燕南錚雪顏清寒,開始進膳。


    鬼見愁不知道應該說點兒什麽,看見流風忽然一溜煙地跑了。


    “屬下會讓人盯著大將軍府,再有消息立即來報。”鬼見愁覺得書房的氣氛有點壓抑。


    “嗯。”


    其實燕南錚知道,卿卿的姐妹翎兒受了莫大的傷害,在大將軍府靜養,想必是翎兒出了事,卿卿才會去大將軍府。不知今夜她會不會回宮。


    不多時,鬼見愁離去,卻驚詫地看見雲大小姐與流風走過來,原來流風去叫她了。


    流風得意非凡地朝他挑眉,爾後請她進書房。


    燕南錚早已聽見動靜,眉睫未抬。


    雲嫋嫋福身行禮,身姿楚楚,“拜見殿下。”


    “起身吧。”他淡冷道。


    “殿下,今日的晚膳都是雲姑娘做的,也挺辛苦的。不如讓雲姑娘坐下跟殿下一起進膳吧。”流風含笑提議。


    “坐吧。”燕南錚不瞧她一眼,態度冷冷。


    她心裏欣喜,不過神態矜持,似名門閨秀似的施施然坐下,優雅地拿起碗筷,慢慢吃起來。


    流風在一旁看著殿下和雲姑娘一起進膳,怎麽看怎麽賞心悅目,眉眼布滿了歡喜的微笑。


    雲嫋嫋輕柔地問:“這幾道菜肴,殿下覺得如何?合口味嗎?”


    “尚可。”燕南錚語聲冷涼,“雲姑娘是太尉府的嫡小姐,理當十指不沾陽春水,以後不要再來本王府上下廚。否則,本王會懲戒廚子。”


    “嫋嫋知道了。”他冷淡的態度似一枚細長的銀針,刺入她的指尖。十指連心,她的心尖銳地痛起來,很難受。她柔婉道,“其實嫋嫋沒別的意思,隻想做一餐娘親做過的菜肴給殿下嚐嚐。”


    她所說的娘親,是養母,也是燕南錚的奶娘。


    以前,奶娘還在府裏的時候,有時會下廚做幾道菜給他們品嚐。每次燕南錚都會叫雲嫋嫋一起吃,二人一起吃,吃得津津有味。


    她很懷念那些一起進膳的時光,那時候的殿下雖然也冷漠、也寡言少語,不過年少時候的殿下偶爾看她的眼神還是有幾分親切感的,不像現在這般冷漠無情。


    倘若時光可以倒流,回到從前,那該多好。


    燕南錚沒說什麽,安靜地進膳。


    “雲姑娘是想著殿下可能會想念奶娘做的菜肴,才來府裏為殿下下廚。”流風見殿下好似有點不悅,連忙解釋。


    “下不為例。”燕南錚淡淡道。


    “嫋嫋知道了。”雲嫋嫋吃了片刻,又道,“對了殿下,二妹一案,不知可有查到什麽?”


    “你府裏的仆人當真說雲露外出是去見卿卿?”他轉眸看她,目光森涼。


    接觸到他的目光,她心裏一喜,又一驚,覺得他的目光好生犀利,似要洞穿她的所有心思。她點點頭,“仆人的確是這樣說的。殿下,嫋嫋可以說說自己的看法嗎?”


    燕南錚頷首,繼續進膳。


    雲嫋嫋語聲輕柔,“嫋嫋不知仆人所說的是真是假,不過嫋嫋相信,以卿大人的為人、性情,不會加害二妹。”


    “為什麽你這樣認為?”他淡冷道。


    “雖然嫋嫋與卿大人交情不深,不過嫋嫋看得出來,卿大人心存仁善,不會無緣無故地去害人。”


    “你倒是了解她。”


    “爹爹和祖母一貫寵溺二妹,如今二妹死得慘烈,爹爹和祖母認定卿大人害死二妹,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殿下,嫋嫋擔心卿大人有危險。”雲嫋嫋滿目擔憂。


    “太尉府難得有一個明白事理的人。”燕南錚的語氣溫和了點。


    “讓殿下見笑了。”她嬌羞地垂眸。


    其實,他知道她說這些話的心思,無非是想博取他的好感罷了。


    他吃完了,放下碗筷,“你慢慢吃。”


    這時,徐總管過來稟報:“殿下,雲太尉來府求見。”


    燕南錚道:“帶雲太尉去大廳。”


    徐總管領命去了,雲嫋嫋連忙起身,懇求道:“殿下,爹爹因為二妹死得慘烈,語氣、態度會有些衝動、莽撞,懇請殿下看在他喪女的份上,不要與爹爹計較。”


    “本王自有分寸。”燕南錚大步流星地離去。


    “謝殿下。”她追到外麵,望著他消失在濃濃的暮色裏。


    “雲姑娘無需擔心,殿下一向有分寸,不會有事的。”流風寬慰道。


    “時辰不早了,我也該走了。”雲嫋嫋誠摯道,“流風,謝謝你。”


    “雲姑娘,你這樣說太折煞我了。”他窘迫地撓頭。


    燕南錚來到前院大廳,雲太尉坐在客座飲茶等候,等得很不耐煩。


    看見燕王來了,雲太尉立即起身,抱拳一禮,“燕王殿下。”


    今日,雲太尉的怒焰暫時壓下去,臉膛彌漫著悲痛,一雙深沉的眼眸略顯紅腫。


    燕南錚延臂道:“雲太尉請坐。”


    雲太尉怎麽可能有心思坐下?他開門見山道:“想必殿下也猜到我登門拜訪的目的,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敢問殿下,小女一案,不知查得如何了?”


    “本王察看了那口棺材,沒有發現什麽線索,那隻是一口尋常的棺材,城裏任何一家棺材鋪都能買到。本王還查了那幾個送來棺材的蒙麵刺客,不過因為他們都蒙著臉,加上輕功不俗,宮裏每道門的守衛都沒看見有蒙麵刺客進入。”燕南錚娓娓道,“可以說,那六個蒙麵刺客送來棺材,找不到任何線索。”


    “小女出府時帶了幾個家仆,可有找到那幾個家仆?”雲太尉麵色沉重。


    “本王已經傳令給京兆尹,他會全力在城內外搜尋太尉府的家仆。”


    “這麽說,今兒一整日沒有查到半點線索?”


    “可以這麽說。”


    “不知殿下是否盡了全力查案?”雲太尉不客氣地問,麵上隱隱有怒氣。


    “本王查案一向盡心盡力,問心無愧。”燕南錚的俊顏似大雪紛飛,寒氣森森。


    他自然知道,京兆尹把帝京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太尉府那幾個家仆,因為卿卿和劉嵐徹已經一把大火將他們燒成灰燼,不留下半點蛛絲馬跡。


    雲太尉冷厲道:“雖然殿下這樣說,但我還是希望殿下公允公正,盡早查出真凶。”


    燕南錚清寒道:“雲太尉放心,本王自當盡心竭力查清。不過,雲太尉不要抱太大希望,殺害令愛的凶手不留下半點蛛絲馬跡,無從追蹤。”


    心中已有凶手,不過他永遠不會把這位凶手供出來!


    公允公正?


    在雲太尉眼裏,他女兒殺人、害人,不必付出任何代價,這便是他所謂的公允公正!


    真真可笑。


    大廳燈火通明,照亮了他們的表情,卻照不亮他們隱秘的心思。


    雲太尉沉厲道:“倘若殿下最終無法查清真相,無法將疑犯定罪,那麽老夫隻好以自己的辦法為小女討回公道!”


    “本王奉勸雲太尉不要輕舉妄動為好。皇姐寵溺令愛,以至於令愛驕縱狠辣,時常惹是生非,若非有太尉府幫她兜著,她早就引起公憤,遭人害死。雲太尉應該想想,令愛有此下場,是你們寵出來、慣出來的。皇家公主都不能無法無天、胡作非為,更何況貴府一介庶女?溺愛是一道催命符,雲太尉應該反省一下自己這個父親是否當得稱職。”燕南錚語氣冰涼,字字誅心,句句見血。


    “告辭!”雲太尉根本聽不進去,怒火衝天地走了。


    燕南錚回到書房,招來鬼見愁吩咐了兩句。


    ……


    大將軍府。


    蘭卿曉和劉嵐徹剛吃完晚膳,侍婢就來稟報,翎兒醒了。


    他們趕到的時候,看見兩個侍婢拉著激動的翎兒,不讓她撞牆。


    “翎兒,你一定要尋死嗎?”蘭卿曉悲傷地問,心痛如刀絞,沒有人能體會翎兒的痛苦,她沒有經曆過,也無法體會那種切膚、刮骨之痛。


    “卿姐姐,我沒臉見人了……”翎兒啞聲道,淚水無聲地滑落,小臉死白死白的。


    蘭卿曉示意那兩個侍婢放開翎兒,讓她們出去,爾後抱住翎兒。


    劉嵐徹悄然退到外間,讓她們單獨談談。


    翎兒靠在她身上,雙手不停地發顫,聲音也發抖,“卿姐姐,你不明白……我好髒……一輩子都這麽髒……我不想看見這樣的自己……”


    蘭卿曉明白她尋死的心情,心似針紮那般疼,“是我連累你,若你不想活了,我去陰曹地府陪你,我們正好有個伴。”


    “你怎麽可以這樣逼我……”翎兒倒在她懷裏嚶嚶地飲泣,爾後揚起梨花帶雨的臉龐殷殷地祈求,惹人憐惜,“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你不要攔我,好不好……”


    “你不怪我,我更自責愧疚。”蘭卿曉知道,這樣逼她未必是好事,可是翎兒是個頭腦活泛的聰明人,什麽道理都懂,現在翎兒是暫時過不去這道坎兒,她必須以強硬、另類的手段逼迫翎兒。她捧著翎兒的臉,“看著我,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我會陪著你。隻要你越過這道難關,在你麵前展開的是秀麗的風景與斑斕的前程。”


    “我不要……我隻想……”翎兒哭道。


    “想想你爹娘,想想你家人,你死了,他們會很傷心悲痛。你忍心讓他們難過嗎?再者,你是他們的希望,你死了,他們一生的希望就破滅了。即便不是為了我,你也要為了家人堅強地活下去。”蘭卿曉諄諄說道,輕柔的聲音堅定而富有感染力,“你還是你,沒有任何改變,那件事,那種傷害,會成為你上進的力量。相信我,我不會再讓你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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