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後氣惱地問:“你什麽意思?”


    見她裝傻,劉嵐徹失望地搖頭,怒問:“姐,你把我當傻子嗎?”


    她傷心道:“哀家什麽時候把你當傻子了?你是劉家唯一的嫡係子孫,哀家倚重你,視你為唯一的親人,你居然跟哀家說這種話!”


    他徹底地失望了,憤怒的火苗在體內燃起,“若太後娘娘一直徇私枉法,從來不標榜律法大於天,那麽臣無法可說。然而,太後娘娘是怎樣的?說的與做的全然不一樣,與自己無關的人,依律法裁決;你自己看重的人,私心包庇,徇私枉法,親疏有別。太後娘娘就不怕八賢王得知後鬧得朝野皆知嗎?”


    “這還不是你惹出來的禍事?你竟然指責哀家……”


    “這件事跟臣有什麽關係?是臣指使她去殺人嗎?是臣蠱惑、誘騙她嗎?”劉嵐徹怒火滔天地厲喝,驚雷般的怒喝聲似要把殿頂劈飛,“臣一早就拒絕她,跟她說得清楚明白,但她依然癡戀於臣,妒忌心重,心術不正,甚至殺人,還嫁禍給旁人!這種心思詭秘之人,太後娘娘還要留在身邊嗎?”


    劉太後本是全身緊繃,上身前傾,聽了這驚天動地的話,她身子一軟,跌坐於寶座,神色怔忪。


    劉嵐徹鄭重道:“今日,她膽敢殺害宗親,以後還會再殺他人。臣懇請,將她治罪!”


    她站起身,神色悵惘,輕緩道:“這幾年你不在京裏,陪伴哀家的隻有繁重紛雜的政務、如履薄冰與危機四伏,甚至是無邊的寂寞。哀家隻是一介女子,雖然選擇了這條路,但也會有辛苦難過、彷徨無助的時候。哀家可以跟什麽人排解苦悶?隻有疏影能明白哀家的心與苦楚,隻有她真心、坦誠地對待哀家,為哀家排憂解難。若失去她,哀家如何渡過這深宮裏的漫漫長夜與下半生?”


    劉嵐徹沒想到她說出這番話,沒想到一向堅強、抱負遠大、謀算人心、擅謀略的長姐會有這麽多感慨,也會覺得疲累。然而,誰都知道,高處不勝寒,上位者往往是寂寞的,無邊的孤獨是上位者的宿命。


    不能因為這樣就要私心包庇,這是不對的啊!


    他對長姐有同情,有親情,有憐惜,可是,在家國律法麵前,他想任性一次。


    “姐,有第一次,就會第二次、第三次。你一向重視自己在朝野、臣民眼裏的聲譽,這次為什麽這麽做?就因為你不忍心、不舍得嗎?然而,每個人都有不忍心的事、不舍得的人,那每個人都可以徇私枉法嗎?”他語重心長道,“姐,我不再勉強你,但我很失望。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你以為哀家想徇私枉法嗎?”劉太後精致美豔的眉目布滿了濃濃的倦怠。


    “累了,就好好歇息吧。”


    劉嵐徹攙扶她回寢殿,“姐,你最好告訴淩女官,此生此世,我與她絕無可能。”


    她沒有異議,卻道:“你想過嗎?對那繡娘來說,你是刺向她心口的利劍。”


    他心神大震,可是依然堅持自己的選擇,“我自有分寸。”


    ……


    蘭卿曉安然無恙地回針工局,不少人竊竊私語,難聽的話一波接著一波。自然,因為劉大將軍而嫉恨她的人,多如牛毛。


    葉落音、拂衣、小倩、紅綃、翎兒等人嘰嘰喳喳地問她,她頓時覺得頭疼,擺手讓她們安靜下來。


    她笑道:“我沒事,你們忙去吧。”


    眾人剛剛散了,葉落音把她拉到一旁,看看四周,悄聲問道:“殺死瑤華郡主的凶手是誰?”


    蘭卿曉如實道:“我也不知道,燕王沒有審訊過我。”


    “啊?不會吧。”葉落音驚愕,“那燕王如何斷案的?”


    “我也想知道。”蘭卿曉知道燕王斷案的本事無人能及,那麽殺死瑤華郡主的凶手真的是淩女官嗎?


    這時,劉嵐徹走進來,那些姑娘再次聞風而動,花癡地流口水。


    他堂而皇之地走進繡房,若是以往,他必定朝圍觀的眾多姑娘眨眼微笑,挑逗她們,現在,他視若無睹,徑自走向蘭卿曉。


    蘭卿曉蹙眉,他來做什麽?


    他拉著她的小手,在眾多姑娘熱切、滾燙、癡迷的目光裏,轉身朝外走去,未曾說過半句話。


    為了給他一點顏麵,她沒有拒絕,也沒有問他想做什麽。


    那些平日裏看不慣蘭卿曉的繡娘,又是妒忌又是生氣又是羨慕又是嫉恨。


    “為什麽劉大將軍不看我一眼呢?那個卿卿究竟有什麽好,值得他這樣迷戀?”


    “可不是嗎?我們的姿容不比卿卿差多少呀。劉大將軍對她青睞有加,一定是鬼迷心竅。”


    “對對對!一定是卿卿使了妖術、媚術迷惑劉大將軍的。”


    “這次她安然無恙地回來,必定是用妖術迷惑了所有人。”


    “她有厲害的妖術,我們又能怎麽樣呢?”


    翎兒、小倩、紅綃聽見這些詆毀卿卿的議論,氣死了。翎兒性急衝動,氣得火冒三丈,要衝過去撕爛她們的嘴。小巧和紅綃連忙拉住她,葉落音勸了幾句,她才消停。


    外麵,蘭卿曉掙脫手,“大將軍有什麽事嗎?”


    劉嵐徹摸摸她的額頭,“還好,沒有高熱。不過你在那地牢住了兩夜,我帶你去太醫院找太醫把把脈。”


    她連忙道:“不用了,奴婢好著呢。”


    “這件事必須聽我的。你不是趕繡活嗎?倘若又病了,那不是更糟糕嗎?”


    他強硬地拽著她往太醫院走,她無可奈何,隻好依了他。


    太醫院的太醫認真地給她把脈,說她沒有著涼,也沒其他病症,劉嵐徹這才放心。


    從太醫院出來,蘭卿曉笑吟吟道:“這次多謝大將軍,你又救奴婢一命呢。”


    “其實……我的功勞不是最大的……另有其人……”劉嵐徹猶豫道,不太想說,但又覺得不說不好,會讓她低看了。


    “無論如何,大將軍對奴婢的嗬護之情,以後若有機會,奴婢必定報恩。”


    “那就以後再說吧。現在是犒勞五髒廟的時候,我帶你去大吃一頓。”


    “不行,奴婢時間不多了,必須回去趕繡活。”


    “好吧,不勉強你。那等你趕完繡活,我再帶你出宮吃飯。”


    兩人就此約定,相談甚歡。


    回針工局的路上,劉嵐徹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想知道殺害瑤華郡主的凶手是誰嗎?”


    蘭卿曉莞爾一笑,“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他錯愕,“你知道是淩疏影?”


    她點點頭,“殺死瑤華郡主,嫁禍給奴婢,一箭雙雕,還挺高明的。奴婢猜想,她應該是指使人從奴婢的衣箱裏偷了奴婢的絲帕作為重要的物證。”


    隻是,再高明、再完美的布局也會有破綻。在燕王縝密地推斷下,這樁命案並沒有多難吧。


    劉嵐徹道:“其實,燕王也說這樁命案布局完美,凶手行事幹淨利落,在案發現場根本找不到蛛絲馬跡。於是他想了一個妙計,設局恭候凶手跳進來,我們來個甕中捉鱉。”


    “哦?什麽局?”蘭卿曉有點興趣。


    “之前我聽說淩疏影的碧玉耳墜掉了一隻,於是我們謊稱在案發現場找到新物證,我還特意去找太後娘娘,跟她說起這件事。當時淩疏影也在,得知新物證,便會半夜來行竊,偷走那新物證。”


    “奴婢明白了。你們抓到那個行竊的人,然後威逼利誘他供出主謀。”


    “可惜,為淩疏影辦事的高路在寧壽宮指證她的時候,一個驚鴻殿的宮女奔進來認罪,淩疏影安然無恙。”劉嵐徹又惋惜又氣憤,“我和燕王好不容易布了這個局,沒想到到頭來跑出來個不相幹的宮女攬下罪責。”


    蘭卿曉暗暗思忖,淩女官的確有本事,讓一個宮女心甘情願地攬下罪責。


    或許是她捏住那宮女致命的把柄吧。


    他扼腕道:“這次不能把淩疏影繩之以法,太可惜了。下次我絕不會放過她!”


    她淡淡道:“總有機會的。”


    那麽,這次燕王查清真相,還她清白,應該費了不少心思。


    他再一次救她一命嗎?


    ……


    接下來的日子,蘭卿曉沒日沒夜地趕繡活,終於在劉太後壽辰的前一日上午繡完整幅雙麵繡《千山飛流圖》。


    看著這幅完美無瑕的刺繡作品,蘇姑姑讚不絕口,“色彩清雅,意境清幽而高遠,氣勢突恢弘。無論針腳還是技法,都堪稱完美。若不仔細看,還真是名家仿的畫作呢。”


    蘭卿曉笑道:“蘇姑姑過獎了。”


    “我是實話實說。”蘇姑姑一笑,“今生有幸看見這樣曠古爍今、技法絕世的雙麵繡,我餘願足矣。”


    “蘇姑姑,瞧你說的。”


    “稍後我送到清元殿,你一起去吧。”


    “勞煩蘇姑姑走一趟吧,我就不去了。我想回去睡一覺。”


    “也好。那你好好休息。”


    蘇姑姑憐惜道,摸摸她的頭,“這兩日我不給你安排繡活,你休息兩日。”


    蘭卿曉倦怠地眨眸,“謝謝蘇姑姑。”


    她跟葉落音、拂衣她們聊了幾句,爾後回通鋪房。不過,她剛要離開繡房,就有一個太監來傳話,說劉大將軍有重要的事跟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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