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遇白去洗澡之前先看著餐廳的服務生上來收走了那些外賣的餐具。


    沈木兮將琴盒放到了臥室飄窗上,又抱著吉他回到沙發上坐下,已經幾個月沒有摸過琴的手多少有些生了,她眉眼低垂著,指尖輕撫過琴弦,嘴裏似有若無的哼著連不成調的曲子,跟著自己的節奏微微啄著頭。


    落地窗前的窗簾被季遇白拉的嚴嚴實實的,她像是被包裹進了一個安全的小世界裏,甚至連雨聲都聽不到了,耳蝸隻有輕緩的琴音陣陣拂過。


    似乎手裏的吉他是美的,連彈出的旋律都跟著變美了。


    漸漸找到那種感覺了。


    她眨了眨眼,從音樂中恢複清明,低垂著頭,邊撥動著琴弦邊細細觀摩著琴麵勾畫別致的花紋,忍不住又彎起唇角。


    她太喜歡這把吉他了。


    季遇白邊抓著還有些潮濕的頭發邊低著頭朝落地窗的方向走過來。


    他刻意沒有穿睡衣,隻是換了一件純白的v領t恤和灰色的休閑褲,一副日常的家居打扮。


    他的頭發應該是沒有吹,隻拿毛巾隨意的擦了擦,淩亂且隨意,額發柔軟的垂下來,散散的蓋住了眼睛,發絲還帶著濕意,是自然的黑色。


    他的身材是極好的,雙腿筆直而修長,隨著每次的走動,柔軟的料子擦過皮膚又分離,隱隱勾勒出男人的身廓,他無疑是偏瘦的,可又不是那種單薄的清瘦,肌肉緊實而不浮誇,她模糊的記得,那晚的浴室,水霧迷蒙之間,男人肌理分明的上身。


    她隻搬來兩天,還沒有完全了解他的生活習慣,也不知道他都什麽時間去鍛煉身體,但是他是注重保養的,無論身材還是日常的飲食,這點僅從他的氣質便可以輕易看出。


    沈木兮沒有見過此時這樣的他。


    隨意的,慵懶的,甚至說,是普通的。


    對,普通的。


    這樣會讓她覺得自己和他的差距其實沒有那麽大。


    季遇白從她麵前經過,停在落地窗的藤椅前時,餘光留意到沈木兮還呆愣的保持著剛剛的姿勢看向他,一動沒動。


    他停下抓著頭發的手,又轉身向她走近幾步,居高臨下的對上她的視線,看她懵了一下,又慌亂的躲開,忽然就笑了,帶了幾分調侃,“不認識我了?”


    沈木兮尷尬的抿了下唇角,又趕忙搖搖頭,笑眯眯的轉移話題,“遇白,你好像年輕了幾歲。”


    她甚至都有衝動想給現在的季遇白拍張照片然後傳給司影看看,這怎麽會是她口中的老男人!


    季遇白無奈的斂了下眉,似乎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想了想才說,“為了配合你待會要唱的你們這個年代的歌。”


    沈木兮窘意全無,忍不住咯咯的笑了兩聲。


    軟軟從藤椅上爬過來,貼著季遇白的腳踝有一下沒一下的撒著嬌,他彎下腰把小家夥撈進懷裏,一隻手輕輕地給它順著毛,走到藤椅前坐下,輕聲說,“從小培養你的藝術細胞怎麽樣?”


    這語氣…怎麽跟哄孩子似的?


    沈木兮剛要調侃他,忽的又想起什麽,臉色一變,驚呼一聲,“我今天忘記喂軟軟了!”


    季遇白唇角勾了一下,不易察覺,又很快落下。他倒也沒有絲毫慍意,還在麵色如常的跟她開玩笑,“軟軟已經生你氣了。”


    沈木兮終於舍得放下懷裏的吉他了,她走過去蹲在季遇白的身邊,也伸手去揉軟軟的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問,“所以你喂過了是嗎?”


    季遇白也不看她,拍了拍小家夥的腦袋,“你問問軟軟?”


    然後小家夥十分配合的扭過頭懶洋洋的看了沈木兮一眼,又傲嬌的別過臉去。


    “嘁。”沈木兮不屑的哼了一聲,放下心來,又窩回沙發把吉他抱進懷裏。


    她先撥了撥琴弦,又一本正經的清清喉嚨,“季先生真的不要點歌?還需要再考慮一下嗎?”


    季遇白捏了捏軟軟的小耳朵,“沈小姐隨場發揮就好。”


    她撇了撇嘴,從旁邊拿了一個蒲團放到藤椅右邊,距離季遇白一步之遙,自己盤腿坐上去,懷裏抱著吉他,認真的問他,“那就周傑倫的晴天怎麽樣。”


    季遇白意料之中的點了點頭。


    沈木兮深深的吸了兩口氣,然後垂下頭開始認真的撥著琴弦。


    其實她還是很緊張的。


    開頭那幾句甚至聲音都在微微抖著。


    音樂大概真的可以讓人進入一個忘我的境界。


    或許是有些太過投入了,她唱了一半的時候才重新抬起頭,下意識看向藤椅上的人,就見他正闔著眼睛,眉目都舒展開了,薄唇自然的抿著,神色安然,似乎…很享受的表情?


    沈木兮滿足的彎了彎唇角,又垂下頭繼續唱著。


    她的聲音格外清透,因為哭過,此刻又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這首歌被她唱的很輕緩,加上這琴音悠揚的伴奏,聽起來是莫名舒服的質感。


    一直到整首歌曲完畢了。


    沈木兮鬆了口氣,指尖還未離開琴弦,抬起頭剛要問問他的意見,唇瓣張開了,卻見藤椅上的人似乎是睡著了?


    她輕輕地把吉他放到旁邊的地毯上,拿開拖鞋光著腳小心翼翼的移步過去,傾下身子,將手掌放到他緊閉著的眼前晃了晃,發現真的是毫無反應。


    沈木兮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興奮的心跳一下子就亂了。


    她大膽的觀察著這張臉,隔著一指間的距離開始勾畫,從精致的下頜開始,微抿的薄唇,高挺的鼻翼,再往上,最勾人的竟然是他的睫毛…


    那麽長。


    以前從來沒有發現過。


    她差點就忍不住過去摸一下了。


    沈木兮咬了下唇,收回手,小小的後退了兩步,深呼吸著轉過身,放輕腳步去臥室取了一條毛毯出來。


    把軟軟從他身上抱下來放到沙發上,她將那張毯子小心翼翼的搭在他身上。


    手指剛鬆開毯角,身子正欲離開之際,這人卻忽然睜開眼睛,不知是被她驚醒還是做了噩夢。


    那眸色很深,有些涼,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緒,他緊緊的抓著她的眼睛,冷硬的,尖銳的,一時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她忘了躲開,也忘了自己是蓋完毯子正準備站起身子,像是被這束深沉的目光膠著住了,動彈不得。


    兩人安靜的對視著,一個躺著,一個傾著,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周圍都空了,曠古,山野,他,還有她。


    沈木兮忘了呼吸,臉蛋憋的緋紅,季遇白忽然鬆了口氣,用力的閉了下眼睛,抬手去揉了揉眉心。


    沈木兮也回過神來,不自在的抓了抓頭發,低著頭跑回蒲團上坐下。


    “你睡著了。”


    “我睡著了。”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沈木兮默然的摸了摸鼻尖,那種不自在的氛圍更加濃了,季遇白也難得有些尷尬的清了下喉嚨。


    “我唱歌像催眠曲嗎?怎麽你一聽就睡著了?”


    季遇白微怔,又輕輕的笑了兩聲,坐直身子,“怎麽不說像安眠藥?或許還能治好我的失眠。”


    沈木兮有些驚訝的愣了一下,“你經常失眠嗎?”


    季遇白也沒有否認,隻是“嗯”了一聲,然後從藤椅上起身,徑自一把拉開落地窗前的灰色窗簾。


    然後他轉回身對她笑了,“木兮,雨停了。”


    她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那星空像是被誰的手特意點綴過,繁星點點,每一顆都在固執的閃爍著自己的光彩,密集的織了一張讓人不願逃離的網。那輪涼月像是被大雨衝刷過,虔誠,聖潔,清白色的月光透過厚重的落地玻璃,灑在這個男人身上,像是披了一身薄光。


    他像是渡她的那尊佛,渡她安心,渡她溫暖,就像幾個小時前,他拉上窗簾,為她擋去那駭人的雨聲和風浪,就像現在,他拉開這窗簾,將這最美的星空與月華全部贈予她麵前。


    他說,木兮,雨停了。


    她又想起那天,他說,天總會亮。


    *****


    沈木兮第二天破天荒的睡到七點鍾就自然醒了。


    又把頭埋進被子裏磨蹭了好一會,她才慢吞吞的起床穿好衣服。


    軟軟早就睡醒了,一直趴在枕邊懶洋洋的瞪著眼睛看她,見她對自己勾了勾手,躍著身子撲了過去,潮濕的小舌頭輕輕的舔舐著她的手心,似乎在為自己餓了好久的肚子抗議。


    沈木兮把它放去客廳,自己鑽進了洗手間洗漱。


    刷牙刷了一半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輸入密碼的“滴答”聲,季遇白沒在臥室?沈木兮疑惑著,手裏還拎著牙杯,牙刷還含在口中,探出半個身子往門口的方向看去。


    季遇白正低頭換鞋,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也抬頭往這邊看了過來。


    沈木兮本以為他還在睡覺,還想著今天可以試著熬一鍋粥,學學怎麽做早餐,但是看到麵前這一幕她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季遇白身上是一套黑色的阿迪運動套裝,脖頸上掛了一條白色的毛巾,額頭似乎還冒著一層細密的汗珠,房間熹光微弱,他的皮膚蘊著一層薄薄的亮意,儼然一副剛剛晨跑結束的模樣。


    他手裏拎了兩杯豆漿,還有一個紙袋,裏麵放的不知道是什麽,大概…是今天的早餐吧,估計是晨跑的時候順路買回來的。


    要知道此時已是初冬,沈木兮覺得自己七點鍾起床已經是奇跡了,沒想到…他竟然已經結束了晨跑…


    季遇白似乎也沒有想到會在進門的時候看到沈木兮,還是刷牙刷了一半,嘴裏含著牙刷的沈木兮。


    他換好拖鞋,並沒有立馬走進客廳,而是站在原地安靜的看向她。


    她呆萌的一副沒睡醒的模樣,頭發隨意的紮了一個低馬尾,睡眼惺忪的看著自己發呆,杵在那裏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就是個可愛的小丫頭。


    他忍不住笑了,把門關好,迎著她的視線朝她走近,然後在兩道目光交融的距離僅剩一步之遙處站定,微微挑眉,有些玩味,“每次換完衣服都會不認識我?”


    沈木兮第一反應是窘了個大紅臉,立馬縮回洗手間,又順手把門帶上。


    洗完臉再推門出來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兩份生煎,一碟小菜,兩杯豆漿,簡單的像是日常生活的一個縮影。


    這樣的平淡,於她來說,已經足矣。


    季遇白拿著給軟軟泡好的早餐從廚房出來,小家夥早就等不及了,抓了抓他的拖鞋,又乖巧的蹲在了原地,一副“趕快伺候朕用膳”的傲嬌模樣。


    沈木兮對著小家夥撇嘴,心裏嘀咕了一句,“下輩子你應該投胎成貓咪才對…這麽會撒嬌。”


    幾乎下一秒,她又突然反應過來,這人怎麽又把喂軟軟的工作獨攬了呢?


    “遇白,”她有些委屈,抱怨著,“下次讓我喂軟軟好嗎?”


    季遇白正蹲在地上看小家夥狼吞虎咽,聽到這句話才站起身,竟有些抱歉,“木兮,我忘了,以後注意。”


    這人…


    沈木兮過了會才發覺這句話哪裏怪怪的,明明是他幫自己做了該完成的工作,怎麽最後倒好像是自己不高興了,又讓他去陪著不是?


    她豆漿喝了一半,咬著吸管陷入了沉思。


    這是什麽邏輯?


    季遇白不經意的抬頭,見她又在發呆,看了她幾秒,無奈的伸過筷子輕輕地敲了敲她麵前的餐盤,“木兮,我在考慮,要不要帶你一起晨跑。”短短一個早晨,已經兩次在發呆了。


    “好啊,”沈木兮瞬間回神,也顧不得考慮剛才那個邏輯問題了,笑著看過來。


    “確定你可以堅持?”季遇白放下手中的筷子,探究的看向她。


    “一周兩次可以嗎?”沈木兮又吸了一大口豆漿,咕咚咕咚的咽了兩下,有些興奮,“我上午沒課時候跟你一起去跑步,然後跑完回來再補個回籠覺,好不好?”


    關於回籠覺這個問題倒是和他的生活習慣不謀而合,季遇白淡淡一笑,“那記得提前一天晚上告訴我,我叫你起床。”


    沈木兮忙不迭的點頭,滿心滿眼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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