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管教辦公室出來,四哥氣得渾身哆嗦,“這老熊,居然還玩兒這樣的手段!媽的,再讓我看見他,為了威脅刀疤這件事兒我也得砸死他!狗逼東西,哪兒有威脅要殺家人的?這老逼這是活膩歪了啊!”


    我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哥,咱現在還是想辦法幫刀疤找點證據吧!老熊太舍得下本錢了,為了弄死個魏作棟,家裏肯定沒少給下手的人出錢!”


    “我估摸著老熊肯定有其他吃花生的大案!”四哥篤定地說,“要不然最多砸他一頓就好了,幹嘛非要滅口?魏作棟這個貨估計也不是啥好鳥,別看是經濟犯進來的,他進來之前肯定和老熊有交往,要不然能把老熊逼到殺人滅口的份兒上?”


    我望眼欲穿地看著他,“那現在咱咋辦?”


    四哥信心滿懷地說:“咋辦?隻要刀疤跟魏作棟聊過,他肯定能聽出點事兒來。還有,寇隊不是叫你陪幾個死犯兒嗎?你順便問問他們。現在咱就等和寇隊安排咱和刀疤見麵啦!對了,小虎子,下次接見的時候記得提醒我,我讓我媳婦兒找人問問這魏作棟在外麵到底是個啥人物。”5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們還沒有見到刀疤和其他來自三隊的死囚中任何一個,卻先見到了已經被關在禁閉室很久的吳二柱。


    吳二柱的律師確實牛逼歪歪,幾番周折之後為他重新申請了精神鑒定,而且居然順利通過。他走的那天早上是我和四哥幫著管教把他從禁閉室帶出來的,一見到我們,他便滿臉憨笑地說:“咋樣,好久沒見到你們,過得還好吧?”


    四哥當即想給他倆耳光,但是介於管教在場,隻是惡狠狠地說:“二傻子,你倒是逍遙了,你把七班的哥兒幾個可害得不輕啊!喜全到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吳二柱無動於衷,依然憨笑著說:“我又沒讓他跑,他自己跑的!我現在也要跑了,越獄,知道不?越獄!”緊接著,他忽然緊張起來,看了看自己身邊的管教,“小哥兒,你是組織上派來救我的吧?快帶我出去!我身上絕對有維係國家安危的大秘密!”


    我和四哥對視一眼,心裏暗罵:這小子看來真的是瘋子?!


    不過罵歸罵,嫉妒歸嫉妒,吳二柱還是出去了。我們親眼看到管教把他交給了兩個身著白大褂的醫生,看來,他需要去精神病院度過自己的下半生了。


    吳二柱走後,四哥笑著對我說:“還不如關在看守所,這小子到了醫院死得更慘!”我趕緊問為啥,四哥看著我,“你覺得如果是你,你和一群罪犯關在一起安全,還是和一群瘋子關在一起安全?”沒等我回答,他看著天空意味深長地又說:“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瘋了的啊……”


    第二天中午,我正式接到寇隊的通知:由於特殊情況,三隊的兩個死囚將被單獨關押在石鋪山的兩個單獨監室,由四哥帶著兩個人負責看守一個,我帶兩人看守一個。我知道,這兩人就是明天早上即將上路的提前犯了。


    在廚房吃過午餐,被告知我們將被帶到二號羈押樓後麵的灰樓。石鋪山的灰樓早在我剛到l市的時候就有所耳聞,這是一幢三層的小樓,一樓是一個武警小分隊的住宿地,二樓有四間特別監室,三樓是監控室和值班室。在二樓外圍有一個突出的、環繞灰樓一周的走廊,上麵有兩個武警不停地走來走去。據說這個地方當初是為了專門關押在l市犯罪的國外犯人和尚未取消人代資格的嚴重“shuang歸”人員建立的。但是l市不是什麽口岸城市,而且shuang歸人員現在大部分都被軟禁在公檢法的招待所,因此這座樓就很少被使用。


    四哥本打算帶著七班的人去,這樣一是互相了解不出什麽事兒,而且自己人也會放心許多,但是所裏一聽這個建議馬上拒絕,理由隻有一個:未決犯除提審外嚴禁外出監倉。於是我們隻好帶著幾個勞動號的人一起進入了早已準備好的灰樓。好在帶過去的幾個犯人全都是教育隊裏身強力壯的,而且四哥都認識,因此他們也不願意怎麽管我們到底說什麽。


    灰樓果然是為“重要客人”準備,每個監倉的通鋪隻能睡四五個人,而且有椅子、桌子,甚至還有一個高高懸掛的電視機。我帶進去的兩個教育隊的人看了,當即感歎這裏比他們教育隊的條件還要好。


    我們在裏麵稍微收拾了一下,幾個武警就帶著三隊的死犯兒過來了。一個管教看了一眼,指著兩間屋子對武警說:“一個這邊,一個那邊。晚上你們辛苦一下,在這兩間房門口多加個崗哨。”


    分到我們屋子的死犯兒叫陳四寶,搶劫qiangj殺人犯,手上有兩條人命。好在他也算是一條漢子,進來的時候一點都沒發怵,甚至笑嘻嘻地跟我們幾個打招呼:“哥兒幾個,兄弟的最後一程就跟你們做伴兒了,晚上咱好好嘮嘮。”


    我客氣地讓他坐下,又拆開一包從班裏帶來的“一支筆”遞給他,他看上去很高興,笑罵著說:“你們的生活確實好啊!看來服刑的和羈押的就是不一樣!我在三隊能抽個煙頭就很了不起了!”


    “沒人給煙抽?”我好奇地看著他。


    “誰給啊!我一個花案子,家裏也沒人管。能抽點別人剩下的就行了,哪兒抽得起這好煙?”他就著我的煙頭點燃香煙,貪婪地吸了一口。


    我衝他一笑,“給家裏寫信了嗎?我一會兒問問管教,看你的東西什麽時候給你送過來。”話音未落,他臉僵了一下,“你說什麽東西?”


    “衣服啊,家裏沒送新衣服進來?”


    他很尷尬,似乎很不願意聽到明天上法場的消息。隻是微微地一笑,“我說,咱甭提這事兒了成不?衣服已經送進來了,剛才管教說一會兒給我送進來。”我點點頭,“想吃點啥不?我跟勞動號的人熟,一會兒送午飯的時候我跟他們說一聲,他們會搞進來的。順便你再定一下以後幾頓飯想吃什麽。”他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我說小兄弟,你就不能不提這事兒嗎?晚上隨便吃點啥,明天早上吃餛飩吧?看行不行?”我看了看他,堅定地點點頭,“放心,不提了,餛飩是吧?肯定辦到!”


    他歎了口氣不再說話,我現在滿腦子是刀疤的事兒,對於他是否明天早上上刑場毫不關心。所以好不容易看到兩個教育隊的人坐在一邊閑聊看電視,就趕緊把他拉到角落的小凳子上坐下。


    “陳兄弟,我看你比我年長吧?你多大歲數了?”我努力地尋找一個打開話匣子的借口。


    “36,今年本命年。屬候的,咋了?”他向我要了火點煙。


    我搖搖頭,“沒啥事兒,就是問問。既然你歲數比我大,我就叫你個陳哥吧!”他樂嗬嗬地一擺手,“小兄弟你客氣了。你啥麵兒進來的?幾下?”


    “職務侵占,一下半。”


    “哦,”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這火柴頭的案子,屁大一點兒。弄好了減個刑很快就出去了。你也是教育隊的?”


    “不是,教育隊人家隻要老師,不要我這樣的。我是二隊的二雜役。”我指了指監倉門,“剛才進去的,那個黑臉高個兒的是二隊大雜役四哥。”


    他恍然大悟,“哦,那個就是四哥啊!那你就是他們說的那個大學生唄?”我愣了一下,但是旋即想起之前在三隊送過刀疤,他們知道我也不算是奇怪的事兒,於是笑著承認。沒想到我一點頭他當即情緒低落起來,“我聽說在你們隊裏隻要死犯兒見到你,這也就說明活到日子了。今天過來之前我還想著是不是能活下來呢,現在看到你了,估計也沒啥活頭了。”我趕緊擺手,“這你可想錯了,我雖然做死犯兒的陪護,但有好幾個都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兒回來了,像我們隊的林傑,還有從我們隊調到你們隊的刀疤。”


    “刀疤那是手裏抓著別人的辮子,要不他早就上路了。不過我聽說他弄出去是注射去了,我這個說不定就打腦袋。對了,我聽說注射的話器官就不能用了?我簽了捐獻的,不知道是打腦袋還是注射……”


    我想了想,用從寇隊那兒閑聊知道的一丁點知識告訴他:“沒啥區別的,打針的藥不會傷害人體器官,沒毒,這都能用。你不是說你捐獻了嗎?我估計就算是上路也就是注射,沒啥痛苦。”頓了頓,我又問:“你認識刀疤?”


    他晃了晃腦袋,“聽過,沒見過人。前幾天說他因為我們三隊的事兒點炮了,現在不知道關哪兒了。”


    “你們三隊啥事兒?”我窮追不舍。


    他嘿嘿一笑,“小兄弟,你這是要套我話吧?白費,真的!這事兒我要是知道的話我也點了,但是你說法醫都查出來的魏胖子是心髒病突發,而且一點兒證據都沒有。咱上哪兒知道去!”


    “那刀疤咋知道的?”


    “那我咋知道!”他看著窗外的藍天,“現在出事兒的那個監倉裏根本啥都問不出來,而且死人是第二天早上才發現的,有證據也都早毀了。我估摸著,刀疤要是因為這事兒點的炮,那他還是找不出啥證據來。”


    我疑惑地看看他,“為啥?”


    “你想啊,要是啥證據都找不出來,那光憑著刀疤的幾句話就能把老熊扳倒?而且這事兒還不是老熊一個人親自辦的,據說他是給了下手的人家裏錢才辦的。這上哪兒找證據去?”


    我歪頭一笑,不跟他爭論。


    他深吸了幾口煙接著說:“要我說,這案子從裏麵肯定找不出啥來,我要是警察的話就到外麵去找了。老熊不是給錢了嗎?那外麵肯定有接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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