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刀疤完全沒有可能被判死的可能,我頓時興奮起來。韓律師用奇怪的眼光看了看我,不可思議地搖頭。我接著問:“還有一個法律問題要谘詢你。”


    “是關於你的嗎?”他疑惑地看著我。


    我衝他聳聳肩,“不是。也是我們監舍裏一個請不起律師的小夥子讓我替他問的。韓律師,你就好人做到底,再問一個問題,咱們就討論我的案子好不好?”


    這下他看我的眼神更詫異了,“怪不得你媽說你從小就偏執得厲害,我現在算是見識到了!還有這樣的人,自己的案子不關心,非得問一個跟你毫無關係的案子。我看你要麽就是真在裏麵闖禍了,要麽就是在石鋪山待傻了。”


    “肯定沒闖禍,你放心韓律師,我絕不跟你惹麻煩!”我舉著右手指天發誓。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行了,說說吧,什麽案子?”


    “是這樣的。還有一個人,他在一個網吧上網,看到辦公室門虛掩的就起了賊心。先是找了一把水果刀防身,然後去網吧上網。偷東西的時候被發現,就臨時起意,搶了發現他的這個女人的錢。跑的時候這女的喊了一聲,他就把女的紮了三刀,但是沒死。一審判的死刑,罪名是入戶搶劫,你說這二審能活嗎?”


    韓律師沉吟了一會兒,“這個有兩個地方需要注意,第一個入戶搶劫的‘戶’到底是不是包括商業場所,法律上暫時還沒有明確的解釋(該解釋在2005年由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第二個是他是屬於臨時起意的,而不是蓄意搶劫。隻要找個好律師,這事兒估計死不了。但我不保證啊。”


    我點點頭,“行,那我就知道了。”他看了看我,“沒有其他的問題了?”


    “沒有了。”


    他啞然失笑,“要說你還真的心大!你爸媽急得跟什麽似的,到你這兒連自己的案子問都不問一聲。看來你今天急匆匆地把我叫來就是為了給別人問案子的。算了,你不問我也得說。你的案子辦得不是很順利,你們老總死咬住不放,非得把你關起來。”


    “賠錢也不行?”我的心情頓時急轉而下。


    “不行,他覺得你家裏賠錢是天經地義的。他還冠冕堂皇地說你年齡小,出了這種事情就得好好管一管。現在你的取保是難了,我現在隻能想辦法給你判少一點。”


    “那……有可能緩刑嗎?”


    他擺擺手,“不好說。辦緩刑又得花一大堆錢,罰款什麽的,我的意見是先觀望一下,到時候再看。檢察院的還沒來吧?”


    “不知道,”我歎了一口氣,“前幾天簽捕票的時候見到的那個好像是檢察院的。之後也沒有提審過。可能快開庭才來吧?”


    韓律師搖頭,“不可能,這個案子還牽扯到勞動部門的事兒,沒這麽簡單。估計這幾天就能來一次了。”說著,他站了起來,“你爸媽都在外麵,有什麽需要的東西沒有?”


    “沒有,讓他們回家吧!每次到l市都得住旅館,太貴。也別叫他們總買東西給我送了,我在裏麵挺好的。對了,千萬別跟我家人說我砸了鐐,也別說我問了你其他人的案子,否則他們會傷心的!”


    “嗯,”他點點頭,透過柵欄看了看我身上的鐐,“你別在裏麵惹事,你爹媽要看見你身上加了這麽大的戒具,馬上就得傷心死!”說著,他收起東西走出了提審室。


    出了提審室,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了我一聲:“小虎子!”我轉身一看,是寇隊帶著四哥從另外一間提審室裏走了出來。寇隊衝著押我的管教招招手,“我帶回去吧!都是我隊裏的,一個監的!”我身後的管教看了看四哥的腳鐐,“寇隊,你們隊裏怎麽這麽多極品?一個班裏倆砸鐐的!”


    “還有一個在班裏關著呢!這群雜碎,天天給我整事兒出來!”寇隊抱怨著。我身後的管教哈哈一笑,“砸唄!你瞧三隊的老劉多好,不對味就砸!現在人家舒舒服服地在家裏待著!”


    “好個屁!”寇隊一翻白眼,“老劉要不是打犯人,能被監獄局通報批評嗎?臨了要退休了,接了個停職反省的處分!”說著,一把抓過我的手臂,“先回去了,還有好幾個提審的。回頭上我家下棋去啊!”


    路上,我問四哥:“你也提審了?”四哥點點頭,“估計是快開庭了,算時間也快差不多了。”說著,他一回頭對寇隊說:“寇隊,等我判了以後,低於三年你就把我留到勞動號做個大雜役唄?天天在監倉裏押著,人都要酥了。”寇隊瞪了他一眼,“張毅虎留到隊裏可以修電腦,可以給別人寫材料。你幹啥?當大爺啊?”四哥趕緊搖頭,“我還會做飯呢!以前小虎子都吃過我做的菜,不信你問他!”寇隊不耐煩地一擺手,“行了行了,等判了再說吧!這才什麽時候,就跟我說這個!”


    走到監道口時,寇隊忽然停住,“你倆出來的時候,號裏誰值班?”四哥回頭看著他,“肖鵬飛啊?怎麽了寇隊。白天都不設置專門值班員的,都是班長值班。”


    寇隊遲疑了一下,“我總感覺有點不對勁。回頭調整一下,讓肖鵬飛到別的班去吧。重刑號他守著我不放心。臧雲龍你當班長,至於設二鋪的事兒你自己掂量,別讓張毅虎做就行。他太柔了,幹不了二鋪。對了,一會兒回去看看他們都怎麽樣,我老感覺像要出事。”


    四哥笑了笑,“寇隊,你這是精神太緊張了。七班能出啥事兒?”寇隊白了他一樣,“出的事兒還少嗎?趕緊走吧!”


    回到監倉時大家都已經睡覺了。由於蒼蠅被砸了腳鐐,所以隻好由小康和邢耀祖做這一周的午睡值班員。按道理來說,像想邢耀祖這樣的殺人犯是不會被安排任何值班工作的,但是七班在杜坤的影響下,幾乎所有的下鋪都帶上了鐐銬,所以萬般無奈之下肖鵬飛隻好讓邢耀祖值班。


    看到我和四哥進去,邢耀祖趕緊站起身,“四哥,小虎子你們回來了?”四哥點點頭,“咋是你值班呢?”


    “班長說下鋪實在騰不出其他的值班員了,上鋪又從來沒有午睡班的安排,就讓我值了。”邢耀祖笑著跟四哥解釋。


    “那怎麽行!”四哥大聲說,“重刑犯不允許安排值班,這是石鋪山多少年的規矩了!這不是亂安排嗎?”他抬起頭,拽了拽總算在上鋪找到棲身地的劉老鬼,“前輩,下來值班吧?上鋪都是晚班,下鋪現在也沒辦法值午睡班了啊!”


    劉老鬼一臉怨氣地爬起來,“我昨天晚上不是值班了嗎?”四哥一探手,不可置否地說:“昨天晚上值班也沒有人安排你啊!本來你作為前輩就應該在白天值午睡班的!快點下來吧!我和小虎子剛提審完,實在累得不信了。前輩,你一定要幫我們站好崗啊!”說著,他衝邢耀祖一揮手,“當哥的怎麽沒有哥樣子呢?趕緊上去睡覺去!”說完,徑自躺下。我悄悄地看了一眼肖鵬飛,他沒說一句話,隻是用力拽了拽被子接著裝作睡著。


    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我也趕緊躺在了床上,沒想到剛躺下,刀疤就挪到我的身邊小聲問:“大學生,你問了嗎?”


    我趕緊一轉頭,“你沒睡啊!問了!放心吧,律師剛才告訴我了,說你這個案子應該是屬於死緩之外的未決罪,如果未決罪不是死刑的話,那麽頂多就是另案調查,最後吸收到緩刑期內。”


    刀疤眼睛一亮,“那就是說我不用死了?”


    我點點頭,“當然了,窩藏包庇又不是什麽死罪,肯定是要吸收到死緩裏麵去,一起執行死緩。再說了,你和你哥是直係親屬,這樣的窩藏包庇在法律判定上也是可以講一講情理的。總之一句話,繼續準備到監獄耗刑期去吧!”


    刀疤聞言愣住了,足足有半分鍾,他才一骨碌從床上翻了起來,興奮地叫:“大學生,我趙峰這輩子隻要能出去,你想要啥我滿足你啥!太他娘驚險了,我刀疤都在鬼門關轉兩回了!”


    剛被四哥從被窩裏拽出來的劉老鬼昨晚一宿沒睡,這會兒坐在木板上剛打算打個盹兒,就刀疤的一聲大叫嚇得一哆嗦,他揉揉眼睛,罵罵咧咧地說:“日你大爺的刀疤子,你作死啊?大家都在睡覺你沒看見嗎?”


    刀疤臉一沉,“球毛鬼,爺爺我高興了喊幾聲,跟你有個吊毛關係?”劉老鬼站了起來陰陽怪氣地叫道:“這他娘的還是我當年待過的石鋪山嗎?怎麽一個雞毛小犯都跟我炸翅起來了?”


    “你的意思是想跟我聊點兒石鋪山的曆史唄?”刀疤下床穿上鞋,彎著腰緊盯著比自己至少矮一頭的劉老鬼。我趕緊一把拽住刀疤,在他耳邊低聲說:“你就坐一會兒吧!你難道還想走第三趟鬼門關嗎?”


    刀疤一把甩開我的胳膊,“大學生,這事兒你就別管了!”


    就在這時候,監倉門忽然哐當一聲被打開,寇隊出現在監倉外麵,“張毅虎,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20


    寇隊打開監室門的時候,刀疤正在和劉老鬼對峙。看到寇隊的到來,刀疤趕緊坐下不語。而劉老鬼則咋咋呼呼地說:“寇隊,這個毛頭小夥子打算欺負我啊!”寇隊一愣,隨即啐了一口唾沫,“劉老鬼,我怎麽就這麽不相信你個老賊說的話呢?你來石鋪山多少次了?你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趙峰還沒出生吧!”說著又轉向刀疤,“趙峰,你是不是等不及死給自己找近道呢?午休時間,趕緊睡覺!”


    刀疤一臉的委屈,“寇隊,我哪兒能欺負他啊?我剛才跟大學生聊天,大學生跟我聊了聊我前麵那個窩藏的事情,我一高興聲音就大了點……”


    “行了行了,趕緊關了你的喇叭睡覺去!”說著,寇隊不耐煩地帶我走出了監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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