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我根本就不知道寇隊到底說的是不是真的,我隻是憑感覺說出這樣一句話。畢竟在七班中沒有一個人是精通法律的,我們的判斷最終也是猜測而已。


    一個新的想法在我腦海中形成:我要把剛才為了勸慰刀疤的說法變成事實,明天請律師來接見我!


    在我和四哥的勸慰下,刀疤終於極不情願地跟著我們走進了監倉。四嫂在看守所餐廳買的紅燒排骨雖然跟外麵比在任何方麵都相差甚遠,但是畢竟我們一天都沒怎麽好好吃飯,加上長時間肚子裏缺乏油水,因此四哥剛一打開塑料袋,一股噴香的氣息就撲麵而來,饞得幾個睡在上鋪的、家裏沒有人管的“窮鬼”當即開始吞咽口水。但是我們幾個人都沒有絲毫的胃口,除了肖鵬飛開始吃了一兩塊之外,沒有一個人動筷子。


    “咋不吃呢?小虎子!你趕緊吃點!大家也快吃!”四哥強作笑容地張羅著。我歎了口氣,“四哥,你們吃吧,我一點都不餓。”四哥強行把一塊肉夾到我的碗裏,“趕緊吃!有啥事兒也得吃飽了才能解決!”接著,他又把肉一塊塊地夾到了刀疤、喜全、蒼蠅、小康和邢耀祖等人的碗裏,然後把塑料袋直接遞給林傑,“小林子,剩下的全部你包圓兒了。趕緊吃了飯咱們幾個商量一下,有機會就一定得抓住!”


    一餐飯在沉悶的氣氛中吃完,四嫂送進來的菜除了紅燒排骨被四哥分配了之外,剩下的幾個菜都原封不動地被放在了窗台下麵晾開。盡管肖鵬飛看上去絕對地垂涎三尺,但是由於是四哥家送來的菜,也隻好眼瞧著一大堆的美食被放置起來。


    喜全在很早的時候就曾經跟我說過看守所所有的二鋪和一鋪不合。因為二鋪是大家覺得有威信的,覺得的確稱得起“主事的”這個稱呼。而一鋪則是管教幹部任命的,這樣的任命就很有可能會導致班長的素質參差不齊。二鋪在班裏雖然沒有名號,但是大權在握,而一鋪空有虛名,卻隻在管教幹部入監的時候才能說幾句話。也正是因為如此,看到四哥和我們幾個他的支持者全部出了麻煩,肖鵬飛頓覺心情大爽。


    吃完飯之後,下鋪除了肖鵬飛和小林之外,所有的人都坐在了一起。本來是要叫小林一起過來的,但是想到他的日子也不多了,就幹脆讓他早些休息。小林自己也不願意參與這些無頭無腦的事,自然也樂得輕鬆。當然,上鋪的邢耀祖也和我們坐在了一起,盡管他身居上鋪,但是在監倉裏所有的待遇與下鋪無異。


    四哥點燃一支煙,首先說話:“今天的事兒各位都已經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說。現在就一件事,讓刀疤的緩兒別給收回去!你們有什麽辦法就直接說,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情,都他娘給我使點勁!”


    所有人都麵麵相覷。我趕緊說:“哥,咱不都說好了嗎?等明兒一早我就讓寇隊幫我把律師叫來,我幫刀疤好好問問。”四哥點點頭,“這是一個辦法,實在不行一會兒你就讓監道裏的雜役找一下寇隊,給說說吧!不過咱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媽的,一個杜坤讓我們這麽多人砸上了鐐,咱得多想幾條路子才行!”


    沒有人說話。


    “吱聲啊!平時看你們一個個都跟孫猴子一樣神通廣大,一到動真格的時候就扯開屁眼子竄稀了?”四哥憤怒地嚷嚷。


    還是沒有人說話。


    四哥有些泄氣了,“操,要我說你們一個個的都他娘的是飯桶!想點別的辦法啊?跟刀疤關係不都挺好的嗎?人家遇到難處你們就看熱鬧唄?”


    邢耀祖趕緊擺了擺手,“四哥,真不是我們見死不救。你說咱這要是在外頭的話,那你讓我們幹啥都行。現在我們關在石鋪山這個屁地方,連他娘的看個天都得隔著鐵絲網,還一個個的都砸著鐐,咱就是想辦法也辦不到啊!……”


    四哥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邢耀祖你他娘的說話能不能稍微靠點譜啊,我以為你年長一些說出的話能有用呢,結果跟他們一樣都是放屁!你這一會兒鐵絲網,一會兒腳鐐的,你是打算越獄啊還是襲警啊?”


    邢耀祖臉一紅,急急地擺手,“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咱們一群人對於法律的東西根本就不懂,就連小虎子現在也隻能是猜一猜。還不如等小虎子的律師給個答複,那樣我們使勁兒就知道怎麽使了,你說是不是四哥?”


    就在幾個人爭論不下的時候,監倉門忽然哐當一聲被打開,劉老鬼回來了。


    四哥看了看這個幾天前在自己的“詭計”之下被扔到禁閉室的男人,嘿嘿一笑,“呦,這是誰回來了?歡迎啊!”劉老鬼蹲在地上,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四哥,“娃,我到石鋪山都多少次了,給我這麽玩兒陰招的你算第一個!我告訴你,我現在整不過你,但是總有一天肯定讓你後悔!”


    四哥笑得更厲害了,“哎呀,劉前輩,你他娘的關了這麽多天禁閉,這嘴還是比鴨子硬啊!要不要我再使點手段把你搞進去?”


    劉老鬼忽然冷笑起來,“你先別說這個。我聽說你們七班出事了吧?害我那小子被你們打到一班去了?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假的呢,進來一看你們的鐐,看來真是被報應了啊!自己以為信任的人,把自己賣了吧?”話音剛落,坐在床鋪上的邢耀祖和小康就跳了下去,幾記重拳把劉老鬼打翻在地。小康邊打邊喊:“劉老鬼你個狗雜毛,你當七班沒有人了是嗎?你爺爺今天就讓你個雜毛知道知道七班還有沒砸鐐的呢!”


    劉老鬼被打得暈頭轉向,但是依然嘴硬:“臧老四我操你親祖宗!你再這麽打下去你就不怕加刑嗎?我告訴你臧老四,你爺爺我打架無數,挨揍也無數了!你他娘的以為打我我就能軟下去嗎?想都不要想!隻要我劉老鬼在七班一天,你們就別想著過好日子!”


    四哥站了起來,一擺手讓邢耀祖和小康停手,自己蹲在劉老鬼麵前笑嗬嗬地說:“行,嘴挺硬!不過你也太不要臉了吧?連挨打無數次都好意思說出來?”


    劉老鬼依然梗著脖子,“怎麽著?還不信你能把我整死在石鋪山!”


    “整死不至於,咱也沒那麽大的膽子,”四哥晃晃頭,“但是再創造出一個吳二柱還是完全有可能的。老鬼,你就盼望著管教快點給你換監吧!要不然不知道下一次你又是什麽罪過進了禁閉室啦!”


    “我就不信你還能再找一個杜坤出來!”劉老鬼揉著剛才被邢耀祖打疼的腦袋說。


    一個晚上的時間就這樣過去。四哥沒有再讓別人去捉弄劉老鬼,畢竟大家都因為刀疤的事情感到心情不好,而且好幾個人腳上都套著鐐銬,四哥害怕一旦出了事壓都不好壓住。倒是劉老鬼自己,一驚一乍地陪著每一撥值班的人一直坐到天亮。


    早上放飯的時候,我叫住剛剛換班的寇隊,“寇隊,我想求您幫個忙。您能不能幫我給我家裏人打個電話,讓他們安排一下讓我的律師今天進來接見我一下?”


    寇隊一瞪我,“咋了,你也要學杜坤?”


    我趕緊擺手,“不是寇隊。我跟七班的人都那麽好,您覺得有可能嗎?再說了,我也不可能背著您直接自作主張啊!我主要是想起一些我的案子的細節,想跟律師聊聊。眼瞧著我就要開庭了,我在這裏您雖然很照顧我,但我還是希望少判點,早點出去的。”


    寇隊點點頭,“嗯,這個地方也不是你長久待的地兒。行,我一會兒就給你家裏人打電話,讓他們盡快給你安排。但是這個有個手續的問題,具體你律師什麽時候可以到,那就得看辦案單位的手續快不快了。”說完,鎖上門轉身離去。


    一上午的時間在焦急中度過,尤其是刀疤,時不時地都趴到送飯口那裏張望一下,然後回到監倉問:“大學生,你的律師到底啥時候到啊?不會是你家人沒有通知吧?”如此反複了幾次。


    中午剛吃晚飯,寇隊終於打開了七班的門,“張毅虎,接見!你的律師來了。”我趕緊從床上抓起那件早上刀疤特意給我挑選的編號為“l看1616”的黃馬甲,一閃身跑了出去。


    提審室的門一被打開,韓律師當即愣住了。因為他每次見到我都是戴著手銬,但是這一次卻被砸上了沉重的鐐銬。


    “這是怎麽了?”韓律師問。


    我歎了口氣,“別提了,監倉裏有一個新人把一個判了死緩的犯人給賣了,說他窩藏自己的哥哥,協助逃跑。我們管教急了,把所有知道這件事兒的人都給砸了鐐。”說完,我又趕緊抬起頭乞求道:“韓律師,求您千萬別跟我家裏人說,要不他們就太擔心了!”


    韓律師疑惑地看看我,“不告訴你家人可以,但是你必須得跟我說實話,不是為了別的事情吧?要是再有其他錯誤必須得讓我先知道!”


    “不是不是!”我晃著戴著鐐銬的兩隻手,“真的是管教幹部抱怨我們沒有提前告訴他這件事,就給我們鎖上了。本來要關禁閉的,因為我還得幫著其他犯人寫上訴書,就隻給我戴了鐐。”


    “哦,”他點點頭,“不是就好。說吧,叫我來什麽事?”


    我急急地看了看他,“我叫你來就是兩個事兒,第一是想問問我案子的進展,第二,我想跟您谘詢個法律問題。”


    “哦?什麽問題?”他遞給我一支煙。


    “是這樣的。我們監號裏有個因為販毒,一審被判了死刑的人,前幾天二審改判了死緩。他哥哥也是個毒販,不過不是同案的。一開始是他幫助他哥哥逃跑,後來自己犯了罪,就打算拿著自己哥哥的具體位置換來自己活命的機會。改判了緩兒之後他就把這個事兒給忘記了。我們監倉裏還有一個一審被判死刑的,就想讓這個已經改判了的人把他哥哥的下落告訴他,這樣他就能有機會活下來。這個已經改判的人想了想也同意了,但是沒想到說這個事兒的時候被同監號另外一個人聽見,就給直接點到了檢察院。我是想問一下您,這個已經改判的在沒判刑之前等於還有一條包庇罪沒有發現,現在已經判了死緩了,會不會取消死緩,直接執行了?”


    韓律師一皺眉,“你們這是做的什麽買賣?你有時間還是多想想你自己的案子吧!”


    “不不,韓律師,我在考慮自己的案子,”我一臉媚笑地附和,表情連我自己都覺得惡心,“這個已經改判死緩的人在號裏挺照顧我的,現在已經被嚇壞了。所以我想順便問問你。”


    他點點頭,“你讓我捋一下,你是說罪犯a已經被判處了死刑,但是二審改判了死緩。但是在沒有被羈押之前,a的哥哥犯了罪,a就幫助他哥哥逃跑。在辦案過程中a的包庇罪沒有被發現,最終被判了死刑。b是a同監號的,b一審判處了死刑,為了活命,就讓a把這個消息告訴b,以獲得活下去的機會。但是說的過程中被罪犯c知道了,c就拿著這個消息告訴了他的辦案檢察院。你現在就是問a是不是會被撤銷死刑緩期執行的判決,而直接執行死刑?”


    我被他一頓a、b、c弄得暈頭轉向,“韓律師,反正就是那個已經判了死緩的,會不會因為沒有被偵查機關發現的包庇罪而撤銷死緩?”


    “這怎麽可能?”韓律師搖搖頭,“除非沒有被判處的罪名是死刑,否則法院不可能輕易就撤銷終審判決的。這個包庇罪會另外立案偵查,最終結果會被吸收到死緩的這個罪裏。”


    “那就是說他死不了了?”我站了起來。


    “隻要漏罪不是死罪,就死不了。”


    “那包庇窩藏算死罪嗎?”


    “不算。”


    “那就死不了了?”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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