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寧自從婚嫁過後便搬離了洗碧宮, 但宮內依舊有侍從定時打掃修整。此時宮內靜謐無人,微風穿堂而過, 撩起淺翠色的紗幔飛舞, 繪閑雲飛鶴的黃梨木屏風後,蕭桓的眼神明暗難辨。


    他站在榻前,望著靜謐昏睡的蕭長寧, 良久才將視線轉向屏風後跪著的趙太醫, 嗓音像是浸過水似的低沉,“你所言屬實?”


    須發皆白的趙太醫伏地,道:“回陛下,老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長公主殿下確實是有孕了。”


    蕭桓負手而立,緩緩閉上了眼睛。


    按禮, 後宮女眷身體抱恙, 本該由司藥女官診治,可當時蕭長寧猝然暈厥,將蕭桓嚇壞了,直接請來了太醫院元老的趙太醫。趙太醫行醫四十餘年,當不會連喜脈都診治不出來。


    他的阿姐——長寧長公主,在嫁給太監之後,的確懷孕了。


    沈玹知道此事麽?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不, 以阿姐對沈玹的癡情, 應該不會背叛他懷上別人的孩子, 可……


    ……荒唐!一個太監怎麽會有孩子, 怎麽可以有孩子?


    蕭桓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廢太後臨死之前說的話。


    難道真如她所言,沈玹並未閹割幹淨?還是像溫陵音猜測的那般,當年秋狩梁氏遇刺一案與沈玹有關,隱藏了另一個不為人知的驚天大秘密?


    年少的帝王一時心緒複雜,長久以來的擔憂正向著他最不願看到的真相靠攏,情與理的矛盾撕扯著他的內心,使他陷入掙紮不得平靜。


    良久,他攥緊袖中的五指,竭力用平穩的嗓音道:“朕的阿姐,嫁的是東廠提督太監……趙太醫,你可知此話意味著什麽?”


    “老臣知道,這將掀起一場風波……然,為醫者當實事求是,不能因為趨利避害而撒謊。”趙太醫傴僂著身子,艱難地抬起頭來,顫巍巍摘下烏紗官帽,用蒼老渾濁的聲音篤定道,“老臣願辭官,聽憑陛下處置。”


    一個嫁給太監的長公主居然懷孕了,不管是有何內幕,都將涉及到皇室的尊嚴。若是聰明些的貪生之人,定會選擇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以求自保不被滅口。


    但趙太醫顯然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所以他選擇了直言。


    蕭桓緊緊地盯著趙太醫,眼裏有掙紮之色。那一瞬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長,直到殿外小黃門的聲音響起,通傳道:“稟陛下,沈提督求見。”


    蕭桓猝然回神,眼底的陰雲散了些許,隻是麵色依舊有些難看,緩緩道:“趙太醫為朝廷兢兢業業數十載,有功而無過,朕特許趙卿辭官歸老,頤養天年。”


    趙太醫感激涕零,伏地再拜:“臣,叩謝陛下隆恩。”


    趙太醫抹了抹眼睛,捧著官帽躬身倒退而出。榻上的蕭長寧依舊未醒,蕭桓定了定神,這才迎著光走出大殿,站在綴著風鈴的簷下沉聲道:“讓他來見朕。”


    沈玹披著一身的春光,步履急促且沉穩,玄黑的披風微微揚起,有獵獵風響。他的眉眼永遠是深邃且淩厲的,像是兩片出鞘的刀刃,即便是迎著麵色不善的年輕帝王,他的眼裏依舊沒有絲毫懼意。


    又來了,這種鋪天蓋地的強大氣場……


    蕭桓不自覺倒退一步,直到沈玹單膝下跪行禮,他才恍然回過神,負在身後的雙手微微握緊又鬆開,道:“京師局勢緊張,奸細未除,朝中重臣相繼罹難,沈卿如此擅離職守,就不怕朕怪罪?”


    “臣以為,在皇上心中親姐該比公務重要。”沈玹抬眼,眼中一片深沉,“臣要見她。”


    “沈玹!”此時四下無人,蕭桓再也壓抑不住內心中翻湧的情緒,怒道,“你是不是欠朕一個解釋!”


    蕭桓白皙的麵頰漲紅,看著挺身跪在地上的沈提督,明明是一個太監,一個閹臣,明明跪在地上,可他周身的霸氣依舊將自己壓得死死的。那是一種久經沙場的淩厲氣勢,光是看到他的眼神都會周身一寒。


    蕭桓幾度深呼吸,握緊雙拳道:“你告訴朕,阿姐肚裏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聞言,沈玹目光一冷:“皇上不該質疑長公主的品性。”


    一時間,四周靜得隻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半晌,蕭桓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所以,這孩子真是你的。”說罷,又嗤笑一聲,連連點頭道:“哈!好,很好……沈提督多大的本事,竟將所有人耍的團團轉!”


    蕭桓眼睛發紅,“當初結盟之時,你許諾過朕,隻要朕不退縮,你便絕不傷害阿姐。可是現在,現在你卻將她推上了風尖浪口……沈玹,你親手處置過許多罪臣罪犯,可知欺君之罪當如何處理!”


    空氣中仿佛有火藥味,沈玹緩緩站起身,摩挲著刀柄道:“雖臣有百功,卻難敵一過。飛鳥還未獵盡,皇上便迫不及待地收起良弓,這就是你的為君之道?”


    一番話,如會心一擊,令蕭桓無從反駁。


    沈玹說得對,錦衣衛和東廠一明一暗,相互配合又相互牽製,向來皆是朝廷鷹犬。蕭桓根基不穩,外有北狄細作入侵,大肆暗殺朝中重臣,借以削弱大虞實力;內有官員結黨營私,分裂政權……若此時處死沈玹,實乃不智之舉。


    但蕭桓不甘心,他如何能甘心?


    他的阿姐,還有他自己,都被沈玹玩弄於股掌,肆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蕭桓急促喘息的胸膛漸漸平靜。他羽翼未豐,的確不能急功近利,而且阿姐她……她應是真的很喜歡沈玹罷?


    “你說得對,是朕太過年輕氣盛,思慮不周。”蕭桓籲了口氣,僅是一瞬就恢複了些許鎮定。接著他語氣一變,道:“大敵當前,確實應以國事為重,但,朕有一個條件。”


    沈玹沒說話,隻是用清冷銳利的目光望著年少的帝王。


    蕭桓吞咽一番,頂著沈玹強大的氣場低聲道:“事情結束以前,讓阿姐留在洗碧宮。”


    ……


    “烏雲蔽日,像是要變天了。”


    越瑤並不知道宮內已是一番波濤暗湧。此時她難得換上了一襲嫣紅刺白梅的襖裙,烏發半綰成一個幹脆的發髻,插著兩支點翠簪,做女孩兒打扮,手裏捏著一隻糖人兒,正站在京師人潮湧動的大街上,手搭涼棚遮在眉前遠眺。


    而她身旁,站著一位玄色武袍的俊俏公子,正是錦衣衛新上任的指揮使溫陵音。


    溫陵音與越瑤並肩站在街角,像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隻是此時溫陵音的眼神過於清冷,漫不經心地盯著不遠處鶯歌燕舞的樂坊,直到幾個外表粗獷的可疑男子在樂坊外碰了麵,又結伴進了樂坊之中,他才有了些許動作。


    那幾個絡腮胡子雖然是做中原人打扮,但舉手投足間總有違和之態。


    溫陵音收回視線,對越瑤道:“走吧,跟上去。”


    越瑤‘唔’了聲,咬著糖人跟上去,與溫陵音保持兩步遠的距離。


    溫陵音似是不滿,好看的劍眉擰起,嗓音清冷,沒什麽起伏地說:“你我便衣出行,不用恪守上司下屬的禮儀。現今假扮情侶,如此生疏,容易打草驚蛇。”


    越瑤大驚,像是才知道般後知後覺道:“原來我們在假扮情人嗎溫大人?”


    溫陵音漠然地點頭,“除了情人,誰會男女結伴出行?”


    “怎麽沒有?”越瑤不遺餘力地拆台,“兄妹……不,姐弟也可啊!”


    “……”溫陵音無言片刻,索性調開視線生硬道,“情人比較好,兄妹不會結伴去樂坊青樓。”


    “也對。”越瑤竟覺得十分有道理,小跑兩步跟上溫陵音,側首望著他年輕高冷的容顏,低聲問道,“可是,為什麽是我啊溫大……”


    溫陵音眼睛一瞥,越瑤立刻改口道:“溫郎。”


    溫陵音忽的停住了腳步,似乎被她這個稱呼嚇住了,怔了好一會兒,才淡然地調開視線,隻是耳尖微不可察地紅了些。


    “此番北狄細作對朝中官員樣貌和住宅都十分清楚,想必是有備而來,所以出門偵查的人錦衣衛最好是不曾露過麵的生人,我剛上任,北狄人對我並不了解,合適。”


    “但我不是生人啊,我在錦衣衛呆了四年有餘。”


    “你……”溫陵音看了她一眼,“你恢複女裝的樣子,他們認不出來。”


    越瑤一口糖嗆在喉中,無言片刻,才摸著自己的臉頰笑道:“差別這麽大?”


    溫陵音不置可否,隻站在樂坊階前道:“到了。”


    絲竹嫋嫋,嬌笑連連,一片衣香鬢影。這裏說是樂坊,其實也不過是一家稍稍高雅些的青樓罷了,男人來此尋歡作樂,也有少數的貴婦人會來聽聽小曲,或是與俊秀的樂師調情一番。


    兩人往階前一站,立刻有穿著輕薄紗衣的琵琶女嬌笑著迎上來,簇擁著他們往樓中走,熱情道:“二位是來聽曲子的還是來消遣的?”


    溫陵音顯然不喜琵琶女的靠近,眉頭微微皺起。


    琵琶女也是個風月場上的人精,見他帶著女伴,便掩唇咯咯一笑:“應是來聽小曲兒的。那二位算是找對人了,奴家名喚紅綃,琵琶最是拿手。”


    越瑤做女孩兒打扮,但興致卻比溫陵音還高,雙眼發亮興致勃勃道:“你會彈什麽曲子?”


    紅綃道:“保管隻有客人說不出的,沒有奴家不會彈的。”


    說著掀開珠簾,歡笑聲和歌聲如潮水般湧來,如入人間仙境。綴著紅紗的戲台上,一群輕紗遮麵的妖嬈舞姬正伴隨著樂聲翩然起舞,時不時扭腰抬腿,朝看台上的客人拋送如絲媚眼。


    叫紅綃的琵琶女引著越瑤穿過嘈雜擁擠的人群,自信道:“奴家的琵琶,比台上那位要好。”


    這姑娘倒是坦誠得可愛,越瑤忍不住勾了勾她小巧的下頜,隨即將沾有脂粉香的手指放在鼻端輕嗅,赫然就是一風流的女紈絝,引得紅綃紅了臉咯咯直笑。


    見狀,溫陵音麵色更冷了些,對著琵琶女清冷道:“抱歉,我家夫人貪玩,最喜歡戲弄旁人,還請姑娘離她遠些。”


    越瑤被他帶著寒意的嗓音凍得一哆嗦,想起正事,這才望向二樓。


    那幾名虯須的粗狂漢子已經上了樓,站在一間廂房外張望交談。越瑤不動聲色地一笑,對紅綃道:“妹妹,你們的姑娘人美心甜,想必回頭客很多罷?”


    紅綃驕傲道:“那是自然。”


    越瑤朝樓上抬抬下頜,“那幾個麵相凶惡的男人,也是你們的恩客?”


    紅綃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隨即撇撇嘴道:“哦,他們呀,他們是近幾天才來的客人,以前並不曾見過。”


    溫陵音抓到了關鍵處,忙插問道:“他們是何時出現在此的?時間具體些。”


    溫陵音相貌俊美,但表情很冷,紅綃不敢貿然與他親近,隻微紅著臉道:“大約十多天前罷,在我們這租了一間上等的廂房,卻並不點姑娘侍候,也不聽曲兒,隻嘰裏呱啦說著些我們聽不懂的話,每日在此會麵,似乎是偏遠的外鄉人呢。”


    “想必是樂坊芳名遠播,外鄉人也慕名而來。”越瑤給了紅綃幾兩碎銀,嘻嘻笑道,“讓姐姐和郎君單獨逛逛,你去招待其他的客人吧。”


    紅綃很喜歡越瑤,聞言還有些小失望,噘著嘴道:“好吧。那姐姐若有需要,盡管叫人傳喚奴家便是,奴家一定隨叫隨到。”


    越瑤連連道‘好’,得到承諾,紅綃這才依依不舍,抱著琵琶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外鄉人,最近才出現,又不會說漢話,看來沒有錯,他們的確是北狄……”感受到溫陵音清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越瑤後退一步幹笑道,“溫……郎?”


    溫陵音收回視線,淡淡道:“你對誰都能隨意調戲的麽?”


    可他的聲音實在太低,被嘈雜的樂曲聲和叫好聲掩蓋。越瑤並未聽清他說的什麽,隻看到他淡色的唇微微張合,便提高嗓音問道:“你說什麽?”


    急促的鼓點,清脆的鈴聲,台上的舞姬拋出水袖,如萬千紅霞綻放,歌舞在結尾中定格,絲竹戛然而止。溫陵音沉默片刻,淡色的眼睛轉向一邊,轉移話題道:“繼續跟上。”


    兩人並肩上了二樓,朝廂房外交談的北狄細作走近,誰知那幾名細作謹慎得很,立刻停止了交談,灰褐色的眼睛望向越瑤與溫陵音,明顯在懷疑他們的身份。


    溫陵音立即拉住越瑤的手,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與她倚在二樓的雕欄上,看似愜意,實則在聆聽數步之外的動靜。


    其中一名身高九尺的北狄人頗為警覺,目光一直來回地在越瑤和溫陵音之間巡視,滿是探究。越瑤以眼神示意溫陵音:“被認出來了?”


    溫陵音握住她的手掌緊了緊,示意她稍安勿躁。


    不多時,那名高大的北狄人朝同伴低聲咕噥了一句什麽,隨即按著腰間的刀,目光陰鷙地朝越瑤和溫陵音走來。


    溫陵音神情不變,卻暗中握緊了袖中的短刃,瞳仁中倒映出那名執刀靠近的北狄漢子。


    越瑤心裏也有些緊張,莫非要在這裏動手?那豈非是打草驚蛇,功虧一簣了?


    她越想越不甘心,可那北狄漢子已經站到了他的身後,危機一觸即發……怎麽辦?怎麽辦!


    千鈞一發之際,越瑤靈機一動,想也不想地伸手環住溫陵音的脖頸,用盡力氣拉下他的腦袋,然後在他驚愕的目光中,閉眼吻上了他淡色的,因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唇。


    溫陵音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了,連呼吸都在發顫。越瑤卻無暇顧及其他,隻竭盡全力做出濃情蜜意的模樣迷惑敵人,假裝自己是一個合格的情人。可她的吻卻是不得章法的,甚至還不小心咬破了溫陵音的唇,令他悶哼一聲,但聽在他人耳中卻像是情動的呻-吟……


    見他們吻的不可開交,那名蓄勢待發的北狄人鬆了口氣,不僅放下戒備,甚至還看熱鬧似的朝兩人吹了聲口哨,用略顯生硬的漢話道:“真是風流佳人!”


    越瑤像是被驚醒般放開溫陵音,用連她自己也惡心的聲音嬌嗔一聲,紅著臉埋入溫陵音的胸膛,似是在害羞。


    溫陵音的心跳很快很快,像是急促的鼓點,慌亂而有力。


    隨著那群北狄人進入廂房密談,越瑤這才長鬆一口氣,從溫陵音的懷中離開,長舒一口氣道:“哎,虛驚一場!”


    溫陵音久久沒有動作,像是僵在那裏似的。


    越瑤疑惑,抬頭望向溫陵音,隻見他的臉依舊白皙英俊,但眼神卻有些迷離失神,耳尖更是紅得宛如滴血。他下意識抬起修長的手指,在被越瑤咬破的地方摸了摸,而後又覺得不妥似的,猛地放下手背過身去,不肯看越瑤。


    越瑤納悶,擔憂道:“你沒事罷溫大人?”


    溫陵音的背影一顫,沒說話。


    這是……生氣了?


    上司一生氣,自己很悲慘。意識到這一點的越瑤有些慌了,又道:“溫郎?”


    溫陵音又是一顫,轉身就走,還因為太過急促慌亂險些撞上廊柱。越瑤下意識扶了溫陵音一把,誰知溫陵音卻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甩開越瑤的手,連連後退兩步站穩。


    越瑤一隻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鼻尖,歎道:“哎,方才是情勢所迫,絕非故意輕薄,溫大人千萬別往心裏去。”


    說完,她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台詞怎麽這麽耳熟?不是戲文裏的書生常用來調戲官家小姐的麽……


    不對,要說也該是溫陵音說吧?怎麽輪到她一個姑娘家來解釋?


    越瑤小小糾結了一番,卻見溫陵音像是突然回了神,目光總算恢複了清冷鎮定。他用手背抵著鼻尖幹咳一聲,壓低嗓音道:“可以確定裏頭的是北狄細作,先不要貿然行動,繼續盯著,務必順著他們這條線摸出其他同夥。”


    見他恢複了正常,越瑤方才的那一丁點忐忑即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露出一抹明豔張揚的笑來,“大人放心,我們一定會趕在東廠之前將這些細作一網打盡,重振錦衣衛雄風!”


    溫陵音沒說話,隻望著越瑤,清冷的視線明明沒有溫度,卻讓越瑤莫名覺得燥熱得慌。


    “你要記得今日。”溫陵音突然道。


    越瑤剛才放下的心立刻懸起,一臉莫名道:“……記得什麽?”


    ……


    蕭長寧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又回到了洗碧宮。她自出嫁後,已有半年多不曾回過這裏了,一時間恍如隔世。


    一旁擦拭案幾的新宮婢阿朱見蕭長寧醒來,忙不迭放下抹布,擦擦手朝外喚道:“冬穗姐姐,長公主殿下醒來了。”說罷,這個手腳麻利的小宮婢又湊過身來,伸手扶起蕭長寧,說話的時候鼻翼翕合,連鼻頭上零星的雀斑也變得生動起來,脆生生道:“殿下肚子一定餓了吧?想吃些什麽,醪糟鴨信配水晶蝦仁粥好不好?”


    “都行。”蕭長寧坐著緩過那一陣眩暈,這才問端著臉盆進門的冬穗道,“冬穗,本宮怎麽又回到了這裏?”


    冬穗給她擦臉擦手,細聲道:“殿下在宮中突然暈厥,是陛下將您送來此處,命太醫診治的。”


    蕭長寧看了眼外頭的天色,“都這麽晚了,快送本宮回東廠。沈玹並不知本宮來了這,若是回來找不著本宮,該著急了。”


    “殿下,您可千萬別亂動!”冬穗忙扶住她匆忙下榻的身子,關切道,“沈提督就在殿外呢,他早就知道啦。”


    一聽見沈玹就在殿外候著,蕭長寧更是心急,匆匆穿好繡鞋下榻道,“快,帶本宮去見他。”


    沈玹果然就站在庭前的水榭中,一襲玄黑披風,威嚴挺拔,正同蕭桓小聲交談些什麽。


    蕭長寧止住了腳步,站在廊下觀望,心想:沈玹和皇帝竟也有如此心平氣和的時候麽?隻是,不知道他們在談些什麽呢……


    正想著,沈玹率先覺察到了她的存在,立即停下交談,快步朝她走去。蕭桓頓了一頓,隨即也跟了上來。


    “醒了?”沈玹應是匆匆趕來的,儀容還未來得及細細整理,甚至連官袍都沒來得及換上,顯得風塵仆仆的模樣,但眼神依舊深情,“該多穿件衣裳。”


    蕭長寧一見他便笑,說:“不冷。”


    沈玹沒說話,隻自顧自解下披風罩在蕭長寧身上。


    蕭桓站在庭中,無言地打量著兩人片刻。蕭長寧望了弟弟一眼,似乎在他眼裏讀懂了什麽,失神了片刻方頷首笑道:“本宮身子不爭氣,給皇上添麻煩了。”


    蕭桓鼻子一酸,忙道:“阿姐好生注意身體。”


    蕭長寧說‘會的’,隨即又希冀地望向沈玹,問道:“沈玹,你是來接本宮回去的嗎?”


    沈玹沒有即刻點頭,隻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沉穩道:“進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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