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樓近辰曾聽人說過另一番解釋:正是有著近憂,所以已經無法考慮更遠的規劃了。


    正如,我在為下一餐吃什麽而發愁,在為兒女讀書的學費發愁之時,就無法考慮更遠的一些東西,比如自身的養老,比如環境的變遷。


    樓近辰坐在那裏,再一次的書寫自己心中的法術類別。


    之前梳理了,在‘感而有應是為法’這一句話的總綱之下,由一個人的修行出發,當修覺知、殺法、遁形、承劫這種能力。


    他想了想,將‘殺法’改成了‘殺伐’。


    覺知、殺伐、遁形、承劫,若是每種能力都極強,那必定是世間一等一的人物。


    “覺知在於念之清,念清在於心靜,心念清靜如鏡湖,微風吹起,生波瀾,映照周天地之景,映照一切對我心生惡意者。”


    寫完之後,他開始坐在那裏入定。


    觀想明月。


    明月如鏡湖,一切的雜念便似水中之魚,不斷的掀起波瀾。


    在修行之初,雜念紛繁,而每一個境界提升之前,他都覺得自己心如止水、鏡月,然而晉升之後,跨入了另一個境界之中,他又會發現自己的心靈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平靜。


    若要比喻的話,便是每一次的晉升,都像是換了一個更高倍的顯微鏡在看自己和這個世界。


    便會看到原本空蕩、靜止的心靈裏,其實還有東西。


    心湖之中不時翻起悸動,是自己的心靈深處,有某些自己平時都沒有注意到的思緒,一些潛意識,一些自己覺得不在乎,但是心靈深處卻其實仍然記著的事。


    而心湖表麵的波瀾則來自於外,來自於別人的議論或者惡意。


    他坐在這裏入定,就是要試圖感知到,是誰在對自己起了殺心。


    他觀想明月如鏡。


    一直以來他都在想賦予明月觀想法更多的能力,之前借冬之神教大祭司的法術,讓太陰觀想法能夠凝結深寒陰冷。


    這讓他的法力在施法的過程之中,能夠多有一種的屬性變化。


    但是其實他心中更想讓自己的太陰觀想法能夠如鏡一樣,映照萬物於心。


    然而觀想法變現,是需要在心靈建立一套能夠讓自己念頭轉變的理念。


    換句話來說,就是讓自己相信的理念。


    從外在來看,缺了修行的口訣。


    “皎如飛鏡臨丹闕!”


    樓近辰想到了這麽一句,他突然生出想法。


    這一句是李白的詩,又回想起整首來:“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


    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


    白兔搗藥秋複春,嫦娥孤棲與誰鄰?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


    他以那一句‘皎如飛鏡臨丹闕’為核心,這其中的丹闕在詩中是指宮殿,他亦可將丹闕比作自己的眉心識海。


    每一次體內法念周天行走,入眉心識海之中後,都有一種飛升天闕的感覺。


    那裏是最需要把持住本我意識的,即使是到現在,他也覺得隻要自己放鬆了,自己的法念將散入識海之中,化做無數蜃景。


    他便想,天上的月與心中的月疊照於識海之中,或會有一種特別的妙處。


    以前,他以心中月合於天上月,合於氣海之中,雖是玄妙,卻並沒有達到他心中所想的那種。


    所以他才會想著,若是能夠在更加玄妙的識海之中做這些。


    當他的念頭探入識海之中的一刹那,便朝著觀想的那一輪月而去,伸手去摘月,然而他這一摘,隻一刹那,便似朝天飛去,那月像是處於虛妄之中,他整個人便似朝虛妄而去。


    無邊的浩瀚與神秘湧來。


    他陡然意識到了不對,連忙收束念頭,驚醒過來之後,身上竟是一片冰寒了,衣服上都結了霜。


    心中湧起後怕。


    剛剛,我差一點死了。


    樓近辰的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自己觀想的月,其實亦可稱得上是妄像,是妄念的源頭。


    “剛剛的修行,已經超越了我的修行境界所能夠承載的試驗。”樓近辰心中想著。


    或許,將來我的神氣可以綿綿不斷,能夠於虛妄之中都不散去,或者能夠在識海之中立得住身,這一門法術才可以再來試試。


    “那麽,現在我的法術的根本,應該還在這心念氣海之中。”


    “月如鏡,鏡照世界……那麽,鏡觀照世界,那鏡便是眼,鏡是眼,月……便是我的眼。”


    “月照觀世界,便是我見世界。”


    “月似鏡,似眼。”


    想到了這裏,樓近辰從懷裏拿出一麵鏡子。


    鏡麵上,一隻青色的眼睛慢慢的浮現,這眼看上去邪異無比。


    將這鏡子蓋上,然後他開始畫圖,先是畫了一個月,然後將月畫成眼睛的樣子。


    一隻巨大的,瞪得圓圓的眼睛。


    樓近辰看著這個畫,覺得有些不好看。


    他想畫一張能夠涵蓋月亮與眼睛的圖案用於觀想,觀想的主體當然還是月,卻想要加入眼睛的效果。


    連續又畫幾張,沒有一張滿意的,每一張畫都那麽的猙獰。


    他直接將之扔到了一邊。


    又看著桌上的鏡子,翻過來看,鏡中照出不人,卻可以看到那一隻占據了鏡麵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眼睛中的情緒。


    他不由的想,如果自己觀想這詭眼,或許也會有著意想不到的妙用,但是他是不可能再去與‘詭眼’秘靈牽扯上關係的。


    最終他心中還是回歸了最後的念頭,卻又有一些變化:“寄神於月,明月千古,入我心藏,觀照萬事。”


    當他寫出這一句話之時,他心中的念頭通達了。


    這繞了一個圈,還是回到了那一句‘四季法’的總綱裏來了。


    ‘四季法’在樓近辰這裏,就是一門法術從無到有,從野至心的修煉過程。


    其實他的觀想明月已經入了心,他的‘詭眼’也散在了身中。


    隻是還需要在心中整合一下。


    他在入定,並沒有去刻意的去穩定自己的心,而是放鬆,這一鬆,那些念頭反而像是泡沫一樣,一個個的破碎。


    這正又應了那句,感而有應是為法。


    這些念頭得不到本我的回應,沒有那種碰撞感,沒有了壓力,他們也就自然的散去。


    於定境之中,月在氣海之中化生,原本幽暗的氣海慢慢的變光亮起來,慢慢的也變成了皎月。


    氣海化做一輪皎皎明月,照耀著五髒六腑。


    那種惡意也更加的清晰。


    隻是這一個在暗處施法的人似乎極為謹慎,也似乎知道樓近辰的戰績,每一處傳來的惡感都難以追溯到。


    像是無根的霧,環繞在周圍,卻讓你找不到源頭。


    不過,樓近辰覺得這些惡意明顯沒有到威脅到自己生命的程度。


    但是他又覺得,這有可能隻是別人在不懷好意的議論自己。


    還有一種可能是,他自己的神氣更加的敏銳,這些年都在山中閉關,沒出來,這一出來,大家都知道樓近辰這個名字,這兩天做的事讓‘樓近辰’這個名字傳頌開了。


    當他從入定之中醒來之時。


    從屋裏走出來,正是太陽西沉之時。


    今天他沒有應時而觀想,看著西沉的太陽竟是覺得刺眼。


    “走吧。”


    他對在外麵等著商歸安與鄧定說道。


    兩人今天白天先是在外麵論了論法,後麵覺得嘴說沒有什麽意思,畢竟嘴說很難說服別人,於是,兩人小小的比試了一下。


    一直都是鄧定在進攻。


    他家傳的刀術,又看了樓近辰早期寫的劍術理論,他以劍術理論駕馭手中的刀,竟是極為不凡。


    刀刀簡潔,迅猛,揮斬出刀罡,不斷的將商歸安的護身火光破開。


    但是卻無法突入到商歸安的身前來,每當要突破近前來時,鄧定都會被商歸安彈出的一道火焰給擊退。


    他也不想退,然而商歸安彈出的火焰就是他刀法的破綻之處,他不得不去擋。


    當他一擋,商歸安便又會揮手出一道火環,如波浪一樣將他推開。


    就這樣很簡單的幾種火法意態的應用,便將鄧定曾頗為自得的刀術給擋住了,這讓他心中非常的鬱悶。


    “師兄,我這一次可以跟著你回火靈觀嗎?”鄧定跟在樓近辰身邊問道。


    “你隨時可以回去啊。”樓近辰說道。


    於是鄧定開心的笑了,他突然發現,在外麵見再多的風景,也不如師兄身邊的風景。


    修行之景,才是修行人的追求。


    三人之中,鄧定領路,來到一個莊園。


    現在還能夠在這江州府城之中擁有莊園的人,絕不簡單。


    這個莊園名叫梨園。


    鄧定給樓近辰介紹,這梨園的原主人姓樊,原本是樊園,後來樊公子喜歡上了一位姑娘,將這樊園就送給了她,於是這樊園就被改成了梨園。


    因為那位姑娘喜歡梨花,並且喜歡吃黃鴨梨,就在這莊園裏種滿了梨樹。


    “現在不得梨花開放的季節,要不然滿園梨花也挺好看的。”鄧定說道。


    “伱久行於海,又常住於城中,自然覺得這花好看,但這又哪裏比得上群魚山中漫花遍野的花。”


    商歸安說到這裏,還繼續說道:“山中春天花團錦簇,秋天各色的葉子,及果實,皆是難得之景。”


    “是好多年沒見過了,這一次回去一定要好好的看一看。”鄧定說道。


    樓近辰突然說道:“這個既然嫁給了那個樊公子為妾,為什麽還會把這個園子拿出來做會客之用?”


    “隻因那樊公子三年前突死於夜晚,五髒被人挖去,這個梨花娘子無有收入來源,但將這梨園改成私客會館,供那些達官貴人會客談事之用。”鄧定說道。


    “那樊家的人就沒有人來將這個園子拿回去?”商歸安很清楚,一個外室想要占據這樣一座大莊園,那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倒也不是沒有人來拿,據說還鬧出過不小的動靜,但是後來鬧事的人又都沒有再來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遞到官府裏的狀子也都轍了回來。”


    鄧定在前麵帶路,一邊說著,躲避著一根樹枝。


    “那就是這梨花娘子,又攀上了別的人了。”商歸安說道。


    鄧定心中想說,在這裏可不要說這些,別招惹了什麽未知的敵人才好,但是一想到大師兄在這裏,便又覺得沒什麽可怕的。


    樓近辰一路沒有出聲,而是觀賞著這個園子的風景,有假山,有小渠,有亭台,有樓閣。


    顯然,這裏的主人曾是一位頗有品味的人,後麵多架的那些梨樹倒是讓這園子變得繁密了許多,多了些幽深感,不那麽通透了。


    前方會客之處,有兩排的女子站在那裏,個個著輕紗,個個年輕貌美。


    樓近辰倒是一眼掃過,而商歸安則是不多看,他在那個登仙樓中的經曆,讓他心懷警惕和羞愧,他決定加強約束自己的心。


    而鄧定倒也似見多識廣了一般,隻是矜貴的點了點頭,朝裏麵走去。


    推開門,屋子裏有一股清香。


    整個堂屋看上去明亮大氣。


    一個個的矮桌上麵已經擺滿水果,並且每一桌都擺有一束鮮花。


    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人,樓近辰隨意的在裏麵走動著。


    看著屋裏的布置,他心中那一股惡意並沒有加強,反而是減弱了。


    似乎這裏有某種法陣,可以屏蔽著裏麵的人對於外界的感知,又或者這是一種攪擾。


    隻是非常的無形,或是那一股奇異的香,又或者,是這麵前這擺著的十二麵屏風,因為這十二屏風上麵那些仕女,在他的眼中極為不凡。


    她們每一個人都拿著一柄細劍,做舞劍之姿,身段妖嬈,但是劍上蘊含著的那一股淩厲感,樓近辰清楚的感覺到了。


    她們像是十二個活人,被封印在裏麵。


    “樓道長也喜歡這十二仕女舞劍圖嗎?”


    突然有一個聲音,在樓近辰的耳邊響起。


    樓近辰並沒有回頭,仍然是在看著那屏風,卻回答道:“如此美妙之物,能識得者,皆會喜歡。”


    “那不如奴家將這仕女屏風送給道長如何!”身後的女人那軟軟聲音之中,帶著一絲嬌嗔之感。


    “樓某常居山野,宿眠他鄉,無處呈擺這般美物之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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