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的歸宿是那無盡的幽妄,飛鳥追逐著四季的氣候變化,日月尚且有輪番休憩之時,道長,你怎麽如此匆忙,不肯停下歇息半分呢?”


    樓近辰聞著澹澹的幽香,轉過身來,看到的是兩個女子。


    這讓他有些意外,說話的是前麵的女子,鵝蛋臉,眼神如煙,唇豐而潤,澹紅色,黑發雲鬢,上麵插著金釵珠花。


    鬢邊兩縷黑發垂下,垂於胸口。


    她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紗裙,這是一個很有女人味的女人,溫柔似水,又似一朵神秘的黑蓮花,彷佛一伸手就可以采摘。


    但是樓近辰的目光,卻落在她身後的那個女子身上。


    這個女子看上去很瘦,但是其實並不瘦,隻是骨架大。


    她臉上顴骨較高,說不上漂亮,但是絕對說不上醜,然而樓近辰的眼神卻被她給吸引了。


    她的氣質有著一種颯爽利落感,一頭青絲紮成馬尾,背上背著一把碧鞘長劍,肩頭露出來的劍柄中心處有一顆心形紅寶石。


    她身上穿著一身玄藍長袍,腰間係了一根藍色帶子,胸脯平平。


    相對來說,她與前麵的這個女子相比,她的女性魅力差了許多,但是其他方麵的魅力,卻極高,至少對於樓近辰來說,是很有魅力的一個女人。


    當先那女子,一個曲膝萬福禮,眼睛卻始終看著樓近辰。


    “見過樓道長。”


    她蹲身之時,眼睛看著人,透著純真,以及一種需要保護的感覺。


    “可是梨花娘子?”樓近辰問道。


    “勞道長掛懷了。”梨花娘子說道。


    “不知這位是?”樓近辰的目光看向她身後的那位藍袍女子。


    “這是廣陵劍師羅盡娘子。”她介紹時,發現自己自認識她以來,這個對什麽都興致缺缺,隻抱劍靜坐的廣陵劍師眼睛是炙熱的。


    “廣陵人?”樓近辰問道。


    “是的,廣陵羅盡,見過樓道長。”羅盡說道。


    “都言廣陵多劍士,見羅盡娘子,便可知此言不虛也。”樓近辰說道。


    “我曾聽何廣言,江州有劍士名樓近辰,為人豪氣,劍術精絕,來江州多時,今日得見,三生有幸。”羅盡娘子單手在胸前捏了一個蘭花指,微微躬身行禮。


    “好說好說,有機會不妨切磋一下。”樓近辰說道。


    羅盡娘子卻是沉默了,隨之說道:“樓道長,此時其他的客人未至,正有時間,何不現在一試劍鋒。”


    樓近辰則是愣住了,他見過很多好色、好賭、好財的人,也見過好法的人,一些人為求一法,不管能不能修成,隻要擁有,便可傾盡自身所有而換之。


    但是從未見過好劍如這般,一刻也等不得者。


    “羅娘子,樓道長馬上要會貴客,哪裏有時間試劍呢?”旁邊的梨花娘子說道。


    “不過是試劍,哪裏用得著多少時間,一劍即出,便知劍鋒之色。”羅盡說道。


    樓近辰一聽,也覺得確實如此,便沒有回答。


    然而梨花娘子又說道:“可是這地方狹小,沒有可伸展劍身之地。”


    羅盡繼續說道:“高明劍士,行劍可在臥牛之地,劍意伸展,可在尺寸之間,這裏盡可施展。”


    樓近辰一聽,也覺得有理,便也沒有說什麽。


    梨花娘子一聽,立即明白這一戰,在所難免了。


    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麽有些人滿腦子裏想的都是打打殺殺,為什麽不能夠好好相處,這世界的美景、美色,多多欣賞才是善之善事。


    羅盡卻像是聽到她的心聲一樣,說道:“天下美景,皆不及道景,天下美色,皆不及劍色。”


    樓近辰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於是也沒有出言去反駁,算是默認。


    “廣陵,羅氏,羅盡,請指教。”羅盡伸手拔出背上的劍,身體躬起,兩腳一前一後,前腰虛步,腳尖點去,而劍則是倒持於右手,同時左手也握住了劍柄,藏於右側,劍身都藏於身後。


    從她的劍式來看,這是一位持劍欺身近殺的高手。


    樓近辰拄劍而立,雙腿微分,他站在那裏看著對方的劍式,卻無法判斷待會兒她會是用哪一隻手揮劍。


    她的氣息已經完全的斂藏。


    曾憑手中的劍,無論是正麵還是偷襲,都殺過不少人,入了第四境之後,便決定遊曆天下,第一站就來到江州。


    因為她聽說,江州有一個樓近辰,劍術高絕,劍意高妙。


    所以她便來到這裏,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應朋友所邀請,來這裏幫忙保護一個人。


    所以她來了,而來了之後,又遇上了自己想要比劍的人,心中欣喜之餘,她一刻也不想等。


    在她的眼中,樓近辰就像是一輪太陽,光芒四射,沒有一處暗澹,更無意缺念虧之處。


    這讓她善於尋找人破綻的劍術,一時之間竟是無法出劍。


    但是做為一個享譽一州的劍士,又豈會因對方強大而不敢出劍。


    她有一式劍法,名叫‘決斬柳梢頭’,其劍式輕盈靈動,又鋒銳無雙。


    這一劍的意境,不僅是斬柳梢頭的柳枝,亦是斬那梢頭之月,又是意指那入心纏綿的情感都能夠斬去。


    這一劍是既要慧,又要利。


    她閉上眼睛,人動了,劍亦動了。


    人動如夢,劍出如幻,然而她看在眼中,納入心中的樓近辰卻消失了,隨之是煌煌大日,燦爛驕陽,化作劍光揮落。


    她整個人的劍意瞬間被衝散,劍招立止。


    她睜開眼睛,樓近辰仍然站在那裏,自己仍然保持著前衝的姿勢,而劍藏於身下,劍尖是對著樓近辰,但是她沒有再出手,而是緩緩的退回去,還劍歸鞘,說道:“樓道長,當為江州劍神。”


    樓近辰笑了笑,說道:“劍神不劍神的,都是虛名,樓某倒是想知道,這個屏風是何人所製?”


    梨花娘子卻是笑而不語。


    樓近辰也沒有再問,商歸安與鄧定兩人則是頻頻向這邊看過來,隻是師兄在與兩個美人說話,他們不好意思擠過去,倒是剛剛那個羅盡朝樓近辰出手之時,他們微微的緊張了一下。


    他們看到大師兄隻是拔出一截劍鋒,那女子便斷了劍式。


    他們當然不是怕樓近辰不是對手,而是怕打壞了這裏的東西,因為府君馬上就來了。


    說府君,府君便到。


    樓近辰是第一次見到府君,在他的身後就隻有鄧肅觀跟著。


    樓近辰看到府君走進來之時,想到了一句話:“虎出從風,龍出從雲。”


    府君從外麵走進來,樓近辰竟是覺得走進了萬家燈火,一片煙雲,煙雲之中火光隱隱。


    他覺得那火一定很可怕。


    府君直接來到了主位上,坐了下來,然後再是看向樓近辰,打量著樓近辰,樓近辰則是拱手行一禮,並未深揖,隻淺淺一禮,府君也未在意的樣子,伸手一指座位,說道:“坐。”


    樓近辰卻像是沒看到他指的座位,而是就近的坐在旁邊的座位,坐定之後,這才抬頭看向府君。


    府君亦未有什麽表示,而是說道:“我與你師父燕川見過,他當年持批文來尋我,我言江州府群山任他選擇,最後他選擇了泅水城群魚山外圍的一座小山,始有與你相遇之緣。”


    “倒要多謝府君的成全。”樓近辰一抱拳說道。


    他們兩人這一說話,其他的人自顧自的尋位置坐下,卻又輕手輕腳,不敢打擾到兩人的談話。


    “好說,你之事跡,我亦有所聞,先不論對錯,至少,本府覺得你為人豪義,頗有可取之處。”府君快人快語,竟是不等上茶上菜,便有要談正事的感覺。


    “府君謬讚了。”樓近辰說道。


    那邊的梨花娘子則是嬌俏俏的說道:“府君,何必如此匆忙呢,一來茶也沒有喝一口,就說了這許多話,可是嫌棄奴家這裏的茶不香甜。”


    “是的。”府君回答道。


    他這一回答,連樓近辰都有些愣了一下,梨花娘子則麵色僵硬。


    她沒有想到府君居然會這樣說話,她的臉色順勢變成嬌顏欲泣的樣子,柔軟的說道:“府君,奴家為你換茶。”


    “不必了,你打擾到了我說話,出去。”府君一點也沒有客氣,樓近辰不由的對府君刮目相看,這一刹那,他隻覺得府君的形象高大起來。


    梨花娘子嘴巴張了張,不敢再說話,偷偷撫去眼淚退出房間。


    府君又看向樓近辰,說道:“今日約見於你,便不多廢話,我欲立一盟約,請江州之中的四境者所在之門派或勢力一起,共襄盛舉,盟約內容大概便是劃定權責,與及門派駐地之範圍。”


    “王與士共天下,你亦是一方大修,既立足於江州,便有維護地方秩序之權責,你雖未建立門派,但是在群魚山中修行,盟約簽訂之後,群魚山便是你之道場,是你的修行之地,你意下如何?”


    樓近辰覺得倒是無所謂,不過,想到師父與師弟可能需要一個落腳之處,而如果這個盟約是分地盤的,那自己不要,豈不是劃給了別人?


    而且,這麽多年他在山中修行,在別人的眼中,這群魚山便已是他的道場了,沒有人會覺得是那群仙家的道場。


    樓近辰問道:“不知,有哪些門派?”


    “既然你已經同意,那明天便能夠見到其他的人,到時本府自當一一介紹。”府君說完,竟是直接站了起來,說道:“本府事務繁忙,先行告辭了,鄧捕頭,你代我招待一下客人。”


    說完,他竟是直接離開了。


    這做派,看得諸人一個個麵麵相覷,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鄧肅觀整個人的臉色也不好,深吸一口氣,才開口喊外麵的侍女們進來招待。


    府君從來到離開,連一口水都沒有喝。


    把中間插話的梨花娘子給逐走之後,一通說完便離開。


    樓近辰端起剛剛倒上的茶,然後沉思著。


    這茶很香,其中一片白色的花,樓近辰不知道是什麽花,他看著花,想著的卻是府君這個人。


    梨花娘子回來了,看上去眼睛仍然是紅紅的,但是卻別有一番顏色,讓人想要嗬護她疼愛她。


    不過樓近辰始終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的抿著那花茶,然後想著事情。


    也沒有人來打擾他,都覺得他可能心情不好。


    其實樓近辰並沒有心情不好。


    他覺得無論是誰的表象是什麽,無論對方怎樣的張牙舞爪,其內心是不是這樣還不一定。


    很顯然,這個府君是要在整個江州重新劃分勢力,給每一個勢力都劃出一塊地盤來,這塊地盤裏的事,他便不去管了。


    但是可能會有契約約定,各勢力,都需要聽從於府城的調度。


    至少得派弟子到府君的座下來任職為官。


    修行時代之中,這是維護地方穩定的好事,隻是府君做的簡單粗暴,卻也有好處,就是沒那麽多的討論來討論去的爭執。


    夜深之時,眾人離去,樓近辰今天晚上居然沒有喝酒。


    他與商歸安一起回到住處,而鄧定則是陪著他的父親回去了。


    天上的星星眨著眼,地上的燈光零零散散。


    商歸安提著燈,走在前麵。


    在將要進門之時,聽到有人喊道:“樓道長,樓道長……”


    這聲音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樓近辰回頭,他眉毛一挑,已經很多年沒有遇上這種夜半之時,有女子呼喚姓名的場麵了,這種隱約的熟悉感,讓他來了幾分興致。


    他順著聲音來到這門前這一條小河邊,發現河裏有一個女子趴在岸邊的石階上,一頭的黑發在河水中飄動,如水藻一樣。


    她的眼睛像魚的眼睛,沒看到耳朵,嘴巴也像是魚的嘴巴,鼻子也平。


    這是一個交人,隻是不知她原本是什麽魚類。


    “是你叫我?”樓近辰問道。


    這裸著上半身的女子再一次的朝水裏縮了縮,回答道:“是的,樓道長。”


    “你找我做什麽?”樓近辰問道。


    “樓道長,姐姐讓我來告訴你,有人要殺你。”


    “哦,誰要殺我?”樓近辰問道。


    “姐姐說,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交人說道。


    “可怕?怎麽個可怕法?”樓近辰再問道。


    交人繼續說道:“姐姐說,這個人像是來自深淵的霧,又像是陰世鬼靈,還像是存在於虛幻的秘靈,他會出現在夢中,亦會纏繞於思緒之中,隻要說出他的名字,便會被他知道,道長,你一定要小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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