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佲伶學院的請柬,詠熙捏在手裏半晌,最後,直接扔進了抽屜裏,剛要關上,有人將它取出。


    "這是專門為校長舉辦的退休歡送宴?"


    詠熙別開臉,"嗯。"


    請柬夾在指間,連瑾行晃了晃,"為什麽不想去?"


    "我不太喜歡那樣的場合,回頭我會記得訂花籃的。"


    連瑾行沉默片刻,問:"是因為段老?"


    依校長和段老的交情,他的退休宴,段老沒理由不來。詠熙側過身,站在桌邊不說話。


    他過去,低頭與她的目光對視,"如果段老對你而言很重要,那就不要因為意氣,無意間做出傷害他的事。如果,他不重要,那就更不要因為他,影響你的行事準則。"


    詠熙望著他,表情有些委曲,"一定要去麵對他嗎?可我現在真的不想啊!"


    她隻想守在他身邊,時時刻刻的守著,一秒都不願分開。而不是把寶貴的時間都浪費在聽這位"外公"對她講塵事糾葛,講對她的期許,企圖從她身上,找到女兒年輕時的身影。


    連瑾行輕撫下她的臉,目光從容平靜,"詠熙,他是你的親人。"


    詠熙垂下頭,掙紮了半天才點頭:"我知道了。"


    #


    她趴在床上,看著連瑾行站在衣櫃前,在裏麵精挑細挑。


    詠熙道:"隨便穿就好,反正我又不是主角……不對,就算我是主角,我也無所謂。"


    他搖頭,挑出一件紫色露肩晚禮服,"為什麽不讓他們看看,我的女人有多美呢?"


    詠熙撲哧笑出聲,被他誇得心裏甜滋滋的,"也隻有你會覺得我好看。"說歸說,還是乖乖的接過他遞來的禮服。


    連瑾行坐下來,麵帶微笑望著她,"詠熙,你要記得,越是在逆境,越要讓自己看上去更光鮮。越是悲傷,就越是要笑。如此一來久了,你也就會發現,原來,自己是可以笑著走過泥濘。"


    詠熙背過身換衣服,垂著頭,努力將眼中的晦澀逼退,嘴角掛著笑,"有你在,什麽樣的逆境我都不怕!我當然要笑了!"


    輕輕的,他說:"誰都不敢保證能夠陪你一輩子,你該開始習慣一個人了。"


    她的動作僵了住。


    慢慢的,她轉過身來,突然將身上禮服撕扯著脫下來,扔到地上,紅著眼睛瞪他,委曲到極點:"為什麽不能?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嗎?如果是這樣,當初為什麽還要來招惹我?在我適應了你之後,現在卻來跟我說這種話?連瑾行,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


    連瑾行安靜的坐在對麵,仍用著溫和的眸望她,縱容的表情,有絲憐憫和心疼。


    "對不起,"他說:"是我的錯。"


    "我要的不是''對不起''!"詠熙捂住耳朵,突然歇斯底裏的爆發了。


    "你讓我嚐到被人這樣嗬護的愛著是什麽滋味,能和愛的人幸福終老,我又有多幸運……可你不能在我都習慣了這些後,說離開就離開啊!連瑾行,你能不能負點責任啊?你……怎麽能這樣啊……"


    看她就像個任情的孩子,蹲在地上,捂著臉,哭花了剛剛化好的妝。


    連瑾行長長的歎息一聲,過去攬住她,撫著她的背,不停的安撫她的情緒,"好了,都怪我,別哭了。"


    詠熙抓緊他的衣襟,哭濕了他的胸口,咬著牙說:"是,都怪你!我真的好恨你!"


    他點頭,"嗯,怪我。"


    可她卻哭得更大了,完全就像在釋放,不懂收斂,"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你幹嘛來招惹我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全世界有多少男人在愛著我?我每天收到的情書,整個抽屜都塞不下!連前陣子最火的那個鋼琴王子都給我打過電話……所以你被我愛上是多幸運啊?你幹嘛不珍惜?!"


    連瑾行坐在地上,把她摟在懷裏,"嗯,你說得都對,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說什麽讓我一個人……我告訴你!我絕不可能是一個人的!如果你不要我了,我馬上改嫁!我會嫁給比你帥比你有錢比你還愛我的男人!!"


    此刻,連瑾行卻沉默了。


    看在詠熙眼裏,她失望到不行,"你不在乎是不是?好啊,那就試試好了,你敢離開我,我就改嫁,我……"


    "在乎。"他抬起眸子,定定地望著她,"我在乎。"


    詠熙愣了,睜著雙眼,眼淚撲籟籟的掉。


    "如果你真的嫁給別的男人,我會嫉妒,嫉妒得恨不能不管去哪,都想要帶著你一起。"連瑾行正色看她,緩緩說:"這種想法,每天都會在我腦海裏繞出幾百遍,我還要不停的花力氣壓製住。"


    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他說:"詠熙,你可能想象不到,我正在承受什麽。"


    詠熙慢慢低下頭,哭得泣不成聲,"瑾行……對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我一直都做得很好,可其實……"


    其實,她已站在崩潰邊緣。


    他捧住她的臉,目光愈發輕柔的望著她,"詠熙,這很難,我明白……可我們都沒得選了。"


    詠熙將唇咬得發白,點點頭,"瑾行……相信我,我會繼續做得很好。"


    他一笑,"我相信,你一直都很棒。"


    詠熙哭著,卻用力扯出微笑。


    就這樣,她靜靜的趴在他懷裏,直到眼淚風幹。


    想到什麽,他突然問:"那個什麽鋼琴王子的,真的打電話給你了?"


    詠熙笑出了聲,用著沙啞的聲音說:"是啊,不止打過電話,還經常給我發訊息。"


    連瑾行微微皺眉:"這麽沒有下限嗎?"


    "連先生,這樣就算沒下限了?那你當時追我又怎麽算?"


    "那不一樣,我們是真愛。"


    看他說得理所當然的,詠熙輕笑,"是啊,真愛。"


    此生不渝的唯一。


    打開電腦,全部都是工作邀約的郵件。


    詠熙沒有經紀人也沒有團隊,對於所謂事業更是沒有多大野心。重要的是,她重新奏響了大提琴,能讓更多的年輕人因為她而開始關注大提琴,喜歡大提琴,對她而言,這便是滿足感。


    倏爾,一封新的郵件彈出來。


    她一看,是段自毓發來的。原本是演奏會的邀請函,地點就在鄰市,不過兩個小時的路程。


    詠熙看到後,立即給他打了個電話。


    接到她的電話,段自毓欣慰的笑了,"沒想到你這麽快會打來。"


    "別把我說得那麽無情好嗎?"


    "誰讓我們商小姐現在已經成了炙手可熱的年輕音樂人呢?應該會非常忙才對。"


    "雖然很忙,不過是段指揮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段自毓愉悅的笑出聲。


    與他對話,詠熙十分放鬆,兩人聊了幾句,便敲定了見麵時間。


    掛上電話,詠熙穿過空曠的大廳,來到長長一層的盡頭,那裏是連瑾行的書房,與她的琴房相隔最遠,避免打擾到他。


    "瑾行——"


    她推開門,看到連瑾行靠在椅子上睡著了,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走過去,撿起滑到地上的薄毯 ,輕輕蓋在他身上。


    知道他最近夜裏的睡眠不是很好,所以也沒吵醒他,又不舍得離開,於是就坐在他腳邊,支著下巴一瞬不瞬的盯著他,恨不能將眼中所有有關他的畫麵,一幀不落的都封存在記憶裏。


    連瑾行醒來的時候,睜眼就看到了睡在腳邊的人。


    詠熙靠著單人沙發,睡得正沉。


    連瑾行坐直了身子,把毯子蓋在她身上,望著她,輕輕將擋在臉頰上的發掖到耳後。


    她這幾天晚上都沒睡好,隻要他翻一個身,她都會立即驚醒過來,生怕他會不舒服。更好笑的是,她時不時就會試探他的鼻息……再緊緊摟住他的胳膊,生怕他會消失。


    就這樣,每每重新迎來清晨,她都異常幸福。


    這一切,他知道,都知道。


    突然,詠熙像受到了驚嚇,叫了聲"瑾行"便猛地睜開眼睛。


    她在愣了幾秒鍾後,才確定麵前的人是他,尷尬的幹笑幾聲,站了起來,"怎麽會睡著了呢?"


    想起什麽,她忙問:"瑾行,有時間嗎?"


    #


    前往鄰市的車上,詠熙靠著連瑾行,頭抵在他的肩頭,胳膊緊緊纏著他的,望著窗外一言不發。


    連瑾行握上她的手,"睡一會吧,到了我再叫你。"


    詠熙緩緩搖頭:"不想睡太多。"如果可以,她寧願時刻保持清醒,這樣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就會更多一些了。


    連瑾行沒再多說,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終於,抵達目的地,段自毓早已等在酒店門口,蔣文芮站在他身側,看到駛來的車,目光有幾分複雜。


    詠熙下了車,生怕連瑾行體力不支,堅持讓他坐在輪椅上。


    "詠熙,好久不見。"段自毓和她打過招呼後,又微笑的看向連瑾行,"連先生,很高興你能來。"


    蔣文芮對詠熙點點頭,看上去要冷淡許多,但實際上,她隻是不擅社交和言辭。


    "你們在這麽近的地方舉行演奏會,我怎麽能不來?"


    詠熙笑眯眯道:"不僅我會來,還要帶著連先生一起陶冶下情操。"


    連瑾行失笑:"我很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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