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安檢入口,詠熙又停下來,突然轉身撲到他懷裏,臉頰蹭著他的胸口,喃喃道:"瑾行,等我回來,知道嗎?一定要等我回來。"


    連瑾行擁著她,眼睛裏像蒙上一層昏暖的月光,"嗯。"


    在眼淚快要決堤前,詠熙鬆開手,轉身就快步進去。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連瑾行才轉過身,慢慢走到休息區,然後坐下來,額上的汗順著額頭淌下來……


    詠熙坐上飛機,接下墨鏡,眼梢依稀有淚濕過的痕跡。


    望著窗外,真的有隨時都要跳下去的衝動!但她不能,那個人是昆托先生,是待她亦師亦父的人,她必須要去送他最後一程。


    可是瑾行……


    雙眼再次濕潤,她忙戴上墨鏡。


    有人坐在她旁邊,側過頭看看她,又收回視線。


    這時,一張紙巾,遞到她麵前。


    詠熙一怔,有些尷尬的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我這裏還有很多,夠你哭到西西裏的。"


    聽到這個聲音,她愣了,不敢相信的扭過頭,看著坐在旁邊的人,"阿宇?"


    襲淩宇望著她,用手指試去她猶掛在眼角的淚,"他打電話給我,說他沒辦法陪你去那麽遠的地方。"


    詠熙聽罷,眼淚倏地湧出,哪怕再壓抑也抑製不住哭聲。


    "我……我要下去!我不要飛了!"她解開安全帶,起身就要去機艙門,襲淩宇神情緊繃著,拉住她的手,將她拽回來。


    "我要回去找瑾行……我必須要守在他身邊!"


    "我後悔了,這段路太長了……"


    襲淩宇咬著牙,把她按在懷裏,朝走過來的空姐搖頭示意沒事。


    飛機起飛了。


    機場外,隨著飛機騰空,車子才慢慢離開。


    小秦坐在駕駛席,不時從車鏡中看向後麵的人,欲言又止,"連總……"


    連瑾行臉色蒼白,頭靠在椅背上,眼睛眯著。


    "小秦,"


    "在,"


    "把車開慢點,"他輕聲:"我想看看這一路的風景。"


    "哦。"


    車子減慢,連瑾行的視線也逐漸豐滿起來。


    稀薄的雲,道路兩邊,形形色色的人,還有無處不在的她的身影……


    有些累了,他閉上眼睛,吩咐道:"回家吧。"


    #


    昆托的葬禮很簡單,隻有家人和少數幾位朋友。


    襲淩宇坐在路邊的車內,叼著煙,望著站在昆托墓碑前的詠熙,看她和悲傷一起孑然矗立。


    人漸漸散了,而此時,大提琴響起。


    詠熙就在昆托的墓前,奏響了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演奏的那首曲子……


    她就這樣,不停的拉了一遍又一遍。


    他也就這樣,不停的等了她一次又一次。


    曲終人散,詠熙背著大提琴朝他走來,長發被風吹得撩起,也一同將回憶撩撥。


    上了車,她說:"送我去機場吧。"


    襲淩宇沒有立即發動車子,冷峻的側顏,看上去愈漸成熟。


    "怎麽還不走?"詠熙催著,一心隻想盡快回國。


    襲淩宇將煙掐滅,回過頭望她,"我知道現在說這些話不合適,但我還是要告訴你……詠熙,我一直都在等你,不論什麽時候,隻要你回頭,我就在你身後。任何時候,都不晚。"


    說完,他發動車子。


    詠熙望著他,什麽都沒說。


    長發被風吹得淩亂,太陽鏡下的眸,掩卻無數心緒。


    #


    經過漫長的飛行,詠熙總算返回久居的城市。


    下了飛機,她才一打開手機,就有一連串的未接來電提示,都是小秦打來的。


    她的腳步猛地滯住,全身像瞬間墜落冰窟。


    手機被人接了過去,然後,冷靜的拔了回電,"嗯……她剛下飛機……在哪?好,我帶她過去。"


    將手機重新塞到她手裏,襲淩宇握著她的手,將她帶出機場。


    徐強早已等在外麵,幫忙將行李搬上車,襲淩宇立即吩咐:"去醫院。"


    漫長的一路,經過了多少個路口,多少個紅綠燈,身邊的男人又握了她的手多少次……詠熙通通都記得。清晰得無論何年何月想起來,都能感受得到當時的心情,寒意瞬間侵入全身張開的每一個毛孔。


    來到醫院,踏上那條長長的走廊,詠熙倏爾雙腿一軟,旁邊的人適時摻住。


    詠熙深呼吸,推開他的手,"我自己可以。"


    她昂起頭,繼續朝前走。


    一個人走。


    推開病房的門,入眼就是暈睡在病床上的人,靜靜的躺在那兒,了無生趣。


    詠熙輕輕走過去,抓著他的手,此刻反倒平靜了,"瑾行,我回來了……對不起,飛機晚點,遲了兩個小時。"


    門外,襲淩宇默默望著,然後,將門關上。


    詠熙脫了鞋子和外套,掀開被子,小心翼翼的躺在他旁邊,貼著他,感受到他的體溫,慌到快要窒息的心,才算得到一絲撫慰。


    "葬禮很溫馨,都是愛他的家人和朋友,我想,先生一定很喜歡……還有我送他的曲子,就是我們在貢嘎機場時聽到的那首,我又為他演奏了最後一次。"


    詠熙嘮著家常,絮絮叨叨的在他耳邊,"瑾行,西西裏真的很漂亮,有機會,我一定要和你去那裏度假。"


    "好……"


    一個暗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詠熙一驚,抬頭,對上他發亮的眸。


    "你醒了?"她微笑,趴在他身邊,小聲說:"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沒有,"他抬手,輕輕拍拍她的頭,"怎麽瘦了?"


    "瞎說,明明就胖了好幾斤……"


    他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那就再胖點,你太瘦了不好看。"


    "嗬嗬,連先生,現在就嫌棄我了啊?"詠熙掐掐他的臉,"那你也要再胖點,你胖一斤,我就胖一斤,你瘦一斤,我也要瘦一斤,這叫夫唱婦隨。"


    他略微挑眉,"懂得談判技巧了。"


    "跟在連先生身邊久了,不偷學一點怎麽行?"詠熙安心的趴在他身邊,抱住他的胳膊,輕喃出聲:"瑾行,來的路上我就在想,這世上要是又剩下我一人,我該怎麽辦?"


    身邊沒有了回應,她卻是一笑,說:"可是我後來又想,這個想法真的很可笑,怎麽可能會剩下獨自一人呢?你不是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他闔了闔眸,反手握上她的手,"是啊,你說得對。"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放她一個人的。


    門外,襲淩宇和小秦聊過,想了下,說:"你先回去吧,我會在這裏陪著他們。"


    小秦忙說:"這怎麽行呢!襲總,還是我留在這兒吧……"


    他搖頭,"連瑾行這種情況,這幾天都不可能去公司,你需要替他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而且,等找到合適的護工,我就離開。"


    小秦竟無從反駁,"那……謝謝襲總。"


    襲淩宇又說:"如果,遇到麻煩,隨時給我打電話。"


    連瑾行不在,無主事的人坐鎮,難免會遇到些問題。小秦聽罷,感激道:"我會的,謝謝襲總。"


    他揮揮手,讓小秦先走了。


    然後,電話聯係徐強,讓他用最快的速度找好護工。


    坐在樓梯間,他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


    如果可以的話,他是不介意用自己這條命去換連瑾行,隻為了能給她一段完整的幸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時時刻刻活在會失去的恐懼裏。


    隻是可惜,他連為她犧牲的資格都沒有。


    "吱嘎"


    門被推開,他抬頭,與詠熙的目光對上。


    她走過去,坐在他旁邊,伸手,"給我一支。"


    襲淩宇皺皺眉,雖然不喜歡她吸煙,可還是遞過去一根。


    她熟練的點燃,深深吸了一口,昂著頭看煙圈在頭頂繞了一圈又一圈。


    兩人誰都沒說話,他就這樣陪她靜靜坐著,在她想抽第二支時,被他製止了,"你想帶著滿身煙味回去?"


    詠熙慢慢放下手,過了幾秒,她說:"幫我找最好的婦科醫生。"


    襲淩宇深深看她一眼,什麽都沒問,"嗯"了一聲。


    #


    第二天,連瑾行出院了。


    回到家裏,她推掉了所有的事,就一直陪在他身邊。


    他看新聞,她就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戴著毯子,聽著冗長無趣的實事播報,直到困得打哈欠,靠在他身上睡著了;他與小秦通電話,她會衝好一杯綠茶放在桌上,坐在對麵笑眯眯的望著他;下午,兩個人就去菜市場,買了菜回來再一起進廚房;至於晚上……


    詠熙在被他吻得意亂情迷時,還不忘提醒他要注意身體,連瑾行皺眉,有些不滿的封住她的唇,直吻得她大腦空白才肯放過她。


    "這種時候,你隻需要閉上眼睛。"他咬著她的耳朵說。


    像受到蠱惑,詠熙閉上了眼睛,摟住他的脖子,將他拉近自己……


    夜裏,涼意入侵。


    詠熙淺眠,他一翻身,就會驚醒,然後緊張兮兮的撐起身子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連瑾行睜開雙眼,眼裏沒有半點熟睡的跡象。望著她,眸光熠熠生輝。


    知道自己緊張過度,詠熙尷尬的笑笑,解釋道:"我剛才做了個夢,不是因為你才……"


    他拉過她,安置在臂彎裏,鼻尖蹭著她的臉頰,"我會很努力的活著,所以,別怕。"


    聽到他的話,詠熙翻轉過身,兩手摟上他的腰,聲音又沉又悶,"是你說的……別騙我,我很容易當真的。"


    他彎了唇,笑意輕淺,"我會為你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奇跡的。"


    詠熙沒說話,手臂收緊,舍不得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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