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伯欽也不知道為什麽今晚突然要回來。


    許是顧景同對他說,食肺狗一案詭譎,要多擔心身邊的人安危,他才會莫名其妙的做這種事。


    還順手給買了一籃子熱乎乎的糯米糕。


    卻沒想到屋裏人根本沒在,聽濯碧和溪暮兩個人的意思,應該是楚姮支開她們,自己悄悄溜走的。這大半夜,她能溜去哪兒?她要溜去幹什麽?


    藺伯欽都不願去深究。


    因為越想,他就遏製不住怒意,怒的臉都綠了。


    正氣得不行,就見楚姮歪歪倒倒的走了回來,人還沒走近,就聞到一股熏天的酒氣。不僅如此,她還偷了自己的衣衫,打扮的像個男人!


    別說藺伯欽,就連溪暮和濯碧都瞪大了眼,滿臉驚異。


    溪暮像見到什麽怪獸,忍不住道:“夫夫夫人,你、你這是去哪兒了?大人給你糯米糕,我和濯碧都找不到你,你你你……”


    楚姮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已經被戳穿了。


    她此時喝多了酒,頭昏腦漲,還要對棺材臉的藺伯欽擠出一副笑臉:“夫君給我買的糯米糕在哪兒呢?”


    藺伯欽聲音冷的如數九寒冬的冰:“你偷跑出去,是在喝酒。”


    不是問句,是肯定句。


    楚姮幹笑兩聲,雙頰酡紅:“那個……就喝了一小口。”


    “一小口你能醉成這樣?”藺伯欽冷笑,“說吧,跟誰去了。”


    楚姮抬起袖子舞了舞:“沒跟誰,我一個人呢。”


    她一抬袖子,那翠紅院裏的劣質脂粉味隔著老遠都能聞見。


    藺伯欽被熏的皺了皺眉,將她手臂捉起,質問道:“這個點隻有煙花巷柳還在賣酒,你穿我衣裳,便是去那種地方?”


    “什麽叫‘那種地方’?”楚姮酒勁上來,朝他嘟噥,“那地兒好玩著呢!有人給我彈琵琶,有人給我唱小曲兒,還有人給我捶背捏肩。個個說話又溫柔,才不像你一樣對我凶巴巴的。”


    藺伯欽簡直要被她刷新自己的認知了。


    一個婦道人家,大半夜不睡覺扮成男人逛窯子?這說出去誰信?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我說老實話”


    “你還覺得自己做對了不成?”


    “唔。”


    楚姮暈乎乎的,看地上放著裝糯米糕的籃子,心底一動,撚了一塊兒塞嘴裏,還是熱的。


    她頓時想到了之前二人的爭吵,嘴裏鼓鼓的包著糯米糕,反而朝藺伯欽吼起來:“我才不吃你買的東西!上次我好心好意給你買糯米糕,結果回來你就朝我發火……我哪兒惹你了?還有前不久,我不就是去了趟德莊村嗎,你就不愛搭理我了,虧我還惦記著你身體不好,給你抓藥……”


    濯碧和溪暮沒想到大人和夫人竟然在吵架。


    兩個丫鬟手足無措,正不知道怎麽勸慰,就見楚姮突然一把拽住藺伯欽的衣襟,大喊一聲:“你給我進來!”


    話音甫落,便“砰”的將門摔上。


    藺伯欽被她差些扯一個趔趄,楚姮這個人,別看身子嬌小,力氣卻大。


    他惱道:“李四娘,鬆手!”


    楚姮才不鬆,她反而欺近了些,一張嘴便是酒氣熏天:“你說!我那日給你買糯米糕,你幹嘛生我氣?還對我發火?”


    “……”


    藺伯欽側開頭,去掰她手指,卻不料她手拽的極緊。


    他蹙眉不悅,訓道:“李四娘,你這樣拉著我,成何體統!”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你就隻會說這些,我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楚姮朝他哼了一聲,“藺伯欽,你就是喜歡假正經!好幾次,我穿了美美的裙子,你都在偷偷的瞧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藺伯欽臉色倏然一紅,咬牙道:“胡說八道!”


    “嘁。”


    楚姮喝多了酒,對自己的容貌也更為自信,她甚至說:“你見我長得美,你就喜歡看,可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就偷偷的……”


    “閉嘴!”藺伯欽恨不得將她嘴用漿糊粘住!


    哪知道楚姮卻“噗嗤”笑了起來,雙頰生暈,如春花初綻。


    她湊近藺伯欽耳邊,聲若輕風:“其實我也在偷偷看你,因為你也長得好看。”


    藺伯欽憤然的神色聽到這話,瞬間有一絲絲僵硬。


    他平緩了一下情緒,知道楚姮是喝醉了,沉聲道:“你先鬆手,明日再說此事。”


    他給了台階,可楚姮不願意下。


    “今日事今日畢,改明日幹什麽?”楚姮將他衣襟一扯,又給扯開老大,都看得見藺伯欽平坦的胸膛和鎖骨。


    藺伯欽麵上微燥,他不耐道:“李四娘,你到底想說什麽?”


    楚姮朝他眨眨眼睛,抬手就去摸他高挺的鼻梁:“我想說……你能不能對我態度好點兒?咱們是扮夫妻,不是扮仇人,更不是扮師生,總是訓我說我,我聽著很煩啊。”藺伯欽冷然道:“你聽點話,我就不會這般浪費口舌。”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楚姮在他鼻子上刮來摸去,藺伯欽隻覺得心煩意亂,將她推開:“別胡鬧了,你先休息。”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


    卻不料楚姮突然叫住他,一語不發就在那脫衣服。


    她穿的是藺伯欽的直裰,解開腰帶,裏麵的小衣便大喇喇的露了出來,藺伯欽回頭一看,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把衣衫給她穿好:“你又在發什麽瘋?”


    楚姮紅著臉,暈乎乎的道:“把衣裳還你,哦……還有頭上的簪子。”


    說著,她一抬手拔下竹簪,發髻散開,一頭青絲如瀑布般順滑下來,朦朦朧朧的遮掩著絕美的臉。


    藺伯欽呼吸一滯,幹脆不去看她,正幫楚姮穿好衣服,楚姮卻一把捉住他手。


    他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因為常年握筆,拇指食指之間生了一層薄繭。


    楚姮喃喃的摸著他指腹:“真好看。”


    藺伯欽覺得手心酥酥麻麻的,有些癢。


    他抽回手,冷著聲音道:“要看看你自己的。”


    楚姮撇了撇嘴,撒起嬌來:“可我自己的看膩了,我想看你的。”


    “……不行。”


    “小氣。”


    楚姮見藺伯欽又要走,她倒也沒完全喪失理智,想到明日酒醒肯定會被罵死,忙又攔住他。


    藺伯欽不耐煩,神色怫然:“你又要幹嘛?”


    “你得答應我,明天不許說我,罵我,訓斥我。”


    藺伯欽沒想到她還考慮到這些,怒極反笑:“你還知道你自己做錯了?你不胡作非為,我怎會說教你?李四娘,這些日子,你做了多少錯事,自己不想想嗎?”


    楚姮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可你說了我這麽多次,成效也微乎其微嘛。”


    藺伯欽氣結。


    還真是,他就沒幾次能管得住她。


    “再說了,我隻是去翠紅院喝個酒……”她忽而抬眼,問,“難道你沒去過翠紅院?你都去得,我怎麽不能去?”


    藺伯欽蹙眉:“我沒去過。”


    楚姮聞言一怔。


    她有些不敢相信,問:“你真的沒去過?”


    “你願意相信就信,不相信就算了。”藺伯欽瞪她一眼。


    楚姮忍不住咧起嘴角發笑,指著藺伯欽:“我都忘了,若是你去翠紅院,定要被裏麵熱情的姑娘給嚇的兩股戰戰,幾欲奔走。”她說著欺身上前,咬著唇瓣,在藺伯欽耳邊低語,“我們藺伯欽藺大人,最怕姑娘向他示好了,是不是?”


    感受到耳畔吹來的香風,藺伯欽忙撇過頭,離遠了些。


    這個李四娘……去了趟翠紅院就學的妖妖嬈嬈,簡直沒眼看!


    楚姮見他躲,知道自己這招奏效,幹脆又歪著頭看他:“我也向你示好,明日別說教我了,行嗎?”


    藺伯欽冷哼一聲,撇頭不答話。


    他左左右右的偏頭,楚姮根本無法與他對視,她一急了,抬手用力捧住藺伯欽的臉,與他正視:“問你話呢。”


    藺伯欽的一張俊臉都被她擠變型了,一把將她手拍開,惱道:“你做錯事我還不能說麽?我這次不說,你下次又偷偷跑出去,萬一遇到窮凶極惡之人……”


    “我錯了。”楚姮打斷他,癟著唇,瞪大了眼一臉無辜。


    “你……”


    “我錯了嘛。”楚姮搖了搖他衣袖,“我保證……算了。”


    她也知道她的保證發誓猶如放屁,閉口不言,就那麽無辜的睜著水靈靈的眼。


    藺伯欽與她對視半晌,到底是沒有說一句重話。


    他一拂袖,冷厲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好好好,夫君最好了。”楚姮得到護身符,高高興興的將他推出門,隨即滾回床上睡覺。


    她早就困死了。


    要不是為了明天耳朵能安靜點,才不想跟藺伯欽東拉西扯這麽久。


    藺伯欽看著緊閉的房門,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一次比一次荒唐,而且一次又一次的被楚姮的花言巧語給“迷惑”。她這次半夜偷跑,穿了他的衣服,扮成男人去喝酒,這麽出格的事,他竟然輕而易舉的原諒了。


    濯碧和溪暮看看他,又看看屋裏,小聲詢問:“大人,要……在家歇息嗎?”


    “不了。”


    藺伯欽沉下臉,又看了眼房門,提著燈籠,往縣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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