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雅間,上書為竹。屋舍內掛有竹墨水畫,旁開一窗,窗外便是那大運河。


    水流聲、號子聲、歌聲,不絕於耳。


    舍內是紅木圓桌,桌麵到桌腳皆有雕花,四方圓凳,縷花為腳。


    自從他進來,這菜肴便上個不停。臚州魚,江北的羊,江南的鴨……


    天南地北,應有盡有。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寧采臣並不客氣,坐下就吃,敬酒就喝。


    他也不提,隻是讓寧采臣吃好喝好。深得吃人嘴軟三味。


    兩日的腹饑,一頓便補了回來。


    不再那麽餓了,寧采臣也就有了聊天的興致。


    “這樓恐怕造價不菲。”


    見寧采臣開口,文衙內也放下筷子,不再幫寧采臣夾菜,而是說道:“是啊!我這樓自建好之後,多是商賈,又或江湖豪客。雖有所盈餘,但卻幾乎沒有文人士子登樓。”


    這是當然,窗對運河,雖有百舸爭流之景,但更多的卻是短褲腳力。


    勞動人民最美……再等一千多年吧!


    “你請我來,是想我怎麽幫你?”


    見寧采臣道破了自己的行藏,文衙內想了想,咬咬牙道:“隻求寧公子多邀些好友來我這樓上,我,我酒費全免。”


    “哈哈!”


    寧采臣笑了,他沒法不笑,他的朋友是誰?


    呂洞賓算一個,魚娘也算,白素貞、小青、蜘蛛精……哦,還有個法海和尚。


    寧采臣倒是有心把他們聚在一起,可是行嗎?


    這些仙、人、妖們,哪一個不是踏踏腳,毀城滅縣的存在。


    除非寧采臣有破壞狂,想毀了這杭州城,否則這些人是萬萬叫不得的。


    “寧相公可是不信,我可立下字據。”見寧采臣不信,他急了,額上竟冒出汗來。


    “哈哈!”寧采臣又笑了。“非我不信,而是你這樓隻適合山東大漢唱大江東去,以宴群豪。”


    “寧相公是說隻要我使人唱東坡先生的詞,我這樓便有救了嗎?”


    寧采臣搖搖頭,見他還是不明白。“取筆墨來。”


    文衙內先是不解,後又大喜過望,立即吩咐下人去買最好的筆,最好的墨。


    隻看他如此,便知他是不懂的。寧采臣也沒有多說,隻是多喝了幾杯酒。


    字如人,沒有那種豪放之情,是寫不出來好文字的。


    現代人少有豪放之人,但這酒是好東西。


    一口接著一口吃酒,看得文衙內都傻了眼。這人太能吃酒了,不看樣貌,單這酒量,三五個大漢也比不了。


    掌櫃的叫出了自己東家。“東家。”


    “何事?”


    “東家這酒最誤事,吃一些就好,吃多了,就不好了。還是多吃菜的好。要不,我再令廚子切上二斤熟牛肉。”


    掌櫃雖然沒有明說,但也夠清楚了。


    文衙內點點頭,說:“快去。”


    掌櫃去了,他又進了屋。這次卻不是勸酒,而是不斷夾菜。“寧相公多吃口菜,嚐嚐我這小羊燒烤,這可是別處吃不到的。不說這羊,單是這調味的二十多種香草,我大宋便有十種沒有,是我托人從外購入的。”


    羊肉是好,可喝大了舌頭,這什麽菜也都沒味了。喝酒之人又有幾個是能吃菜的,不是他們不想吃,而是食之無味。


    現在你就是把他舌頭放進醋裏,都沒有味道了。


    “無味,無味得很。還是這酒有味道。”


    看到寧采臣提起酒壺,文衙內哪兒還敢讓他再喝。“寧相公不能再喝了。”


    “你是怕我醉了?”


    嘴上不說,表情卻是如此。


    寧采臣笑道:“不用擔心,這寫詩用的是這個,不是這個。酒喝夠了,足了,才能寫出韻味來。”


    掌櫃的親自來上菜,看寧采臣先指手,再指頭,心說:這真是喝醉了!寫詩哪有隻用手,不用腦子的。趕忙上前。“寧相公,來,嚐嚐本店的熟牛肉。”


    這邊招呼著,下人卻已買來了筆墨紙硯。


    掌櫃的接過筆墨紙硯,又讓下人去煮醒酒湯。


    這掌櫃倒與東家一條心,唯恐寧采臣醉過去,白白浪費了這一桌酒菜。


    就像以前請的文人才子,吃了,喝了,拿了,最後這生意依然如此。


    文衙內說什麽有盈餘,不過是客氣話。


    這杭州可是京杭大運河的開端,雖有商賈吃飯,卻也是便飯。真要吃,這河上花船,不比他這酒樓要強。


    他這樓,若是再沒起色,非賠個底掉。


    寧采臣卻一把搶過筆墨紙硯,阻住對方的挽扶。“不用擔心!這酒為豪放之氣,一兩酒便是一兩的豪放,一斤酒便是一斤的豪放。”


    李白鬥酒詩百篇,實在是太有名氣了,隻要是讀過書的,便沒有不知道的。uu看書.uknshu


    寧采臣雖也有好酒好詩之說,但那隻是說。


    文衙內聽了,立時雙目放光,遞上一壺好酒道:“那寧相公快多吃些酒!”


    他這樓缺的便是文化底蘊,而什麽文化底蘊又比得上才子鬥酒詩百篇。


    “快,磨墨。”一邊敬寧采臣酒,一邊令人磨墨。


    寧采臣不是詩仙,但是酒入肚中,會讓他忘了細節,掙脫束縛。什麽詩詞抄完文後怎麽辦?滾他去吧!誰記得?誰知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隻是他真的喝多了。用手撚筆尖,撚了幾次都沒有碰到。


    那筆在他眼中打轉,他往左,它往右;他往右,它往左;他往上,他往下……


    寧采臣一急,直接把筆按在桌上,筆尖落桌麵,整枝毛筆開叉,已是不能用了。


    “快與寧相公換上一枝筆。”


    “不用!”寧采臣一擺手,把筆插入墨中。“這樣更好。”


    紙卷已經由小二幫著打開,文衙內更是親自扶寧采臣過去,沒辦法,他已喝得東倒西歪。


    也許酒鬼為人討厭,但是那道鬼王陰氣,在烈酒之下,體內卻不再會有寒意。


    千萬年聚得的一絲至陰至寒之氣,沒有凍死五髒六腑,已是一線生機。


    扶到紙上,以雜亂的筆尖正好做那豪氣草書。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皇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生一場醉。


    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


    塵事如潮人如水,隻歎江湖幾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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