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後的長安城裏仍舊不時有風雪落下,懷遠坊前,那些抄錄曲譜的人們不時搓著手,畢竟不是誰都用得起手爐的。


    杜甫倒還好些,李龜年雖然催促甚急,可是他出門時,也被塞了蒙了皮子的銅手爐用作取暖,那筆墨紙硯更是上品。


    看著杜甫抄錄的準備齊全,岑參則是笑了起來,他如今興趣倒不在那些曲譜上,而是看著那篇講安西數字的內容,提筆記錄起來。


    “沒想到這位沈大家還精通術數。”


    岑參越看越覺得那些安西數字和符號簡單好用,抄錄到後麵時,忍不住感歎道。


    杜甫正抄完一首曲譜,聽到岑參的感歎,不由看向他抄錄的內容,然後很快也被那些沒有見過的符號給吸引了。


    “岑郎,這是……”


    “這些乃是安西數字,你看,這是一,這是二……”


    岑參被選授為兵曹參軍,這雖然隻是個七品官職,但卻是司掌軍防、烽驛、門禁、田獵、儀仗等事,這裏麵諸多職能都需要用到數字,所以岑參於算術一道上也是有些心得體會在的,在他看來使用這安西數字和符號,計算起來卻是要比平時簡單許多。


    杜甫也是聰慧之人,他很快便弄明白了那些數字和符號後,亦是不由沉思起來,他原本以為那位沈大家隻是個單純的以樂娛人之輩,如今看來他是大錯特錯,真是越發想讓人前往拜會。


    “諸位,且吃些熱湯!”


    聽到那熟悉的吆喝聲,岑參看到了那薛珍珠指使著手下不知道從哪裏抬了口熱氣騰騰的大鍋出來,濃鬱的香氣勾得人食指大動。


    “薛郎,打兩碗過來。”


    岑參力大聲粗,薛珍珠老遠便聽到了,他也喜歡這等直性子的雄壯讀書人,於是親自打了兩大碗羊肉湯送了過來。


    “兩位郎君,請慢用。”


    “多謝薛郎,這羊肉湯也是沈大家命你送來的?”


    接過大碗,岑參好奇地問道,這露布前擺了好幾排桌案,抄錄的人不下五六十,這位沈大家也是真夠大方的,不但將自己所學傾囊相授,還提供筆墨紙張,如今就連這吃的也安排上了,他分明看到除了這羊肉湯外,不遠處還有人在發烤得金黃的胡餅。


    這些抄錄的寒門士子,平時滯留在長安城裏,也未必能吃得起這上好的羊羹,岑參隻喝了一口,便知道這毫無腥膻氣的羊羹所用的羊肉必定是極好的河西羊。


    “這區區吃食算什麽,我家郎君義薄雲天,仗義疏財,在安西那邊,就是諸多傷殘的老軍也是我家郎君出錢奉養……”


    薛珍珠見岑參生得雄壯威猛,是條好漢子,當下自是吹噓起自家主君來,這幾天裏可是有好幾個生活窘迫的士子為之感動,卻是牽了契書也願意去安西為郎君效力。


    岑參和杜甫聽了暗暗吃驚,雖說這薛珍珠語多誇張,可是這位沈大家的財力也端的了得,最關鍵是這位沈大家並不結交權貴,全是靠本事賺得錢財。


    “恨不能與沈大家相識。”


    兩張胡餅下肚,一碗滿是羊肉的羊羹下肚,聽完薛珍珠吹噓的岑參長舒了口氣道。


    “岑郎君,某看你這樣子,想必也是能馬上開弓的好漢子,來年我家郎君就要隨高大都護出征小勃律,何不去咱們安西軍中效力,不強似在這關內受鳥氣。”


    薛珍珠覺著岑參這等威武的讀書人,想必定是讀得不怎麽樣,不然那拇指和虎口處的老繭豈會那麽厚實,這分明是摸刀使弓練出來的,哪裏是寫字練出來的。


    岑參聽了大覺有趣,不曾想自己竟然被個鐵勒奴給招募了,想到懷裏那封信,他不由笑問道,“這也是沈大家吩咐的?”


    “我家郎君說了,大長安,居不易,樹挪死,人挪活!與其留在長安城裏過苦日子,倒不如去邊地一刀一槍博個封妻蔭子。”


    薛珍珠亦是嘿嘿笑了起來,“再說這平康坊裏花銷那麽大,兩位郎君不妨去咱們安西,延城西市裏可是有上等美貌的胡姬,可沒有那些胡商在中間賺差價。”


    岑參倒也不以薛珍珠粗鄙,反正逛平康坊乃是大唐讀書人的愛好,就是他身邊的老杜,看著濃眉大眼老實地很,可當年不也是在秦樓楚館裏處處留情麽!


    “你這麽一說,某倒是還真動了心。”


    岑參也不是在逗薛珍珠,他還真動了投效高仙芝的心思,右內率府乃是東宮所屬,可如今太子在朝堂上毫無動靜,他要真當了這右內率府的兵曹參軍,估摸著也就是每日按時點卯的閑職,不得自由且不說,更是誌向難伸。


    杜甫在邊上默然不語,進士科難考,就是他也不敢肯定自己這回就能考上,這萬一要是不中,也許去安西也是條出路。


    “岑郎君若是有空,不妨一試。”


    薛珍珠說話間,自掏了名帖出來,他原本隻拿了一張,可是看看岑參和邊上同伴先前顯得頗為親熱,於是又多了一張,“這是我家郎君的帖子,兩位可以持此貼去石府。”


    “沈大家如今就在西市令府上?”


    “那倒不是,我家郎君答應了公孫大娘,要教導宜春院的樂伎,每日午後才會回來,兩位若是沒什麽急事的話,可以在石府等候。”


    聽到薛珍珠的話,岑參頓時來了精神,宜春院那可是平康坊裏的魁首,就是他過去來長安城,也難得能進幾回宜春院。


    杜甫更是感觸深刻,畢竟當年太白兄一夜散盡千金,可不就是在宜春院請了永興姬演唱一曲,喝了個酩酊大醉後仰天大笑而去,結果出門就摔進了水溝裏。


    “杜兄,你我不若同往。”


    既然有機會拜會沈大家,岑參頓時覺得露布上那些東西下次再抄錄也不遲,於是便朝杜甫相邀道。


    “岑郎美意,某心領了,不過長者有命,某不得不從。”


    想到李龜年的吩咐,杜甫隻得婉拒了岑參,不過他倒是將薛珍珠給的那張帖子貼身藏好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去拜會沈大家,咱們下次再聚,到時候我請杜兄吃酒。“


    要了杜甫落腳的地址後,岑參便興衝衝地起身而去,杜甫看著風風火火的岑參,心中不無羨慕,這位岑郎還是這般自由自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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