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


    寬敞的室內,十來個少女全都是認真地吐氣發音,沈光就像是回到了過去在學校當老師那般時嚴厲。


    公孫大娘在邊上瞧著,臉上是藏不住的滿意,這位沈大家可以說得上是傾囊相授,絕無藏私,尤其是他教自己那些弟子的手段層出不窮,讓她也歎為觀止。


    原本以為這位沈大家善歌詠,卻沒想到造詣精深到那等地步,公孫大娘以前也請許合子來教導這些弟子,隻可惜許合子雖是天下第一的歌者,但卻並不是什麽好老師,用那位沈大家的話來說,人家是老天爺賞飯吃,凡人就不要妄想與之比肩了。


    可是這位年紀輕輕的沈大家調教起她這些弟子來,不過大半個月下來,就已經讓她們在歌詠上仿佛開了竅,一個個都是突飛猛進,脫胎換骨。


    公孫大娘邊上,來自梨園的十來個伶人則是滿臉羨慕地看著接受沈大家親自教導的少女們,恨不能以身代之。


    他們隻來了七天,可是學到的東西卻比他們過去十幾二十甚至一輩子都要多得多。


    像什麽深吸慢呼長音練習、托氣斷音練習,沈大家教他們這些練法時,必定會將其中的道理講得透徹,上胸式呼吸、腹式呼吸、再到胸腹式聯合呼吸,全是由淺入深和他們說得明明白白,還畫了圖與他們分辨清楚唇舌胸腔等等發音器官的各種用處,隻叫他們聽講得如癡如醉。


    在這些梨園最頂尖的伶人眼裏,沈光早已超越了李龜年等人,縱使稱其為在世樂聖也不為過,這不獨是這位沈大家在音律上的學識如淵似海,更是他心胸寬廣能將所學教於他們這些外人。


    伶人裏那些年老的捫心自問,就是他們教導關門弟子時,都要藏著掖著一手,不到斷氣的時候不會傳出去,可這位沈大家年紀輕輕,卻是將畢生所學都盡心盡力地教授於他們,實在是叫他們自慚形穢。


    這兩日裏,那些伶人裏年紀最長的幾位也都願意拜沈光為師,可是全都被沈光婉拒,沈光覺得自己不過是將後世所學的知識傳播於這個時代,並不代表他的本事真的能夠當這些大唐最頂尖樂人的老師。


    隻不過他越是如此,反而越得這些梨園伶人的欽佩,隻覺得他是虛懷若穀,這兩日就連那些年過五旬的伶人樂工都開始以他門下走狗自居了。


    “撐不住就不要硬撐,某說過多少次,想要練好氣息,需得循序漸進,不可一蹴而就。”


    沈光手中的柳條輕輕打在了聲音已經變形,卻仍舊死命硬撐的少女身上,聲音極為嚴厲,這個公孫大娘的關門弟子最是爭強好勝,不管學什麽都要當第一。


    可是人的天賦自有長短,她在舞蹈上的天賦旁人望塵莫及,這在聲樂上不過就是普通人的水準,如何能夠靠硬撐來拿第一。


    “你這般強練,不但沒有用,反倒是會把嗓子練壞,你的天賦在舞蹈上,不要辜負了。”


    沈光上課時對於這些少女們顯得很是冷漠嚴厲,不過在周圍眾人來看卻是理所應當,甚至在那些伶人眼裏,沈光這根本就稱不得什麽嚴厲,像他們過去學藝時,挨打都是家常便飯的事情。


    這位沈大家雖說把道理講得明白,“想要人前顯貴,就得人後受罪。”可是做起來時,對著這些小丫頭片子們還是太過溫柔了。


    公孫大娘看著自家的關門弟子那倔強的表情,就知道她雖然聽進了沈大家的話,可心裏還是不服,看起來她得好好敲打番這孩子了,要知道這幾日梨園裏為著能來旁聽的名額可是差點大打出手,這丫頭要是不懂尊師重道,指不定會被那些伶人們如何編排呢!


    “行了,大家都休息會兒吧!”


    隨著沈光的言語,練習中的少女們都是鬆了口氣,然後停了下來,按照沈光所教的方式放鬆起來,其餘人也是圍著快要落淚的同伴安慰起來,“阿離,沈師也是為了你好,你不要往心裏去……”


    沈光剛結束了這上午的練習課,邊上旁聽的伶人們已經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他們爭先恐後地問起問題來,這其中有關於作曲編曲的,也有關於歌唱技巧和聲樂理論的。


    “大家莫急,一個一個來,隻要某答得上來,絕不藏私。”


    隨著沈光的輕喝聲,那些伶人們方自安靜下來,就仿佛乖學生那般在沈光麵前排成隊,從年長的開始提問,而沈光自是一一作答。


    公孫大娘也在邊上聽著,隻是心裏卻有些惆悵,她清楚這位沈大家如此傾盡心力教授眾人,說明這位沈大家留在長安城的機會便越發渺茫,就是聖人也留不住啊!


    很快大半個時辰過去,沈光仍舊在回答著伶人們的問題,而這時候那些少女們已經簇擁到了他身後,同樣認真地聽著入了迷。


    當王蘊秀來時,看到這一幕,臉上滿是心疼,這些伶人樂伎們都是白眼狼,也不見沈郎聲音都有些微啞,也沒人端茶倒水的。


    “沈郎,且吃碗湯水潤潤喉嚨,再講不遲。”


    聽到這聲音,看著王蘊秀又是準點過來,沈光亦是停了下來,這半個月裏,王蘊秀每到中午,便會帶著王府裏做好的吃食和湯水給他送過來,不管是刮風下雪都不會耽誤半點時間。


    看到王蘊秀手上端著的金碗,四周眾人才醒悟過來,沈大家方才竟是沒有休息片刻,於是全都惶恐地退到邊上,好讓這位王家娘子和沈大家獨處。


    “秀娘,這春寒陡峭,你何必來回折騰,這宜春院的吃食也不算差。”


    喝著碗中的羹湯,沈光想到王蘊秀每日早上必定趕到懷遠坊,送他來到宜春院後再回到王府,直到中午時送湯食過來,再和他一起跟著公孫大娘練習西河劍器舞,不由有些心疼。


    “沈郎,這外麵的吃食可不能亂吃,再說你這麽辛苦,需得好生進補。”


    王蘊秀可舍不得讓沈光委屈半點,要不是沈光堅持,她都想親自喂沈光喝湯呢!


    “對了,阿妮怎麽沒和你一塊兒過來。”


    “阿妮昨日受了風寒,你放心,已經讓禦醫瞧過了,開了湯藥,發了身汗,將養兩日就好了。”


    聽到王蘊秀的話,沈光才放心下來,公孫大娘的西河劍器舞乃是健舞裏數一數二的耗體力,白阿俏必定是昨日練習時出汗出多了,一時貪涼跑外麵吹了風才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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