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元贄能借擁立宣宗登基,做上本朝頭號內臣的交椅,也是踏著武宗朝大太監們的屍骨爬上來的。


    所以他首先懷疑的,就是禁軍的中級內臣宦官。


    禁軍中的宦官,基本都是以監軍的形式,實現對軍隊的控製。


    他們的最高控製權,就體現在對軍隊長官的任免建議權上,這也是那些指揮軍隊的軍官,不得不依附宦官監軍的重要原因。


    像楊懷信這樣,有能力直接指揮作戰的宦官將軍,那是少之又少。當初楊玄價要把楊懷信、楊複光放到羽林衛,他就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同意的。


    顧二拿著份名單遞給馬元贄:“這寫就是可以調換的崗位名單,我們的人撤一部分回防,也好加強京城的軍事控製力量。”


    “王簡到安化門多久了?把他換到宮禁,離我們近,又不顯眼。”


    “是。把楊懷信換過去,再合適不過了。楊懷信上次大難不死,我總覺得其中有蹊蹺,裏裏外外,楊樞密使應該收買了不少人。”


    馬元贄不置可否。楊玄價與他,一個掌軍,一個掌政,雖然會爭寵,但幫襯多過敵對。


    前段時間,他失了大部分家財,為了彌補損失,這段時間他開始對求官的人,大開方便之門,基本來者不拒。尤其是一些品級低、油水足的肥缺,馬元贄吃得更狠。


    除了六品以下雜色入流官員的任用,五品以上門蔭,他也同樣染指。五品以上官員任用,需擬旨的樞密院給與極大的配合。


    楊玄價從沒在這方麵為難過自己。


    朱十九匆匆走進來,對馬元贄抱拳道:“大將軍,除了那兩個內侍,接觸過這桶水的還有一個打井水的,兩個抬桶的,還有三個人,卻不是我們內侍別省的。”


    “誰?”


    “就是司農寺的李副使,和兩個抬冰的掌事。桶裏的冰是從他們的冰井裏領出來的,在冰裏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顧二笑道:“可我們並不能證明,水裏真有毒,萬一小青中的是慢毒,在長安宮裏喂了毒,到了我們這才發作呢?”


    “這......確實,直接找司農寺,也沒有證據,隻是嫌疑。”


    馬元贄從他的新屏風椅上站起來:


    “嫌疑就夠了,不能讓這種行為在擴大,又是打劫、下毒、又是放火,這是不把本將軍放在眼裏。你們一件也查不出來,要你們何用?”


    “放火......我把在場的一個個問過了,他們相互都有證明。就不知道,是不是縱火之人,從後牆的歪脖子樹跑出去了。”顧二解釋道。


    “那還不把樹砍了?!”


    從小青和那桶水兩條線的排查開始了,誰都沒有想到,看似沉寂的馬元贄,一旦動起手來如此迅速。


    首先是長安宮正殿裏的元妃,以整肅宮闈為由,殿門一關,趙合義帶著十幾個內侍,把東西偏殿查了個遍。


    東偏殿裏住著的是陳氏,她是今年才被送進宮來的,膚白貌美,又比元妃年輕了近二十歲,聖上在含冰殿避暑,連續七天,都是陳氏侍寢。


    西偏殿裏住著的是鄧氏和女兒廣德公主。鄧氏長期被元妃明裏暗裏欺負,身體一直不好,秋暑難當,她這會又病倒了。


    可趙合義不會管鄧氏是不是生病,殿門關著,又有人守衛,廣德公主就算要去找聖上,無能為力。


    馬元贄要查小青,西偏殿第一個遭殃。


    “趙合義,這裏是西偏殿,你可不要胡來!”李霜兒扶著從床上掙紮著坐起來的鄧氏,咬牙切齒的說。


    趙合義故意做出一副欠揍的表情:“我偏要胡來,你來打我啊!來人,給我搜,什麽瓶瓶罐罐都不要放過!”


    那些內侍分散開來,開始肆無忌憚的翻箱倒櫃。


    “小青住哪個房間?”


    西偏殿的內侍忙帶著趙合義過去了。


    “霜兒,他們這是有備而來,你不要和他們頂......咳咳咳......”鄧氏一句話沒說完,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娘,您別說話,我這就讓她們去拿藥。蘭花!蘭花!”


    “公主,您就別叫了,蘭花、桃花都被扣在院子裏,過不來了。”負責看著她們的內侍說。


    霜兒心裏一驚:這不是什麽查違禁,是馬元贄算賬來了,蘭花她們幾個,昨天都跟著自己去鬧過別省,恐怕一個也逃不過!


    她扶著母親躺下,站起來說:“阿娘,外麵沒人,霜兒去幫您拿藥。”


    鄧氏本來昏昏沉沉,聽到霜兒說要出去,伸出手去抓住她:


    “霜兒,別出去!娘剛剛才吃過藥,娘知道你要去救她們,別去!別去......”


    “阿娘!難道就任由他們胡作非為嗎?”霜兒有些急,外麵宮女們的哭聲,刺痛了她的心,尤其是哭聲裏還夾著她們叫“公主、公主”的求救聲。


    “不管怎樣,她們都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婢子,我不能坐視不理!”


    霜兒掙開母親的手,提著裙子剛要衝出去。趙合義已經帶著人走了進來,他得意洋洋的將一個布袋扔在外殿桌上,對李霜兒說到:


    “看看,你的婢女竟敢私藏後宮違禁之物,你作為主人,隻怕也難辭其咎!”


    李霜兒將袋子打開,一股藥味撲鼻而來:“這......這是什麽東西!這不是我們的!”她畢竟年輕,平時除了母親吃的藥,別的藥她也沒見過。


    “什麽東西?砒霜不認識,麝香總認識吧?元妃多年承寵,卻未能誕下一兒半女,你們同居長安殿,最有做手腳的嫌疑。戕害嬪妃,使其無法懷孕,西偏殿鄧氏,多年得不到聖上眷顧,因恨成魔......”


    “一派胡言!”


    李霜兒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咚”的一聲,回頭一看,是母親勉強支撐著走到中門,聽到趙合義的話,腿一軟,倒了下去,頭敲在門框腳上。


    “娘!娘!你醒醒!趙合義,我不管你查到了什麽,快叫太醫!”


    “太醫?太醫會來的。”趙合義皮笑肉不笑的朝外走:“去,把證據收好,咱們到東偏殿去。”


    東偏殿的陳氏,早幾天才發現自己已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她們東偏殿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守口如瓶。


    趙合義闖進來的時候,她還以為是懷孕的事暴露了,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陳氏身邊的姑姑連忙擋在她前麵,說道:


    “趙總管,這裏是嬪妃的住處,您這樣闖進來,不合規矩。”


    “規矩?元妃就是長安宮的規矩,我就是來看看,東偏殿有沒有違反元妃的規矩!給我搜!”


    趙合義當然不會不給自己留後路,兩偏殿嬪妃住的內殿,他並沒有動,搜的都是宮女內侍的住處。


    如法炮製,兩偏殿的宮女、內侍被帶走大半,連夜送進了掖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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