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家丁已在張府門前的白石路水車撒水清路,門前掛彩結燈,準備得異常隆重。張全已收拾好車馬行囊,並一路隨伺,不離半步。急的張涵一直跺腳,趁張全不注意,張涵一把扯過隨從張福,道:“幫我拿點東西到蘇雲家去……”怎料張福擺手搖頭道:“不行啊,孫少爺,老爺吩咐,今日仙師來咱們府中,下人一概不能到處亂跑,省的衝撞了仙師,孫少爺,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嘛,等仙師走了,我再幫孫少爺送,不然全管家可會打折我的腿。”


    張涵無奈,昨日跟蘇雲相約時,他本意不欲進畫宗,隻道今日複試,隨便作答,落選便是,因複試是午間,便約定蘇雲午後到他家湖邊。但今日一試,祖父言之鑿鑿,極大可能即日離家,怕以後與蘇雲不複相見,隻好把準備好的包裹貼身放好,一心盼望瞅著機會,便去找蘇雲道別。


    兩年前張涵隨祖父搬來菱花村,每日不是讀書便是練畫。一天他偷偷帶著隨從走水路,到內湖遊玩,見湖邊一小童趴在地上,年紀與自己相仿,便登陸上岸。一瞧之下,竟發現小童用樹枝勾畫湖上的菱花,非常*真。張涵大大驚歎,便問少年,教畫畫的是哪個名師。小童卻答,沒有師傅,是自己眼見菱花漂亮,便畫了下來。張涵聞之脫口而出:白描都能這樣神似,若是給你筆墨和顏色,又當如何?小童回道:“盡可一試。”


    兩人便在第二日相約再見,張涵帶來畫板、筆墨紙顏料等物,以及自己臨摹祖父的一幅菱花彩圖。小童則帶來一串果子,丟給張涵吃。未等張涵吃完,菱花圖已然畫好,與原稿相比隻有更好。張涵自知畫技全屬祖父管束教授,自四歲起每日練上兩三個時辰,足足兩年光景才練到今日的成績,遠勝了大晉的幾位名畫師。可是這小童隻不過看了一會原稿,並無任何技法基礎,隻半響功夫,就臨摹得惟妙惟肖,畫上那那粉色菱花上更多了一滴露珠兒,別有一番新鮮神韻,卻已跳出原稿的界限,此小童便是蘇雲。張涵大感有趣。隔三岔四便來找蘇雲,給他捎帶畫紙和顏料技,指傳授兩三個祖父教過的技法。而蘇雲每天都上山采草藥,赴約之時總會帶上一串新鮮艾果。除此之外,二人還結伴到內湖遊玩戲水,感情親厚非常,和親兄弟無差。


    話說,菱花村外雲頭上,兩名黃衣老者各駕一獸禦空而立。當中胖老者肚子的跨下是一匹白馬,馬頭上有寸許長的彎角,馬腹上長有銀色鱗;片;另一瘦老者則騎著一大白鶴。二人似在爭吵。


    那胖老者道:“老四,我怎麽就偏私,那張涵娃兒五歲便過了靈根測試,畫技出眾又是大晉拔尖的,我此番便是定他過複試,又不是隨便找個粗鄙的搪塞過去。”


    瘦老者道:“老大,張涵的祖父與你是舊識,我知你定會手鬆點,送他入畫宗的門,隻是,你明知,你考畫靈,我考畫根,他若畫根不行,我便不能輕易放他過去。莫說張涵在大晉數一數二,即便是這百年數一數二,也未必過的了我的法眼。”


    胖老者有些慍怒:“老四,別這樣死板呼呼,畫根畫根,你又不是不知道,畫根的評判標準根本就是在個人,你看那草坡上的黃口小兒,別看他抱著畫板好大一回兒,他又天生有畫根?你又怎知他有畫根沒有?你覺得他有,他便有;你若看他不順眼,他便無。”


    瘦老者眉毛一挑:“嘿,你也莫來取笑我,我且和你打賭,我去測試這個小子,若這個小子有畫根,你也給他測測他有畫靈沒有。”說罷急馳白鶴而去。


    “老四你說不過人老愛胡來打賭,哎,你還真去了……”胖老者無奈,隻得駕起白馬急追而去。


    離草坡一射之地,瘦老者降下雲頭,*的白鶴化作點點白芒消散無蹤。他慢慢走近,隻見那小童盤膝坐在草坡上,麵前支著畫板,旁邊鋪上一油紙,擺著畫具,居然色色齊備。小童正提筆作畫,頭頂心的一簇胎發很是可愛。瘦老者悄悄走到小童身後,隻見畫板夾的紙上,出現三株才露尖角的粉色小荷,翠綠的莖支直從墨色荷葉中探出,十分神似。


    “隻是……現在已入盛夏,這小荷是初夏才見之物。”瘦老者略一沉吟,突然說道:“小娃兒,你這荷花不太對頭啊,現在哪裏有才開的嫩荷?”


    小童一驚,卻沒有慌亂,抬頭一看,卻是站起身來略施小禮回道:“老伯伯,小子並不是在畫應時的荷花,隻是,剛好想起,今年入夏在湖上看到的剛冒尖的小荷花,便手癢,試試畫出來,看像不像。”


    “試試?莫非你從未畫過小荷?”瘦老者奇道,此時胖老者也踱了過來,與瘦老者並肩而立。


    “是的,小子以前臨摹的多是菱花,這荷花,是頭一回畫。”胖老頭見這小童舉止有禮,心裏有幾分好感,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學了多久畫了?師傅是哪位?”


    “小子名叫蘇雲,學了半年不到,師傅嘛,”蘇雲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頂心的胎發,道:“宰輔家的小公子教的畫,也不知能不能叫師傅,叫老了他,他惱的,嘻嘻。”


    瘦老者吃了一驚,說道:“張涵那小孩子,居然教你畫得那麽好,來來來,他怎麽就教你的,說說看。”


    蘇雲笑道:“他把祖父的畫稿偷來給我臨摹,又抄了些技法,我隻學了些皮毛,讓兩位老伯伯見笑了。”


    瘦老者胡子一吹:“什麽?皮毛,我看你這畫兒還不錯,來,我給你畫一副,你來臨摹看看。”一邊說一邊伸手換了畫板上的畫紙,提筆蘸了墨,在畫紙上一揮,畫紙上突然出現一片墨色山水,遠處懷南山雲霧迷離,中部湖麵波光粼粼、菱花點點,岸邊大石旁栓著一艘無人小艇,近處草坡上卻是一個小童,盤膝坐在地上,對著畫板作畫。


    若是此刻張靈修在旁,定然驚歎,瘦老者的畫技出神入化,雲霧與湖水似在畫中流動。蘇雲自瘦老者起筆至成畫,視線一直未曾轉移。隻見他站了不過一刻,沉思片許,起手換了一張新紙,輕輕落筆。他畫得不緊不慢,雖然沒有瘦老者的揮袖成畫,但前、中、後三處景致不落分毫,半柱香的時辰,便成稿了九分。待到最後,他描好了小童後,竟然又畫了一胖一瘦二位老者小像,站在小童旁邊,一個彎腰指點,一個背手而立。


    那瘦老者呆呆地看著蘇雲臨摹的湖花山色圖,又看看他與胖老者二人的小像,開口道:“小娃兒,你之前畫過山水和人物?”


    蘇雲深深作了一揖:“老伯伯,小子未曾畫過,老伯伯的畫生動傳神,小子受教,多謝老伯伯了。”


    瘦老者一拍大腿,叫道:“好!好!大師兄,請你給這個小娃兒作個測試。”


    胖老者一直默不作聲,此刻聽聞,嗬嗬一笑:“老四,管我叫大師兄啦,看看嘛,這不太合宗門的規矩吧。”


    瘦老者忙忙說道:“老大,你早先不是說,法理是死的,人情是活的,這娃兒畫根出眾,難保沒有畫靈,老大你就先給他測測嘛。要是,要是這個畫靈沒有,我也要保他,這娃娃進不了內閣,也沒關係,這畫畫,又不是非得畫出個麒麟來才叫畫。”


    胖老者眉毛一豎,道:“老四,別胡說,麒麟是那麽容易畫出來嗎。好了,我幫你做這個測試,張家那個娃娃,你可得換我這個麵子。”


    瘦老者眉開眼笑地道:“好,好,好,老大說啥便是啥,這個宗門嘛,又不是鐵板釘釘的。隻要這娃娃能過,那再多個張涵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蘇雲一怔,還來不及說話,胖老者從袍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紫色晶瑩圓球,托在掌中,道:“小娃娃,用手握住此物,不必用力,隻要五個指頭都按在其上,不要鬆開就行。”


    蘇雲隻得照做,u看書.uukanshuom 他伸出右手按在晶球上,胖老者口中念念有詞,一團白芒從晶球中升起,透過蘇雲的手掌,向他身上彌漫。很快,白芒包裹蘇雲全身,開始變得透明。


    胖老者歎了一口氣,正想撤回白芒,那一瞬間,已變透明的白芒突然迸發出耀眼的白芒,然後變成紅、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宛如彩虹,正當胖瘦老者二人張口欲驚呼之時,那七彩光芒刷的一下從蘇雲身上倒卷回晶球之中。


    “這,這,老大,這是什麽意思?”瘦老者有點兒淩亂了,向胖老者問道。


    “老四,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尋常畫靈隻有一種顏色,白色是最低階的,但這白芒大盛,七芒齊出,倒是古怪。”胖老者道:“這特殊畫靈和天生畫根,你這番帶他回去宗門,倒說的通。隻不過,老四,剛才你答應我之事……”


    瘦老者道:“老大,我既已答應了,自然不會反悔。要不是老大你和我打賭,我還真未必遇到這娃娃。哈哈,哈哈!”


    胖老者挑眉道:“誰和你打賭來著,我可沒有說過跟你賭。不過算了,大家各得其章,你少不了回去後求掌門賜這娃娃入你的門,隻是這奇怪的畫靈,我也看不準這娃娃他日的成就,是好是壞,便得看小子的造化了。”


    蘇雲聽得雲裏霧裏,勉強明白,此二人正圖謀把帶他到什麽所在,狐疑不定,胖老者拂了拂衣袖,準備對蘇雲說什麽呢?接下來是蘇雲跟張涵一起進了畫宗還是怎的?且見下回分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眾生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紫發羅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紫發羅裟並收藏眾生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