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崔翎從尚武堂中練早操出來,便徑直去了拈花堂。


    在院子裏,遇到了袁瑀。


    瑀哥兒一身寶藍色的錦服,頸間裹了條狐狸毛的圍脖,靜靜立在長簷下。


    在清晨蕭瑟陰冷的清風裏,露出一張玉雪可愛的臉龐,看起來像一枚水嫩新鮮的肉團子。


    讓人有忍不住掐一把咬一口的衝動。


    崔翎滿臉堆笑,熱情而歡喜地對他打招呼,“瑀哥兒,想不想五嬸嬸啊?”


    瑀哥兒歪著腦袋瞥了她一眼,輕輕哼了一聲,“誰想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悶聲坐在青石板台階上,抱著胸垂著頭默默不語。


    那麽小個人,卻好像藏了好大的心事。


    崔翎便小聲對木槿說,“你先進去回四奶奶的話,就說我在門口遇見了瑀哥兒,和他說兩句話就過去。”


    她衝著木槿擺了擺手,便也拍了拍裙擺,學著瑀哥兒席地而坐。


    崔翎拿手將瑀哥兒圓潤白嫩的小臉往自己的方向掰,“你怎麽啦?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


    手感太好,她還是忍不住掐了一把,“說吧,有什麽煩心的事說出來給五嬸嬸聽,讓五嬸嬸高興高興。”


    瑀哥兒奮力從她的魔爪中掙脫,憤憤地道,“你不守信諾,我才不要告訴你聽呢!”


    崔翎奇道,“咦,我怎麽不守信諾了?”


    她輕輕鬆開手,卻用食指猛力刮了刮瑀哥兒的鼻子,“你說想吃水晶糕,我特特地給你做了,你說想要玩球,我不是一看你得空就過去找你玩嗎?”


    作為在鎮國將軍府裏唯一的朋友,崔翎可珍惜瑀哥兒了。


    不論讓劉師傅新做了什麽精致美味的糕點,除了老太君外,她頭一個就想到他。


    這一月多來,光是江南的軟糯甜食。就給他送了不下十道了。


    這小屁孩,竟然還一副她對不起了他的模樣。


    真是欠揍!


    瑀哥兒倔強的小腦袋別了過去,半晌才肯說道,“說好了不論你新做了什麽菜色,都要和我一起分享的。”


    他又哼了一聲,“但前些天那個水煮魚,二哥三哥四哥都有了,就我沒。你這不是背信棄義,又是什麽?”


    崔翎啞然失笑,忍不住彈了一下瑀哥兒的腦門。“喂。你想什麽哪!”


    她有些哭笑不得。“水煮魚片裏麵擱了辣椒,那東西小孩禁受不住,我也是怕辣著了你,才特意囑咐沒有給你送的。你倒好。竟還怪起我來了!”


    怪也就怪了吧,但用到背信棄義這個詞,會不會有些太嚴重了?皇裔戰神


    瑀哥兒麵色略有些鬆動,過了片刻悄悄轉頭過來問道,“辣椒是什麽?”


    崔翎想了想,“就跟蔥薑蒜一樣,是煮菜時候的一種調味料吧。”


    看著瑀哥兒仍然一臉懵懂迷茫的樣子,她呼了口氣說道,“這個一時也說不清。改日等你得空,我領你到廚房去親自看看?”


    小孩子嘛,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


    等到他親身嚐試到了辣椒的勁道,就能體會她沒有送水煮魚給他,其實是滿滿的愛心啊!


    瑀哥兒神色間分明已經意動。但卻故意說道,“君子免庖廚,還是免了。”


    崔翎最看不慣他五歲小兒裝成熟的模樣。


    她狠狠地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頰,“喂,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天真,你老氣橫秋得像個老頭子,真不可愛!”


    瑀哥兒氣呼呼地打掉她的手掌,“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他鼓著腮幫子,十分堅定地說道,“我是個男子漢!男子漢!”


    崔翎忍不住笑出聲來,看到瑀哥兒的小臉頰,因為受她的蹂躪而有些發紅,不由有些抱歉。


    她連忙伸手出去輕輕揉了揉,連語氣也溫柔了下來,“好吧,我也解釋過了,男子漢現在可以把心事告訴五嬸嬸了吧?”


    瑀哥兒望見崔翎目光裏的柔軟,小臉驀得一紅。


    崔翎有些訝異地發現,肉包子被她揉搓過的臉頰布滿了紅霞,看起來比剛才更嚴重了。


    她張了張口,有些愣愣地問道,“瑀哥兒,你的臉那麽紅,是不是我剛才是不是用力太猛了,真的弄疼你了?”


    瑀哥兒連忙將頭撇了過去,有些心虛地說,“沒……沒……”


    為了阻止崔翎繼續追問,他索性便將自己的心事和盤托出,“我聽底下的婆子說,母親這胎若是再生了小弟弟,小弟弟就要送給二伯母了。”


    小肉團有些垂頭喪氣,“可是,我的弟弟,為什麽要送給二伯母呢?”


    原來,竟是在為這件事煩惱……


    崔翎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淩厲。


    但對著困惑的瑀哥兒,她卻依舊笑得溫和如春日暖陽,“這事啊,瑀哥兒恐怕是多慮了呢。”


    她輕輕地撫了撫瑀哥兒的背,柔聲勸解道,“要將小弟弟送給二伯母的事兒,瑀哥兒是聽老太君說過的呢,還是聽你母親說過?”


    瑀哥兒搖了搖頭,“那倒沒有。”


    崔翎接著說道,“既然沒有,難道底下一個莫名其妙的婆子說的話,還能比老太君和你母親的話更權威?”


    她輕輕笑了起來,“莫說這是沒有的事,便是有,那也是老太君和你父親母親該操心的事兒。再說了,說不定你母親肚子裏的,是個小妹妹呢!”[兄弟戰爭]如果上帝聽得到


    瑀哥兒將信將疑,“真的沒有這事?”


    崔翎也不敢將話說絕了,畢竟還不知道四嫂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但瑀哥兒這樣殷切地望著他,她也不忍心叫這孩子繼續再費解傷身下去。


    便忙笑著說道,“小男子漢,牽掛的不該是家國大事,怎得你倒有空去胡思亂想這些!”


    她輕輕點了點瑀哥兒的額頭,“你五嬸嬸我呢,雖然是個小女子,但現下,也要為了在西北邊疆浴血奮戰的軍士們,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去了。”


    崔翎拍了拍裙擺立起身來。“今兒要是你騎射的功課完成得早,就過來泰安院找我啊。”


    她吐了吐舌頭,“今兒我叫劉師傅做椒鹽豬腳,這個不辣,你肯定喜歡吃。”


    聽到新鮮的菜名,五嬸嬸還信誓旦旦地說他一定喜歡吃,瑀哥兒總算將煩心事暫時放了下來。


    隻是這孩子別扭慣了,盡管心裏歡喜,但麵上卻總是要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他十分傲嬌地抬起下巴,“椒鹽……豬腳?”


    頓了頓。接著慢條斯理地說道。“雖然聽起來有些怪怪的。但看在是五嬸嬸的一番心意,我就勉為其難地過去替你試試菜吧!”


    這孩子,總有辦法將崔翎惹毛。


    她舉著拳頭,“喂!”


    瑀哥兒卻不知何時。早已經動作迅捷地跳開。


    他的臉上帶著得逞的得意,哈哈大笑地說道,“五嬸嬸,來抓我啊!來抓我啊!”


    等到崔翎真的追過去時,那熊孩子早就不知道已經溜到哪裏去了。


    崔翎隻好氣沉丹田,用力地呼了呼氣,將自己的情緒壓下去。


    然後,再憤憤地甩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往蘇子畫的屋子走去。


    馨香雅致的屋中。蘇子畫已經久候多時了。


    她隱約聽到院中瑀哥兒歡快的笑聲,忍不住搖了搖頭,一副不讚同的模樣。


    但嘴角彎起的弧度和眼底深處的笑意,卻出賣了她的心。


    瑀哥兒和崔翎相處和諧,能像個真正的孩子般歡笑。她分明也是樂意看到的。


    暖簾掀開,崔翎亭亭玉立而來,“四嫂,叫你久等了!”


    蘇子畫扶著腰,笑著說道,“不打緊的,五弟妹先坐下與我喝杯茶。”


    她叫梅蕊搬了把椅子讓崔翎坐下。


    崔翎不明所以。韓娛之陰陽師


    薑皇後的生辰便在明日,生辰禮自是有宜寧郡主操辦,不必擔心。


    但,她們妯娌似乎也沒有閑適到能夠坐下來喝茶談天的地步啊。


    畢竟有她這個拖後腿的在,當務之急,不是該竭力教習她規矩禮儀嗎?


    見了薑皇後該怎樣行禮。


    薑皇後若是問話,又該怎樣應答。


    崔翎印象中,安寧伯府的堂姐妹們學規矩都費了好長的時間好大的勁。


    她也有一位嫁給了郡王世子的堂姐,記得那位姐姐光是學走路就花了一月餘呢。


    當然,那時,她是將這件事當成笑話來聽的。


    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也有一天,會為了學規矩而發愁。


    是的,離明日進宮覲見薑皇後隻剩下一日的時間,她很害怕會學不及。


    倒不是害怕規矩不好,薑皇後會怎樣罰她,反正她已經嫁了人,薑皇後看她再不順眼,也不能再在她的姻緣上指手畫腳。


    頂多也就是說幾句重話,叫貴命婦們暗地裏笑話她。


    崔翎臉皮厚,她才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可她在乎老太君和嫂嫂們。


    若是她明日處事不適宜,或者哪裏做錯了,惹了笑話,會帶累老太君和嫂嫂們麵上無光。


    鎮國將軍府也會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料。


    她才不要這樣呢!


    蘇子畫卻十分淡定,她臉上微笑著親自給崔翎泡了一盞功夫茶。


    動作如同行雲流水,神色間處變不驚,不徐,不疾,完全看不出一絲著急模樣。


    等到茶也喝完了,uu看書 .ukanh.cm閑話也聊完了。


    蘇子畫終於開口,“宮裏頭規矩繁瑣,隻這一日光景,我實在也不曉得要教你什麽好。不過……”


    她話鋒一轉,臉上的笑容出乎意料帶著幾分狡黠,“不過,既然外頭有過關於你的傳聞,咱們不如便好好利用這點,也省得多費力氣,學那費力也不討好的規矩。”


    崔翎微愣,隨即恍然大悟。


    不用學規矩,又能夠應付明日的狀況,這主意實在是太符合她的心意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是裝傻充愣嘛,這個我最拿手了。”


    蘇子畫覺得崔翎悟性很高,不過,該叮囑的事她還是要繼續叮囑的。


    她湊到五弟妹耳側低聲耳語。


    屋子裏紫金鼎爐飄著嫋嫋香煙,一室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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