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漢聲覺得很是後悔,自己該早些來才是。早點接了二少夫人回大帥府,就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今天邢秘書受命帶人拉了家私等物,和亞玉一起到淩州大學少夫人分的小洋房去做布置,自己本來想給少夫人一個驚喜的,所以才一直等到邢秘書打電話回來,說已經全部布置完畢了才來接,想不到卻來晚一步。


    無論是自己的職責,還是事情本事,瞞住二少都是不應該也是不可能的,但是這兩日二少的情緒似乎有點壓抑,若是給他知道二少夫人和那個英國外交官一起……唉,夏漢聲無奈地歎了口氣,算了,麻煩要來躲也躲不過去的。


    迅速坐回車子裏,示意司機慢慢跟在前麵車子的後麵,也向西山而去。看著領事館的車進了大鐵門。


    知道這裏是幾個領事館的所屬,夏漢聲示意司機在稍遠處停車。不想在南北軍政府會談前夕,和各國使領館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心裏卻暗暗祈禱,但願二少夫人能盡快出來,回去後和二少慢慢解釋清楚,不要影響兩人尚未融洽的感情。


    餐廳裏的駱羽杉當然不知道夏漢聲就在門外,更加不知道他的擔心。聽到威廉姆突然說出那句話,便抬眉看著他,半晌沒有回答。威廉姆的意思是說……


    “是的,我很難過。想不到susie回來原來是這麽回事,也沒想到你那次給我打電話竟是這樣的緣故。susie,請原諒。我是男人,應當擔起這些風雨,但是我卻讓你獨自麵對,抱歉!”威廉姆的聲音很輕,臉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容。但駱羽杉明白,對一個感情含蓄的英國人來說,威廉姆的心裏已經是頗為波浪起伏的了。


    看著手中紅似火含苞初綻的玫瑰,駱羽杉的心緒有些淩亂,這美好的“徘徊花”此時似乎就象自己的心情,徘徊間已千回百轉……


    玫瑰是英國的國花,紅色代表著熱情和深愛;而自己手中,這十一枝,威廉姆是在告訴自己,你是我的最愛,我隻在乎你一人!


    可是自己已經嫁為人婦,威廉姆他……於是低低輕歎,看了看威廉姆淡淡低眉:“威廉姆,這不是你的錯。中國有句話叫作‘有緣無份’,或許我們真的沒有緣分。你來了,我很感動,可是,事已至此,無謂強求。天涯處處是芳草,你……還是……”放下吧……


    “susie,你愛上他了嗎?若是因為真愛,我……會祝福你!”威廉姆暖暖的眼神執著地看著她,交叉放在身前的雙手些微泄露了他的情緒:“但是,你不是那種人,你不適合朝秦暮楚,susie,有些事已經發生我們無能為力,也不要再去追究和難過,但是對深愛的人,我卻一定會去爭取和堅持。相信我,susie,隻要你答應,我會處理好你的家族和你的後顧之憂,杉樹城堡的大門永遠對你打開。”


    懷中的玫瑰飄出淡雅幽香,駱羽杉聽著威廉姆輕柔而堅持的話語,心裏五味雜陳。就是談戀愛的一年,威廉姆都沒有說過這樣深情露骨的話,他從來是紳士而優雅的,話不多,卻時時刻刻關心、尊重你,讓你默默體味他的愛戀,看得出來,他這次是孤注一擲了。


    “威廉姆……”這樣一個優秀、英俊的男子,捧著玫瑰,訴說著心裏的愛戀和堅持,說不感動是假的。若是一個月前,駱羽杉會毫不猶豫地伸出自己的手,但是現在……為什麽心裏會有莫名的、令自己也分辨不清的複雜情緒?為什麽自己不能斬釘截鐵地說出肯定的答複?


    駱羽杉有些愧疚地閃避了眼神:“威廉姆,真的很抱歉,我……我……”駱羽杉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才好。無論是從已為人妻的身份,還是為威廉姆著想,都該直言拒絕的;可是,那康河的薄霧,那細密的切切關懷,手中那散發著幽香的玫瑰,還有振翅高飛的對自由的渴望呢?


    駱羽杉的遲疑和茫然,看在威廉姆眼裏,心中卻越發地心疼和繾綣了,susie的為難自己猜想都能猜得明白。何況說處理好她的家族之事,也僅僅才有個計劃,不僅沒有開始進行,而且還沒有同駱家的人聯係商談過。當初她就是為了這些,不得不嫁到大帥府的。隻有真的處理好了,她可能才會相信吧。威廉姆諒解地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麽。不做好自己該做的事,自己沒有催促susie立即答應的立場和理由。


    “最近中國南北兩地政府談判停火和邊界事宜,我是淩州公使館的特派代表,所以交接完畢,會談開始後可能稍稍要忙一些。這是我的專線,若是白天找我不在,晚上便一定是在的。”威廉姆拿出一張紙條從台麵上推過來,駱羽杉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收在手中。


    “剛才打電話去大帥府,接電話的好像是那天酒會上見過的那個女子,很殷勤很有禮貌,想不到這樣的府第竟然這般強取豪奪,真是令我不可思議。”威廉姆慢慢喝著咖啡不在意地說道。


    他的話卻令駱羽杉一怔,永寧?


    從那天來拜托自己幫她介紹威廉姆後,譚永寧又來過兩次。駱羽杉看她的意思顯然是來聽消息的。但卻因為複雜的心緒令自己一直不能靜下來思考,究竟該如何麵對威廉姆,如何解釋眼前繁複的一切,所以對主動打這個電話很是怵頭,想了又想一直也沒有打。


    永寧的眼神裏已經有了困惑和些許的不悅,可能覺得想不到二嫂這麽難用吧。這次威廉姆打電話找自己,若是她接的電話,她會怎麽想,又會怎麽問?自己該如何回答?


    駱羽杉微微蹙起了眉頭,覺得又是一個頭疼的難題。自己平時自詡心地磊落,無事不可對人言,想不到今天也有這般無可奈何、難以出口的時候,唉。


    見威廉姆一直暖暖地笑看著自己,駱羽杉想了想,還是輕輕地說道:“永寧……是大帥府的三小姐,人生得漂亮,性格開朗活潑,是個不錯的姑娘……現在還在南方大學讀書,英文流利地很,她……對你印象不錯,我……”


    威廉姆初初沒有明白她的意思,聽得很是認真,聽到後麵卻驀然明白了什麽,於是笑意漸濃,有些好笑有些戲謔地看著駱羽杉,輕輕說道:“susie,你想把我推出去嗎?”


    “我……”駱羽杉的話瞬間打住,有些歉意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尷尬地看著威廉姆,過了一會兒輕聲道:“威廉姆,我很感激你的諒解和愛,但是,畢竟我已……若是你喜歡中國女子,淩州名媛淑女實在很多,你還是不要……”


    威廉姆看著她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臉上有些無奈,有些遺憾,有些心疼,susie,我已經說的那樣明白了,你還要拒絕我嗎?


    實在說不下去了,駱羽杉隻好不再開口,威廉姆笑了笑,轉移話題道:“來到中國,來到你的故鄉,我不僅嚐到了你說過的紅燒肉叫化雞,還吃過豆漿油條,真的十分美味。Susie,哪天有時間,我們一起去吃中國菜好嗎?”


    駱羽杉笑著點點頭,心裏有些慚愧,從威廉姆來到淩州自己竟沒有一盡地主之誼,看看哪天有時間請他吃才餐淩州菜也是應該的。


    於是,兩人聊到本地特有的菜肴,聊到中國菜的特殊做法,聊到在淩州的英國人和他們的遭遇,威廉姆忽然想起什麽,問道:“susie,你們家是做生意的,可不可以問問有沒有地皮可以出售?”


    地皮?駱羽杉心裏一動:“什麽樣的地皮?”


    “歐州還是戰火紛飛,一些精明的英國商人來到東方謀求發展,前幾天商務處說有人拜托領事館幫忙尋找江邊的土地,最好麵積大一點,他們想建‘英聯船廠’,如果susie知道你們家族什麽人手中有土地,可以讓他們和商務處聯係。”威廉姆的話讓駱羽杉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自己讓俊宇買下了江邊的那塊地,他不知道吧?怎麽好像是送上門的好生意呢?


    便沒有做聲地點了點頭,要了商務處的電話。然後兩人又聊了一些閑話,方走出了俱樂部。


    威廉姆將駱羽杉送回大帥府,幫駱羽杉拉開車門。駱羽杉不知道怎麽處理懷裏這束玫瑰才好。拒絕,威廉姆驟然間不會接受,而且還會傷了他的心;拿著回大帥府,若是被譚少軒或有心人看到,怕是會生出事端。所以下車時,極想假作忘記放下,無奈威廉姆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拉開車門後笑著順手將玫瑰遞了過來,駱羽杉隻好謝了他,告辭進了大門。威廉姆待她走遠才上車離開。


    正好譚永寧從外麵回來,看著車尾冒出的一抹青煙,直到車子拐彎,才半是好奇半是欣喜地向後麵走去。


    駱羽杉回到樓上,將花放到了臥室一個角落的花瓶中,先給柴俊宇打了電話,告訴他賣地的事,並全權委托他去處理。柴俊宇答應著,又說了幾句家裏的情況,便掛了電話。


    亞玉笑嘻嘻從樓下走上來。今天她被邢秘書帶去淩大,幫四小姐收拾房子,看的心裏很高興。原來去教書的四小姐竟有那麽漂亮的小洋房和花園住呢:“四小姐,您去哪兒了?我和邢秘書在淩州大學那裏等了你半天呢,房子全部都收拾好了,後來是夏副官打來電話,說您暫時沒時間,您說要搬去的書啊花啊,全放好了,就是院子裏,要種什麽等您發話呢。”


    哦?夏漢聲去接自己沒有接到,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譚老二知不知道自己見到了威廉姆?想不到房子這麽快就收拾好了呢,駱羽杉心裏有些高興,便笑著對亞玉道:“院子啊,我不想種花,想種菜,亞玉知不知道怎麽種?”


    “種菜?在大學裏種菜?”亞玉有些奇怪地看著自家小姐。四小姐要吃菜什麽樣的沒有?竟然要自己種菜?


    “是啊,你別多想,不過是想體會下農人稼穡的辛苦和喜悅罷了,菜長大可還可以吃,花有什麽用呢?”駱羽杉走進盥洗室去洗淨手臉,一邊將毛巾蓋在臉上一邊悶聲悶氣地說道。


    亞玉笑了笑,四小姐喜歡就好,種菜自己倒會,鄉下沒少種過。


    二人正說著,有人輕輕敲門,亞玉急忙走過去,抬頭一看卻是譚永寧,忙笑著打招呼:“三小姐來了。”


    駱羽杉略略收拾了一下,忙也迎了出來:“永寧,你來了,下午沒課嗎?”


    “是啊,二嫂今天代課剛回來了嗎?”譚永寧笑著問道。


    駱羽杉笑著看了她一眼,因為實在不擅長掩飾什麽,略一遲疑還是說了實話:“上完課碰到了威廉姆,聊了幾句,所以剛回來。”


    “哦,這樣啊。”譚永寧笑著點點頭,看來二嫂是個實誠人,說的怕也是實話,可是自己托她的事呢,不知道她和威廉姆說了沒有?譚永寧想著,便很是期待地看著駱羽杉。


    駱羽杉心裏一陣慚愧,無奈隻好笑了笑說道:“威廉姆說……因為最近南北政府和談,他是英國駐淩州使館派出的代表,所以……事情多些,等忙過這段時間……”


    譚永寧聞言恍然大悟地一笑,連聲道:“是啊,恐怕最近是忙呢,那就等他們忙完再說吧,我今天看報紙,二哥也是南方軍政府代表團成員呢,現在雙方正在商談會談地點,應該很快就要展開了吧。”


    譚少軒?也是,作為雖然沒有言明大家卻心知肚明的譚嗣慶未來的接班人,又是寧——曹之戰的總司令,這樣的會談他應該會參加的。隻是,威廉姆是英方兩大代表之一,二人相遇,對會談會不會有其他的影響?


    看駱羽杉似乎有些心神不屬,譚永寧以為她是有些累了,又聊了幾句閑話,便很快地告辭去了。駱羽杉換了衣衫,拿了本書躺到床上假寐。


    誰知昨夜睡得晚了,想著想著,過了一會竟不知不覺睡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近四點鍾,顏寶航派來的丫頭淺綠已經在樓下等了一會兒了。原來今天是顏寶航產期檢查的日子。因為這兩日有些見紅,從醫院回來後,有些不放心,想請駱羽杉再看看,故此派了丫環來請。


    駱羽杉醒來,一聽亞玉說,一邊忙起身梳洗一邊對亞玉道:“大嫂的丫頭都等了半天了,你怎麽不叫我?”


    亞玉嘻嘻笑道:“我看四小姐睡得香甜,可能昨晚看書沒怎麽睡好吧?所以就沒舍得……”


    駱羽杉微微紅臉斜睨了她一眼:“我還是快些過去的好,別讓大嫂她們想些別的。”


    亞玉也明白這種大宅門最怕無意惹出的閑話和恩怨,忙手下加速幫她收拾好,一起下了樓,跟著小丫頭去了顏寶航居住的院子。


    走進去發現二姨娘也在,駱羽杉笑著打了招呼,為自己晚來道歉,顏寶航笑道:“你最近事忙,沒關係。我隻是聽不到你說的心裏不踏實,誰叫讓姨娘影響的,我隻信弟妹你呢。”


    大家一起笑起來,駱羽杉給她檢查過,又細細看了醫生的報告,笑著道:“血量不多,大嫂不用擔心,這應該是胚胎剛植入子宮時引起的植入性出血,不是先兆流產。”


    二姨娘合掌念佛:“那就好,那就好,嚇死人了。這需不需要治療?”


    駱羽杉看了看顏寶航白裏透紅、隻是略顯疲倦的麵色笑笑說:“大嫂最近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要勞累,最好能多躺著,如果腰酸的現象減輕,就證明情況有好轉。還要放鬆心情,太緊張也會引起先兆流產,因為情緒會影響到孕期的穩定呢。”


    顏寶航示意丫頭給二姨娘和駱羽杉加茶,一邊點點頭笑道:“做懶人我最喜歡了,這下可是有理由整天躺在床上了。”


    二姨娘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又問道:“那吃的東西有沒有什麽忌諱?”


    駱羽杉將平時大帥府的餐食回想了一下笑道:“整天躺你不嫌累啊?飲食方麵注意不要吃太多生冷的東西。中醫上說螃蟹和甲魚是屬於涼性滑胎的東西,最好暫時也不要吃。我開一點中藥,大嫂不妨喝幾天。”


    說著,走到桌子前,就著顏寶航喊了淺綠拿來的紙筆,寫了芝麻根、紅棗、當歸等,另外囑咐了用法,淺綠答應著去取藥。


    又和顏寶航聊了一些孕期該注意的事項,駱羽杉和二姨娘告辭了出來。走到回廊,二姨娘停下步子,看了看駱羽杉說道:“我聽說老二同意你去淩大教書?”


    這事譚少軒肯定會告訴譚嗣慶,二姨娘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駱羽杉點了點頭,答應一聲:“是。”


    二姨娘一笑:“也好,你是文化人,整天坐在家裏悶著,也未免委屈了你。大學也算環境單純,不過你自己還是要注意安全,畢竟是大帥府的少夫人,身份有時候也是一種累贅呢。”


    駱羽杉笑著謝了二姨娘的關心,二姨娘搖搖頭笑著說:“我是羨慕你們這些有文化眼界廣的人啊,一輩子關在一片四方天裏,就是所謂榮華富貴了,又有什麽意思?哦,最近你忙不忙?”


    駱羽杉搖搖頭說道:“暫時不忙的,學校還沒有正式開課,要做的也隻是準備教案,其他也沒什麽事。”


    二姨娘點頭:“那你看什麽時候有空,我想再去看看三姨娘。前天永宓打電話來,說好像三姨娘稍微好了一點,請你去看看要不要再換藥。”


    駱羽杉點頭答應了,二人分手,各自回去。


    回到樓上,喝了杯茶,坐了一會,已經是五點多了,譚永宜派人來問要不要一起吃飯,駱羽杉笑著剛想回答,便聽到譚少軒一邊走進來一邊說道:“這麽早就準備吃飯的事了?今晚不和大姐一起,回去告訴大姐,明天請她吃飯。”


    譚永宜派來的丫頭笑著連忙答應了退出去,譚少軒看了看駱羽杉道:“不在家裏吃了,我和你去淩大,那裏他們已經收拾好了,去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駱羽杉答應著,去換衣服。譚少軒無意識一回頭,看到了角落那隻花瓶,走過去看了看,隻覺窗外投射進來的夕陽金黃的光影下,那玫瑰紅的有些刺眼。轉頭看了看緊閉的盥洗室的房門,譚少軒微微蹙起了眉。


    兩人下樓上車。一路譚少軒並沒有多話,也沒有毛手毛腳,隻是看過來的帶笑的眼神有些特別,反而看的駱羽杉有些許的不安,夏漢聲沒有接到自己一定會和譚少軒匯報,他知不知道自己和威廉姆去用午餐的事?


    但譚少軒就是奇怪地什麽也沒問。進了理工學院的宿舍區轉了一圈,駱羽杉才發現,自己那棟小房子的位置好像比較特別,竟是在一個異常隱蔽和不起眼的角落,左元芷的小洋房離自己的最近,可也有二三十米的距離,相比其他房子一堵牆分兩邊來說,算是最遠的了。


    房子左側是左元芷的小洋房,右邊卻有一片小小的樹林,二人在門前下了車,司機直接把車子開進了樹林旁邊,竟是很好的隱蔽之所。駱羽杉看了看譚少軒,難道這房子也是他特意安排的?


    走進洋房,果然已經不複初見時的落寞,院子裏多了幾叢四季蘭,健壯挺拔,葉綠花繁,花葉下的土還是濕的,看得出是剛剛栽下去的;屋簷下也掛了幾盆吊蘭,葉片細長而柔軟,從葉腋中抽生的甸甸莖還長有小植株,由盆沿下垂,舒展散落,形似展翅跳躍的仙鶴,駱羽杉認出來這就是古稱“折鶴蘭”的大葉吊蘭了。


    是誰知道自己喜歡蘭?應該是亞玉吧,她不是今天也來了嗎?看了譚少軒一眼,駱羽杉沒多想,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那日在杉園見到的家私已經擺到了屋子裏,鋪了地氈的客廳正中一圈乳白色沙發,一張白色藤編鑲了玻璃的茶幾,一旁的矮櫃上,放著兩盆含苞待放的墨蘭,富有光澤的葉片肥厚碧綠而多姿,從花苞看得出是金銀黑白金咀蘭。


    再旁邊一扇屏風後,是小小的餐廳,裏麵擺了一套和茶幾同樣材質、色澤的藤編餐椅和鑲嵌了玻璃的圓形餐桌,後麵是外陽台,裏麵放了兩架嶄新的自行車。


    譚少軒見她看著自行車,揚唇一笑道:“杉兒不會告訴我,你還不會騎自行車吧?”


    駱羽杉斜了他一眼,你覺得我就這麽笨?也不理他,徑自向書房走去。書房布置比較簡單,中間一張書桌,靠牆是一排排書架,零零落落放著駱羽杉要拿過來的書籍。倒是書桌上那盞台燈,光線既不耀眼,又足夠光亮,很舒服。駱羽杉不由心喜地一笑,自己喜歡晚上看書,有了這盞燈相伴,應該是很舒服的享受。


    “杉兒,請看臥室,喜歡嗎?”譚少軒站在書房門口,歪過頭來笑著叫她,駱羽杉隨手關上台燈,走了出來。臥室?有什麽好看?不就是張床?


    一邊腹誹著,駱羽杉毫不為意地跨進了臥室,眼前看到的想不到竟是一張藤床。這種天然材質密實堅固又輕巧堅韌,柔順而有彈性。放在那裏令臥室有了悠閑、寧靜的自然情調。駱羽杉眨眨眼睛,真是想不到,他們竟把這小房子布置地這樣清新、淡雅,處處無不合自己的心意。


    譚少軒看著她微含淺笑的俏臉,在床上用力地一坐,床便很有彈性地上下起伏著,譚老二薄唇輕揚,笑笑說道:“今晚就住在這裏好不好?”


    駱羽杉驀然紅了臉。


    譚少軒卻沒有趁機說什麽,隻是站起身拉了她的手道:“走,出去轉轉,過一會兒他們會把飯菜送過來,今天剛過來,就不要人來煮了,我們吃個現成的。”


    兩人走出了房子,沿著樹林慢慢向校園的側門走去,出了門應該是淩河的河邊。


    夕陽透過樹林密密層層的枝葉斑斑駁駁灑在地上。帶了一絲涼意舒適的風吹來蒿草的氣息。淩州的初秋是美好的季節,天氣不涼,卻也不熱,南國的秋似乎來的遲些,唯獨天是高的,樹葉和草地還玲瓏剔透地綠著,一陣風來,有微黃的樹葉輕輕飄落,幾棵花樹落下的花雨沾了兩人滿身。


    站在江邊,一江秋水,依然是澄藍的。幾簇葦叢,幾片沙洲,在那裏點綴著。江岸烏桕樹的紅葉在告訴你是秋天來了。夕陽下,隱隱帶著一片空濛的氤氳,兩人默默地向前走著。看著駱羽杉沉靜坦白的臉,譚少軒眼前又閃現出那束紅色,和心裏翻滾了不知多少遍的話,卻始終沒有說出來。


    彎腰從腳下撿起一塊小小石子,譚少軒淡淡笑著遞過去:“杉兒,你知道這是什麽石頭嗎?”


    駱羽杉看看手中的石子,又看看譚少軒,搖了搖頭,譚少軒輕輕一笑,看著她的眼睛道:“這是黛石。以前的女孩子用它來畫眉的。要不要我幫杉兒畫來看看?說著,雙目灼灼盯著駱羽杉,低低念道:“沉沉午後閑無事,且向張生學畫眉。”


    駱羽杉看著他微微一怔,旋即低垂了眉眼。


    心中暗暗歎了口氣,譚少軒止住腳步,看著浩淼的江水,幽幽說道:“杉兒,雖說大學應該是象牙塔,但時勢不同,國內混戰不休,四圍外強侍立,學校也不再是淨土。你自己要小心一些,學會保護自己。我本來想把邢秘書派過來,又怕你不同意,也就暫時算了。”


    聽他忽然說起這樣嚴肅的話題,駱羽杉抬起頭看著他,譚少軒淡淡一笑:“南北政府的商談地點基本定在淩州,我不會走遠。我也不擔心兩邊政府商談的結果,不過近期可能會有些大事發生,你如果有需要,記得去找醫學係的新生周濟民。”


    駱羽杉有些不解地看著他,譚少軒輕輕一笑:“他是我選派來讀書的年輕軍醫,有急事你直接和他說就是。”沒有再解釋,譚少軒接著說:“歐洲爆發的戰爭,參戰國家現在已經分裂成為兩個對立的營壘——以德、奧等國為一方的同盟國集團和以英、法、俄等國為一方的協約國集團。這兩個集團因戰爭拖身,互相牽製,無暇東顧。所以日本認為這是它推行‘大陸政策’,獨占中國的天佑良機,因此,以‘承擔日英同盟的義務’為借口,打著‘保衛東亞和平’的幌子,向德國宣戰。”


    駱羽杉蹙起眉頭看了他一眼,譚少軒的臉色凝重起來,在夕陽下顯得益發的棱角分明:“日軍名為對德宣戰,卻把進攻矛頭首先指向中國。看樣子,可能會於近期出兵山東。此舉必定會引發國際特別是國內的反對,局勢進一步複雜,日本人在淩州的活動也有升溫的趨勢,所以杉兒在外遇事一定要三思而行,不可衝動。”


    對這些消息覺得有些突然的駱羽杉點點頭,自己隻不過是譚老二背後的女人,想不到也有要對政治敏感的責任,看來這個大帥府二少夫人的帽子還真是不容易戴呢。


    二人沒有再說什麽,看看天色慢慢暗下來,便轉頭向回走去,半路看到夏漢聲正站在側門處:“二少,少夫人,飯菜已經備好了。”


    駱羽杉笑著點點頭,邀請他一起用飯。夏漢聲還要推辭,譚少軒淡淡笑道:“今天是辛先生喬遷之喜,不吃日後想吃也沒的吃了,你可別後悔。”


    夏漢聲看看兩人,明白自己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便也笑著答應了。


    三人一起進了房子,餐桌上已經擺了五六樣菜肴,旁邊還有一隻砂煲。菜有魚有肉倒也不是什麽燕翅鮑肚貴重材料,卻很清淡可口;特別是那煲清燉野雞湯味道著實不錯,湯味濃鬱,鮮美無比。駱羽杉用了小半碗飯,喝了足足兩碗雞湯,看得譚少軒眼睛裏不由自主溢出了笑容。


    用完飯夏漢聲他們且去安置,譚少軒擁了駱羽杉進了書房,看了會兒書,新月初升便也安寢。新居乍住,自有另一番春光旖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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