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扶月緩緩轉身,室內燈光明亮,即便還戴著帽子,也能清楚看到她的臉。


    蔣涵:“?!”我眼花了?


    葛夢:“?!”這個大佬怎麽長得跟月姐一毛一樣?


    柳絲思眼底湧上複雜,說不清是震驚居多,還是失望更濃。


    雙方就這麽呆住,半晌沒點動靜。


    “月、姐?”蔣涵試探著,叫了聲。


    江扶月勾唇:“還學會給人套麻袋了?要不要我誇你一聲牛逼?”


    “倒、倒也不用。”


    “暑假作業做完了?”


    蔣涵和葛夢登時一個激靈,被大魔王強行按頭做題的恐懼又回來了。


    連柳絲思都沒忍住,下意識坐直了身體,頭皮一陣發緊。


    醫生瞥了她一眼,“別緊張,肌肉放鬆。”


    “哦。”


    “讓你放鬆。”


    “我放鬆了。”


    “再鬆一點”


    柳絲思:“我盡量。”可是好難啊!


    既然身份已經道破,江扶月索性摘掉鴨舌帽,頭發放下來。


    蔣涵已經開始四處打量,這裏摸一摸,那裏看一看,和先前生分客套的樣子截然不同。


    “月姐,這個是紅木做的嗎?”她敲了敲辦公桌麵。


    “不是紅木,是小葉紫檀。”


    “哦哦。那這個畫”她指著牆上。


    江扶月:“真跡。”


    蔣涵兩眼放光,狗腿子一樣湊到她麵前:“嘿嘿你是這家酒吧的老板嗎?”


    不等江扶月回答,一陣敲門聲傳來。


    她倏一下站直。


    “進。”


    虎奔推門而入,目不斜視行至江扶月麵前,見她摘了帽子,便恭恭敬敬喚了聲:“小姐。”


    “都處理好了?”


    “嗯。”


    “留了什麽?”


    虎奔:“手。”


    江扶月點頭,語調一如往常:“做得不錯。”


    男人將頭垂得更低,姿態愈發謙卑。


    “去查查魏三背後是誰。手腳放幹淨點,別讓人抓到把柄。”


    “是。”


    虎奔來得急,去得也匆忙。


    除了調查魏三背後的人,今晚的事也還要人兜底收場。


    通宵是免不了了。


    待門重新合攏,蔣涵故作正經的樣子瞬間崩垮,小奶狗一樣纏著江扶月:“姐,剛才那個是虎奔嗎?他怎麽成現在這樣了?”


    西裝革履,不威自怒,從頭到腳透著一股“大哥範兒”,跟不久前帶著一群小弟到學校門口堵她們的“混混頭子”判若兩人。


    “難道他還有個雙胞胎兄弟?!不應該啊,兄弟得混這麽好,自己卻是個小流氓,這差距也太大了。”


    “”


    “或者他是故意的?當夠了大哥,去當混混體驗一下生活?”


    “”


    “都不是啊?別告訴我他被仇家追殺,所以女扮男裝躲到臨淮,其實是個姐們兒?”


    江扶月一言難盡:“你不去寫小說可惜了。”


    牆都不扶,就服蔣涵開出天際的腦洞。


    葛夢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蔣涵在說,她就點頭,一個敢吹,一個敢捧。


    絕了!


    柳絲思靜靜聽著,不表態,當然醫生還在處理傷口,也不會讓她隨便說話。


    蔣涵到底沒能在虎奔身上糾結太久,也仿佛忘了之前問江扶月是不是老板的問題。


    “傷口不要沾水,我留了消炎藥和止痛藥,如果出現發燒的情況,一定要及時就醫。傷口一旦感染,就容易留疤,自己多注意。”


    說完,收拾好東西,最後朝江扶月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一時間偌大的辦公室,僅剩三人。


    安靜得有點過分了。


    “說吧,怎麽回事。”江扶月往桌沿一靠,雙腿並攏,抱臂環胸,說不出的颯,卻也隱隱帶著壓迫感。


    蔣涵咽了咽口水,眼珠亂轉,但就是不敢開口。


    葛夢就更慫了,畢竟她向來以蔣涵馬首是瞻。


    大魚都在瑟瑟發抖,她這條小魚還蹦躂個什麽?


    老老實實的吧。


    “我來說”柳絲思平靜的聲音響起。


    事情不算複雜,無非就是沒權沒勢卻頗有姿色的女孩兒暑假期間來酒吧做兼職,運氣不好地碰上一個覬覦她美色的“大佬”。


    男人一開始很大方,酒水隻從她手裏拿,連開台的業績也指名道姓記在她頭上。


    女孩兒很高興,好業績就意味著高收入,那她下學期的生活費就有著落了。


    盡管男人經常用色眯眯的眼神打量她,還時不時上手揩油,但為了賺錢,女孩兒都咬牙忍了。


    在進king之前,柳絲思就知道這裏的規矩,客人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不能對酒吧員工動手動腳,一旦被發現,管你是什麽達官顯貴,也照樣讓保鏢扔出去。


    她料定魏三不敢在酒吧對自己如何,沒了後顧之憂,柳絲思便一心想從他身上賺業績。


    “我不否認一開始就是想釣著他,”柳絲思扯了扯嘴角,並不遮掩自己那點小心思,她本來就是個壞女孩,“我自認為遊刃有餘,沒想到對方也不傻,挑了酒吧以外地方下手”


    那天魏三把她騙到停車場,打算拿下藥的飲料給她喝,卻碰巧蔣涵和葛夢目睹了全程。


    兩人搶先一步帶走柳絲思,對方沒能得逞。


    原本自虎奔堵江扶月柳絲思拒絕去幫忙那件事後,她們的關係就不如從前了,甚至到了不相往來的地步。


    蔣涵怪她不夠義氣。


    柳絲思卻覺得這兩人被江扶月灌了迷魂湯。


    但隨著時間過去,大家都冷靜下來,發現也不至於鬧到絕交那一步。


    都存了和解的心,可誰都不願先低頭,便一拖再拖,拖到現在。


    經此一事,三人也算有了和好的契機。


    蔣涵一聽柳絲思被個老男人欺負,哪裏還坐得住?


    跟葛夢一合計,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個時機給對方套了麻袋,一頓黑揍。


    當時是爽了,可到底沒什麽經驗,手腳不夠幹淨,被魏三的人查出來,這才招致報複。


    柳絲思並不知情,兩人做完之後才告訴她,但為時已晚。


    “大致經過就是這樣。”


    江扶月對柳絲思的平靜有些意外,她之前一直覺得三人中,最能隱藏真實情緒的人就是柳絲思。


    如今證明的確如此。


    傷痕累累的女孩兒沒什麽波動地訴說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的自負、她的心機、她的陰暗都被和盤托出。


    期間,唇畔還一直掛著笑,有種說不出淒然與諷刺。


    了解了前因後果,江扶月心頭大致有數。


    馬上就是淩晨,蔣涵和葛夢不能再留,準備回家。


    “絲思,你呢?”


    “你們先走吧,我一會兒打車回去。”


    蔣涵有點不放心:“能行嗎?”她主要是怕魏三會再挑柳絲思落單的時候報複。


    “放心,現在有king罩著我。”


    “行,那你手機保持暢通,有事聯係我們。”


    “好。”她從善如流。


    待蔣涵和葛夢離開之後,柳絲思並沒有告辭的意思。


    江扶月也不催,靜靜等她開口。


    “對不起。”這是柳絲思說的第一句話。


    “為什麽道歉?”


    “上次虎奔堵你,蔣涵和葛夢去幫忙,當時我跟她們一起的,但我沒去。”


    她很誠實。


    “我不覺得自己有錯,因為那時我跟你本來就不熟。你可能覺得我膽小怕事,或者自私自利,沒關係,反正都是事實,我通通接受。”


    柳絲思是個謹慎並警惕的人。


    她那麽努力、那麽辛苦才活到現在,不可能為了一個“不熟的人”拿命去冒險。


    她承認,自己沒有蔣涵爽快義氣,也不如葛夢心思單純,她每做一個決定之前已經習慣了權衡利弊、計較得失,所以她注定活得小心局促、摳摳搜搜。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著!


    有些人活著是為享受、為理想、為國為家,而她活著,就真的隻是拚命想活而已。


    能夠順暢自由地呼吸,每天看到日出日落,餓了吃一頓飽飯,渴了有一杯白水


    江扶月聽完,臉上並沒有太大波動:“既然不覺得有錯,那又為什麽道歉?”


    “如果沒有今天這樁事,我可能永遠都不會說這三個字。對你來說,我隻是個陌生人,就像當初的你之於我,可你選擇拉我一把,而當初我卻沒有做到。”


    江扶月:“那是因為在你看來,虎奔已經是可能威脅到你生命的存在;但在我眼裏,解決魏三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站立的高度決定了視野的廣度,以及伸手的範圍。易地而處,我可能會和你做同樣的選擇,既然救不了,為什麽還要瞎摻和?”


    就像一個人落水,不會遊泳的人憑著一時衝動跳下去救人,最終兩個都被淹死了。


    無謂的衝動在很多時候並不能解決問題,還可能適得其反,導致更慘烈的後果。


    “你、不覺得我冷血?”


    連蔣涵和葛夢都曾這樣罵過她。


    江扶月:“來,是情分;不來,是本分。畢竟,我們不熟。”


    “嗬嗬嗬”柳絲思低笑,渾身也跟著輕顫,突然抬手蓋住眼睛。


    她手上還裹著紗布,隱隱有血滲出。


    很快,便有晶瑩的東西順著眼角滑至鬢邊,最終隱沒於發間,消失不見。


    “謝謝。”江扶月聽見她說,“從前我不會,但以後我會的。”


    會什麽?


    從前她沒管江扶月,以後她會奮不顧身。


    “我可以理解為報恩?”


    柳絲思把手放下來,眼眶泛紅,卻不再流淚。


    她說:“不是報恩。”


    江扶月挑眉。


    “是我們熟了。”


    “哪種熟法?”


    柳絲思:“朋友。”


    跟蔣涵和葛夢一樣的朋友。


    值得她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即便不顧自身安危挾持魏三,也要讓她們好好活著走出黑巷的朋友。


    對此,江扶月不曾懷疑。


    因為柳絲思挾持魏三那一幕她是親眼看見的,這個女孩兒惜命的同時,也能豁出性命。


    關鍵是,你值不值得她這麽做。


    “虎奔堵我那天,轄區派出所曾接到過兩通報警電話。一通是我讓蔣涵當場打的,另一通是你吧?”


    柳絲思愣住:“我明明用的公共電話”你怎麽知道?


    可轉念一想,連king都是江扶月在話事,她想知道什麽還不簡單?


    “你很理智。”


    柳絲思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


    不是冷漠,也不是無情,而是理智。


    “謝、謝謝。”她有些無措,還帶著幾分愕然,一雙又大又圓的杏眸裏寫滿了受寵若驚。


    “我、還可以留在這裏兼職嗎?”她小心翼翼問道。


    江扶月點頭:“可以。”


    “那魏三爺”


    “放心,從今往後他不會再出現。”


    柳絲思以為她說的隻是酒吧範圍內,抿了抿唇:“他知道我住哪”


    “我說的‘不會出現’是指任何地方都不會再有魏三這個人,你明白嗎?”


    柳絲思渾身一震,猛地抬頭,恰好對上江扶月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好像明白了什麽,第一反應不是懼怕,而是嗅到了機會的味道


    就在此刻!


    “月姐,”柳絲思深吸口氣,隨了蔣涵和葛夢的喊法,一字一頓,“我能留下來嗎?”


    “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可以。”king本來就會招一些外貌出色的學生做兼職。


    “不是留在酒吧,”她說,“我想跟著你。”


    江扶月笑了:“跟我?”


    “是。”柳絲思沒有笑,相反,傷口斑駁的臉上一派認真。


    江扶月漸漸正色:“跟我做什麽?學習?考試?科研?寫論文?”


    作為學渣本渣,柳絲思本能地搖頭,且目露驚恐。


    “那你說,你能幹什麽?”


    柳絲思沉默兩秒:“我可以學。”


    “包括科研?寫論文?”


    “這方麵我可能不夠有天賦,但也可以嚐試。”她硬著頭皮。


    聽到這個回答,江扶月不知道該佩服她的勇氣,還是肯定自己的魅力。


    畢竟,能讓一個學渣中的豆腐渣拿出這樣一番決心,實在不可思議。


    蔣、葛、柳三人中,就屬柳絲思基礎最差、悟性最低、學習能力最弱,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平均——


    平均每一科都毫無天賦,從不及格。


    看著江扶月不斷變換的臉色,柳絲思不禁忐忑。


    她試圖從自己為數不多的技能裏找出幾樣江扶月能看得上眼的。


    可惜,沒有。


    但她不願放棄——


    “你需要什麽,我可以從頭開始學。可能我對學科知識不那麽敏感,但動手能力還行!”


    柳絲思想要證明自己,但該說的說完,她也拿不出別的什麽,隻能安靜等待江扶月的決定。


    那一刻,她聽見自己緊張又局促的呼吸,以及一聲接一聲明顯過快的心跳。


    也是那一刻,她無比清晰地摸到了未來,看見了出路。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頭上傳來一聲歎息,既無奈又溫柔。


    “那就留下吧”


    當然留與不留,並非光靠江扶月一句話。


    柳絲思想留下,那就一定要有留下的意義和價值。


    “明天去禦風廚坊找這個人,他會替你安排好接下來的一切。”


    柳絲思接過名片,目光粗略一掃,隻見上麵寫著“劉盡忠”,正下方是一串電話號碼,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好。”


    是夜,萬籟俱寂。


    柳絲思離開king後,攔下一輛出租車:“麻煩去三柳街。”


    聽到這個地名,司機忍不住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


    柳絲思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目光,麵無表情回視,倒把司機嚇了一跳。


    三柳街,又被戲稱為“三流街”,匯聚了臨南區的三教九流,環境惡劣,魚龍混雜。


    到了地方,司機收錢之後立馬調頭離開,這黑燈瞎火的,他一個大男人都不敢在這逗留太久。


    可柳絲思卻仿佛感覺不到黑,徑直穿過沒有路燈的暗巷,朝一幢老舊的單元樓走去。


    到了家門口,她掏出鑰匙,還不等插進鎖孔,室內就傳出乒乒乓乓的摔打聲,伴隨著男人的怒罵和女人的尖叫,在靜謐的夜裏格外刺耳。


    果然,隔壁幾家很快亮起燈,從門縫裏探出腦袋——


    “怎麽又開始了?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


    “得!柳老七又喝醉了,秀華也是命苦,怎麽就跟了他?”


    “思思,你怎麽在外麵?不進去勸一勸嗎?”


    “趕緊啊!照你爸這個鬧法,整棟樓都該醒了,大家明天還要上班,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跟這種人住一個單元”


    柳絲思向大家道了歉,然後深吸口氣,打開門。


    她進去的時候還聽見有人說——


    “行了,少抱怨兩句,攤上個那樣的爸,人孩子也不容易,大家彼此體諒一下。”


    “我體諒她,那誰體諒我們?張姐,不是我刻薄,你看這個月都第幾回了?一次兩次,我忍,但他隔三差五就鬧,這誰受得了”


    門合攏的同時隔絕了鄰居的抱怨,但室內罵咧、哭泣的聲音也隨之變得清晰可聞。


    柳絲思麵無表情地換了拖鞋,走到客廳。


    柳老七見女兒回來,頓時眼前一亮,也顧不上教訓老婆,一把將她摜到角落裏,渾身酒氣地迎上前:“乖囡,回來了?今天又賺不少吧?我最近手頭有點緊,能不能”


    “沒有。”


    男人皺眉:“你說什麽?”


    “我今天沒去兼職,所以沒賺到錢。”


    “放屁——你看你這副樣子,怎麽可能沒賺到錢?該不會讓人白睡了吧?是誰?老子找他去!”


    哦,原來不是沒看到她身上有傷,隻是不關心而已,滿心滿眼都隻有錢。


    “別說我根本沒賺到錢,就是賺到了,也不會給你。”柳絲思冷笑。


    啪!


    男人一記耳光扇過去:“反了你,敢跟老子叫板?!再說一遍,錢拿出來,不然今晚誰也別想安生!”


    說完,打了個酒嗝。


    柳絲思麵無表情把頭轉回來,還是那句話:“要錢沒有,你想鬧就鬧吧,等鄰居報警,自然會有警察來給你醒酒。”


    “你個小雜種!還敢報警?!翅膀硬了是吧?”男人再一次把手舉起來。


    柳絲思不閃不躲,眼底全是恨意。


    男人怒紅了眼:“還敢瞪老子,今天不給你點教訓你不知道厲害”


    眼看巴掌又要落下,原本縮在角落裏哭泣的女人突然衝上前:“別打她”


    啪!


    最後這一巴掌還是落下了,隻是扇在女人後背上,令她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媽!”柳絲思麻木的臉上終於有了波動,“你怎麽樣?沒事吧?”


    “不要緊的。”女人朝她擠出一抹笑。


    “好啊!你們母女兩個是打算聯合起來反抗老子?行”男人氣得雙目泛紅,開始四下張望,半晌沒找到趁手的工具,索性抽出腰間的皮帶朝母女二人甩去。


    啪!


    皮帶破風,落到女人肩頭,隨即一聲慘叫乍起。


    “媽!你走開,別管我!”


    女人含淚搖頭。


    又一鞭甩過來,這次直接抽到女人胳膊上,沒有任何布料遮擋,立馬就留下一道紅印,肉眼可見地腫開。


    “柳開兵,你是不是瘋了?!”


    “小雜種都敢連名帶姓地叫老子了,欠抽!”


    柳絲思下巴正中一鞭,嘴裏緊跟著嚐到血腥味。


    “錢呢?我知道你有,拿出來!”


    “沒有。”


    男人上前,一把抓住她頭發:“再說一遍?!”


    “我、沒、錢。”


    “騙誰呢?你整天賣酒賣肉的,還能缺錢花?”


    “嘴巴放幹淨點,我是去做服務員的!”


    “床上服務也是服務,沒有錢就去給老子掙!管你賣藝還是賣身,老子隻認錢!聽懂了嗎?”


    柳絲思咬牙,一字一頓:“做、夢!”


    男人惱羞成怒,皮帶甩得更加用力。


    “我再問一遍,錢呢?你今天要是不說,老子就打死你們母女兩個!”


    柳絲思冷笑:“打啊!有本事你就打!”


    “思思,別說了!”女人淚如雨下,眼底一片驚惶,“他要你就給他吧,給他就不鬧了”


    “媽!那是我下學期的生活費!給他了我吃什麽?用什麽?”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就像以前無數次挨打,哪怕自己硬撐下來,最終都會因為李秀華的服軟功虧一簣,可柳絲思仍然憤怒到極點。


    她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為什麽李秀華總是一次又一次妥協?為什麽要縱容這個惡心的男人?


    她明明知道,家暴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直至無數次。


    她也知道柳開兵這輩子都不可能改好,變成一個有擔當的男人。


    她更清楚自己的軟弱隻會讓男人變本加厲。


    可她仍然什麽都不做,默默地哭泣著照單全收了這一切。


    曾經柳絲思很心疼她,覺得母親太苦了。


    隨著年齡增長,她又覺得這份苦是母親自找的,她活該!


    如今隻剩下八個字——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嗬,還說沒錢,揍一頓不就有了?”言罷,揪著李秀華的頭發把人拽起來,“去,把錢拿出來!”


    柳絲思搖頭:“媽,不要給他”


    啪!


    男人一皮帶甩過去,直接把人抽翻在地,半晌爬不起來,嘴裏還罵罵咧咧:“小雜種,還敢強嘴,再說一句看老子不打死你!”


    女人被嚇到,趕緊跑去臥室,很快拿著一個皺巴巴的信封出來:“別打了,都在這裏”


    男人一把搶過來,拿在手裏掂了掂,看表情應該是滿意的。


    重新將皮帶係回腰間,他揣著錢優哉遊哉地出門。


    而柳絲思躺在地板上,早已滿眼絕望。


    “乖囡,你沒事吧?別嚇媽媽”女人又開始哭了。


    她像水做的,輕易就能掉下淚。


    而這些年,哭似乎成了她唯一的發泄方式。


    “為什麽把錢給他?”柳絲思兩眼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聲音僵冷。


    “不給他,他會打死你的!”


    “他不敢。我會報警。”


    “報警有什麽用?這次警察來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那你就和他離婚,我跟著你。”


    女人開始支支吾吾:“囡囡,他畢竟是你爸,小時候他很喜歡你的,帶你出去玩、給你買糖吃”


    果然,又是這樣。


    柳絲思扯出一抹譏諷的笑。


    女人還在繼續:“哪個家庭沒有矛盾呢?如果離婚了,那就連家都沒了媽媽不想讓你變成單親家庭的孩子,否則同學會嘲笑你,以後找了男朋友,對方父母也會看低你”


    以上對話,每次柳開兵鬧完,都會在母女之間發生一次。


    “離婚”兩個字柳絲思都說累了。


    她一遍又一遍跟李秀華解釋,他們班上也有同學來自離異家庭,可人家過得很幸福,也沒有誰會嘲笑他;而現代社會都是戀愛自由,大多父母思想開放、通情達理,不會因為其中一方來自離異家庭就貿然幹涉子女交往。


    可是根本沒用,李秀華聽不進去。


    她總是固執地認為自己才是對的,抱殘守缺,自以為無私奉獻。


    “有這樣一對父母,這樣一個家庭,我才會被人嘲笑、被人看低吧?”柳絲思喃喃開口,一滴淚水順著她眼角滑落。


    第二天,柳絲思早早出門。


    雖然經曆了昨晚的絕望,但今天的她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異常。


    “請問是禦風廚坊嗎?”


    “抱歉,您來得太早,我們還沒正式營業。”


    柳絲思:“我不是來吃飯的。”


    服務員疑惑:“那您是?”


    “我找人,麻煩帶我去見他。”說著,將手裏的名片遞過去。


    服務員一看,暗自心驚,態度變得相當恭敬:“請隨我來。”


    柳絲思在對方的帶領下進了電梯,當金屬門打開,眼前豁然敞亮——


    華麗的大廳,紅毯鋪地,綠翡作飾。


    水晶燈在上方投射出熠熠光芒,不遠處擺放著一組真皮沙發,沙發中間是一張紫色小圓桌。


    再往裏,似乎有一塊碩大的屏幕,上麵密密麻麻的小方格全是不同地點的監控錄像。


    柳絲思坐下以後,服務員就離開了。


    她環顧四周,忽然生出一種不真實感。


    而心裏對江扶月的身份又添了幾重迷霧。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柳絲思循聲望去,隻見一個中年男人走來,身形高大,西裝革履,但並未前呼後擁,隻有他一人。


    “你好。”


    “坐,不必拘謹。我姓劉,是名片上那個人。”


    “劉老板,月姐說您能幫我安排?”


    “是。”他點頭,笑得如沐春風,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備,“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最渴望或者最想要做成的一件事是什麽。”


    柳絲思並沒有因為對方友好的態度掉以輕心,反而更加謹慎:“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


    “不對,”劉盡忠搖頭,“你沒說實話。”


    柳絲思沒有半點謊言被戳穿的尷尬:“我怕實話實說會嚇到您。”


    “那就真的要聽一聽了。”


    “我想要一個人死,算嗎?”


    “當然,而且目標清晰。”劉盡忠平靜地回道。


    柳絲思:“可我又不想一命賠一命把自己搭進去,有什麽好辦法嗎?”


    劉盡忠點頭:“有,而且很多。”


    “那我就學這個。”


    “小姑娘,考慮好了,學完出來你就得當一把刀,而且必須鋒芒畢露,否則是畢不了業的。”言辭懇切,意味深長。


    “我想好了。這也是她所期望的不是嗎?”


    劉盡忠一愣,旋即低聲笑開:“是啊,她總有讓人心甘情願的魅力”


    而有魅力的那個人此刻正被一通電話吵醒,“喂?”


    “是江扶月同學嗎?”


    “嗯。”


    “這裏是全國物理競賽委員會辦公室,很遺憾地通知您,您的夏令營資格已被取消”


    ------題外話------


    八千字,兩更一起。


    來了來了,幺蛾子它又來了


    嗯順便求個月票!你不投,她不投,小魚何時能出頭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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