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青萍這事終於被鬧得沸沸揚揚,翌日早起就連侯府裏的下人都知道了。何縱深諳人心,何婉瑜那事使得何家顏麵早已掃地,如今既知是被陷害,又已經找到了始作俑者,那麽再把轟轟烈烈鬧上一回對何家來說並沒有帶來更大損失,相反真相大白天下,還可能借助輿論挽回一點體麵來。


    原告與被告都是不好惹的人,順天府尹除了稟公行事別無二法。


    衙門裏判定餘青萍負罪之後,靖南侯當場便要一劍結果了她!


    卻在劍出手的當口被匆匆趕來的一人攔住了——廣平伯一手緊握著靖南侯的手腕,另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麵向何縱道:“昔年何大人為反前朝昏君,冒死聯係先帝,是我把何大人遣去的信使帶到先帝麵前的。


    “如今婉姐兒冤屈已伸,是非曲直世人也已知曉,便請何大人看在這點交情份上,賣我個麵子,讓侯爺把這丫頭帶回府去處置吧。”


    餘青萍這罪即便是入獄也不至死。帶回府裏處置,自然更不會再丟掉一條性命。


    她望著廣平伯,眼淚撲簌簌落下來。她負梁瑛甚多,沒想到最後關頭還是梁瑛的父親趕來替她周全了。


    何縱佇立良久,到底是給了這個麵子,攔住了想要走出來理論的何敏鴻,與廣平伯道:“若餘家能答應餘青萍永不在世人跟前露麵,那老夫也無妨答應。”


    廣平伯看向靖南侯,靖南侯點頭,再向何縱深深一揖,這事便就此有了結果。


    餘青萍已然臭名昭著,送進牢獄裏關上幾年,對何家來說幫助並不大,但對餘家來說卻是個莫大恥辱。何家答應讓餘家自行處置餘青萍,算是圓了餘家體麵,也做到了“得饒人處且饒人”。


    何家人走後靖南侯朝廣平伯深作揖,廣平伯卻隻是望著餘青萍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了。


    回到家中,梁瑛還在天井裏跪著,廣平伯恨恨地瞪他一眼,回了房。


    塵埃落定,何婉瑜也被送去了南邊叔父家避風頭,送她出門的那天早上,何縱久久地看著街頭,末了才歎著氣回頭。


    為了何家,也為了她自己,她將來大概率是要嫁在南邊的了,家族能為她做的隻有這麽多。


    何家又平靜下來,隻是每每回想起伍修平帶過來做人證的那個婦人,何縱卻仍百思不得其解,背後的這人會是誰呢?


    ……趙素本著吃瓜心態,等著看梁瑛後續,他卻接連兩日沒來,這日終於出現了,除了消瘦了兩分,卻一臉平靜,精神頭也十足,竟然愣是沒給她看到什麽,不由悻悻然。


    但在下晌大夥一塊吃下午茶的時候,梁瑛過來了,甚自如地放了兩包趙素他們素日常吃的鹵味在他們的吃食中間,然後拿起趙素做的一塊點心坐下吃起來。過程流暢得就像是他本來就天天跟他們坐在一起,並且吃慣了趙素做的食物一樣。


    趙素和其餘幾顆“星”目瞪口呆看了他三秒,最終在他旁若無人的表現裏接受了現實——這家夥在餘青萍麵前栽了個大跟頭之後,腦子終於變得正常起來了!


    這日下差回府,剛到府門外,就有人在門口大樹下溫柔地喊她:“妹妹。”


    趙素回頭,隻見樹下一架撩開了簾子的馬車裏,露出了鄔蘭鳳微微淺笑的臉。


    “鄔姐姐!”


    趙素也是抑不住驚喜,飛奔了過去。


    鄔蘭鳳從馬車上下來,拉住她雙手:“剛下差吧?看累得這額上的汗!”


    “我不累,你什麽時候進京的?來多久了?怎麽不進去等?”


    說完趙素又打量她身上,隻見她照舊衣著講究,麵色紅潤,雙目有神,看起來精神極了!


    “我一個商人,哪裏方便登門拜見?猜到你這會子並不多到家,特意在這兒等的。”鄔蘭鳳看起來心情極好,一麵挽著她說:“我才進京。你有沒有事?無事便去我那宅子,我們聚聚?”


    “我無事!那你等我片刻,我回去換身衣裳就出來!”


    官與商確實身份殊然,進了侯府諸多禮節。鄔蘭鳳十分自愛,想來也不願意動轍在人前卑躬屈膝,所以在這裏等也不是不行。


    鄔蘭鳳拉住她,反身從馬車裏拿出一隻盒子:“你先把這個拿回屋去。上次煩黃公子替我掌眼看了文書,我還沒多謝他。這裏是幾塊石頭,是我在大沽附近無意發現的,煩請你方便的時候代我敬獻,就當作是我的謝禮了。”


    趙素一看這石頭,微帶瑩潤,但卻是常見得很的大理石,放在科技發達的幾百年後,當然不值一提。但這是古代啊!這是漢白玉礦石!皇家建築可是要大量運用的!


    “我一定帶到!”她重重一點頭,抱著回了房。


    狗皇帝那天不過開了開金口,就得到這樣的回贈,真是賺了!


    趙素拿上礦石的時候,一封奏報也由通政司左通政姚庭遞到了皇帝禦案上。


    皇帝打開後沉默良久,才把折子扣上來。


    餘青萍被靖南侯帶回去後,侯府就傳出了餘青萍暴斃的消息,消息不管是真是假,總歸是對外有了交代。但隨之引起的卻是對餘青萍這十幾年生平的討論,而她曾經風光奪得花月會武魁,手持花月令,又蒙召入宮這段經曆被翻出來,正被議得熱火朝天。


    這幾日參靖南侯治家不嚴教女無方的有,參五城兵馬司治理疏漏的也有,而更多的,卻是參花月會亂了朝綱,縱容女子無視禮法,終致釀成了大禍。


    姚庭送來的這本參花月會的折子,是第六本了。


    “何家那邊怎麽說?”


    姚庭道:“何大人這次反倒未吭一聲,上折子的也不是何大人的門生。想來因為事關何家,何大人情願息事寧人。”


    皇帝撫了撫手上斑指:“方青雪那邊事務有影響嗎?”


    “暫且未曾聽聞。”


    皇帝便沒再問下去:“下去吧。”


    姚庭退走後,四喜掌起了燈。


    皇帝望了眼被燭光點亮的暮色,然後把支在旁側的紙鳶拿過來:“去問問韓駿,趙侍衛什麽時候休沐?”


    四喜瞄了眼那紙鳶,勾首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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