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努力,被親密的人全盤摧毀的感覺,令人低落得想躲進泥土裏,再不想探出一片葉子、生出一朵花瓣。


    蘇瑾瑜不想再讓自己用盡全力去護著他母親的手段,倒過來傷了他母親。


    即便那是她心甘情願的。


    蘇瑾瑜不知道他如今的二妹妹是不是很在乎陳天揚。他隻盼她不在乎多一點,這樣,她就不會那樣難過。


    畢竟,一雙拿慣繡花針的手,去學騎射是件多麽辛苦的事啊。


    長安侯府裏,蘇昭寧正安靜地躺在自己房中的床榻上。


    她覺得今日極乏。乏得不想開口說話,不想睜眼看任何東西。


    她同蘇瑾瑜說,自己今日拉弓射箭時沒有傷到手。但實際上是傷到了的。


    雖然藏錫二王子遇熊是她有意引導,但接連遇到兩隻熊那樣的危險境地,卻不是她所能提前預料到的。


    在那後一隻黑狗熊將藏錫二王子完全撲倒的時候,蘇昭寧的心跳得飛快。


    她不是擔心藏錫二王子喪命了,沒有人將安怡縣主帶走。


    她隻是再一次感覺到了曾經有過的生命危機感。


    若那黑狗熊沒有及時被射殺,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危險。


    除了她自己,場內也有她很在乎的人。


    蘇昭寧在射黑狗熊的那一刻是拚勁了全力的。而同樣拚勁全力的時刻,還有受皇帝考驗的時候。


    這是反擊安怡縣主最好的機會。


    蘇昭寧都不確信,若是這次沒有把握住,自己還有沒有第二次這樣好的機會報複安怡當日的傷手之仇。


    所以,弓箭是用最大的力氣去拉滿。


    即便知道自己在武藝上實在天分乏乏,她的箭術完全是靠沒日沒夜地練習提升起來的。


    也即便知道其實自己在箭術上,並不是那麽優秀。無論是射熊還是射葉,蘇昭寧都是瞄準的死物。若那熊是隻靈巧的小兔子,若那葉片正好迎風飄起,蘇昭寧是不一定能這樣百發百中的。


    但就算是這樣,蘇昭寧也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她當日找南宛宛學箭術,學馬上的箭術,就是希望有一日能遇上安怡,激將對方一次。


    蘇昭寧想在圍獵之前遇上安怡,讓安怡對自己的箭術有所警醒。那麽一心要勝過自己的安怡縣主,必定會在圍獵場上親自下場射獵。


    安怡縣主不會放過用圍獵場上的勝負來取笑自己的機會。


    可惜,在圍獵開始前,蘇昭寧一直沒有等到這個機會。


    原本,她都放棄了,隻盼望重陽花汁能發揮作用,讓藏錫二王子滿載而歸。


    卻沒有想到柳暗花明的是,六公主居然派人來接自己了。


    蘇昭寧在圍獵場上的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每一步也都懷揣著巨大的希望。


    畢竟,她曾那樣辛苦地練習過箭術,籌謀準備過啊。


    她蘇昭寧從來就不是一個神人。她女紅出眾,是因為自小練習,比平常人花費多倍的聯係。她臨摹功夫極強,是為了在長安侯府能護住幼妹長大,而養成了觀察入微的習慣。


    而這一次,她能借騎射去刺激安怡縣主,是因為她真的辛苦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那段時間裏,她根本沒有接觸過其他。每日有南宛宛在的時候,同對方學習騎射。沒有南宛宛在的時候,自己獨自聯係騎射。


    蘇昭寧不寄希望在他人身上,隻求自己的努力能得到回報。


    所有的努力,在六公主相邀的那一刻,得到了最大的機會。


    所有的機會,在安怡縣主伸手推那一把的時候,得到了最大的成果。


    而所有的成果,在陳天揚給出的免死金牌麵前,盡數灰飛煙滅。


    嗬。


    蘇昭寧真想恥笑自己。


    她可真是沒用啊。


    她不僅不能為自己報仇,而且也再做不到報恩。


    原本,蘇昭寧對付安怡,也是存了自此以後好好與陳天揚相處發展的心思。


    畢竟,安怡一直是她遠離陳天揚的原因之一。


    但今日,蘇昭寧徹底看清楚,陳天揚或者不愛安怡,但陳天揚永遠不可能舍棄安怡。


    他願意用他所能付出的最大,去守護安怡。


    一個隨時可以為另一個女人拋頭顱、灑熱血的男人,蘇昭寧能要嗎?


    答案是不能。


    蘇昭寧可以不苛求愛,但她在長安侯府缺失了太久的安全感,不想在嫁人之後依舊缺失安全感。


    那個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她,會守護她,愛她的陳天揚,給不了這種安全感。


    蘇昭寧自此幡然醒悟。


    她對陳天揚的所有努力,就此戛然而止。


    恩情,她認。


    但感情,她不會再嚐試付出。


    即便蘇瑾軒那一刀再次出現在麵前,蘇昭寧寧願用自己的身子去替陳天揚擋回來,她也不會再嚐試用自己的喜歡去彌補。


    因為她不喜歡、她不需要這種方式、這個男人。


    不論想得多清楚,內心的失望和傷心都是不可避免的。蘇昭寧昏昏沉沉,就這樣睡了整整一日。


    她因由心傷而不理諸事,諸事卻未必不找到她身上來。


    禮部尚書府的帖子悄然而至。


    因蘇昭寧睡著的緣故,那帖子自然就到了二房的主母——小黃氏的手中。


    如今,小黃氏的腹部已經隆起得很高了。


    她將那帖子上的字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終在嘴邊化作一絲冷笑。


    周家放著她小黃氏嫡親的女兒不選擇,如今對著一個死了娘的蘇昭寧來示好。


    他們如此不識抬舉,她就要讓他們也顏麵無存。


    小黃氏並未告訴蘇昭寧,直接就代替她去赴了這次邀約。


    她打的是——羞辱周家,攪黃周家對蘇昭寧好感的主意。


    小黃氏不知道的是,這趟周家之行,對她自己才是真正要命的傷害。


    周家夫人白氏,如今要說最恨誰。莫過於長安侯府二房的小黃氏母女。


    如果不是蘇柔惠自作聰明,下毒設計蘇珍宜,周家二少爺如何會對那蛇蠍心腸的女人心軟?


    白氏替周若謙娶了蘇珍宜回府,卻從來不希望周若謙真正與蘇珍宜走近。


    這一點,她盼了許久,也著實在一段時間裏都得償所願。


    可是,這一切,全被那該死的蘇二夫人和蘇四小姐破壞了。


    被周夫人白氏在心底暗罵的蘇四小姐,如今在家廟之中,過得其實十分不好。


    蘇昭寧也被罰去過家廟。但那時候的蘇昭寧是沒有被剃發的。


    盡管同樣的是受罰,同樣的是沒有說歸期,但是不曾剃發的蘇昭寧,是長安侯府的二小姐。


    剃發後的蘇柔惠,她再不願,也不叫蘇柔惠。她叫守寂。


    這個法號,是主持親自取的。用意自然和名字意思一樣,希望蘇柔惠在這庵子裏守得住寂寞,安心認命地過完這半生。


    但蘇柔惠如何甘心!如何願意!


    她不想二八芳華就青燈古佛,她更不想粗茶淡飯就知足常樂。


    住持安排念經,蘇柔惠稱病。


    眾人分工的活計,她偷工減料地做。


    叫她撿菜,她把好的全扔掉,留下一些爛葉子。


    叫她挑水,她用桶砸爛了水缸。


    叫她打掃,她就越掃越髒。


    蘇柔惠想的是,她就是不要與這尼姑庵融為一體。她仍是長安侯府的四小姐,她遲早要回去的。


    而這做一樣事壞一樣事的本事,也著實讓家廟裏的尼姑,對蘇柔惠很是不滿。


    這種不滿,在出家之人身上不至於體現成惡意的陷害或設計。


    但這種不滿,卻足夠讓人忽略蘇柔惠這個人。


    沒有人再安排她做什麽雜事,也沒有人再來催促她念經,蘇柔惠感覺自己的日子一下子美好起來。


    她半夜都不睡覺,在月色下望山下。甚至,她去摘花來做花瓣浴。


    她當自己仍然是長安侯府那個不可一世的四小姐。


    雖然如今要自己燒水,要自己提水倒滿浴桶,但在蘇柔惠眼中,自己就是不同於那些尼姑的。


    她是四小姐!蘇四小姐!


    沒有做過重活的蘇四小姐,提著一桶剛燒好的開水開心地倒進那浴桶裏。


    她準備了整整一籃子的花瓣,她要泡個美妙的花瓣浴。


    熱水一定要夠多,一定要特別多。


    蘇柔惠提了一桶又一桶,她出奇的興奮,即便手酸痛得不行,人也不想停下來。


    這群破尼姑,誰能有自己這樣的待遇。


    蘇昭寧,你肯定想不到,本小姐在家廟又如何,過得依然可以風生水起。


    想起當時候在家廟之中,沒有剃發就老老實實跟著尼姑們誦經、做粗活的蘇昭寧,蘇柔惠簡直要仰天長笑。


    她提起自己那籃子花瓣,盡數倒進浴桶裏。


    花瓣倒得太急,蘇柔惠都忘記了自己在籃子裏還留了一個香囊。


    她是準備讓花瓣的香味染上香囊,自己以後好帶的。


    香囊隨著花瓣掉入了浴桶中,蘇柔惠忙伸手去撈。


    她今日力氣本就用得太多,這家廟中的浴桶又大又深,蘇柔惠便直接倒紮了下去。


    她忘記自己沒有加冷水。


    滾燙的熱水挨在臉上,蘇柔惠發出尖叫聲。那熱水隨著張口又湧入喉中,蘇柔惠撲騰著站起來,她大聲想喊救命,卻難受得隻能發出一個單一的聲音——“疼”。


    隔壁的尼姑聽到了蘇柔惠的呼痛聲,但這位小師妹實在是太常這樣做了。就是掉根頭發也可以喊疼,她被對方的虛張聲勢已經嚇了無數次了。


    尼姑翻了個身,繼續入睡。


    這小師妹,又是虛張聲勢的吧。


    隔壁房間裏,蘇柔惠摸著自己的火燒火燎的臉,喉嚨嘶啞地喊著:“疼,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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