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帖子下的就是當日。小黃氏也是即刻便去赴了約。


    從長安侯府的馬車上下來,小黃氏如願看到了周夫人白氏的詫異眼神。


    白氏往小黃氏身後打量了一下,揣測蘇昭寧是不是還在馬車內。


    小黃氏卻渾然不知白氏想法一般,拉住白氏的手,甚為熱絡地道:“竟勞煩白姐姐親自來迎我,真是不好意思了。白姐姐,我們進去說話。”


    小黃氏看白氏的眼神,就如同蘇柔惠與周大公子婚事不成、下毒周二少夫人蘇珍宜這樁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白氏已經看清楚了長安侯府馬車中沒有第二個人,她對小黃氏可談不上什麽畏懼。


    小黃氏裝,白氏也裝。


    她笑眯眯地答道:“你我之間又何須這樣客氣,算著你堂姐皆嫂子,咱倆可是姻親。”


    白氏說這話,算是主動給了小黃氏幾分麵子。


    但小黃氏會不會珍惜,那就要另說了。


    長安侯府裏,蘇瑾瑜終於匆匆趕了回來。


    他到府之後,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往蘇昭寧院中走去。


    沒有了四姑娘蘇柔惠聒噪的二房,院子裏安安靜靜的。


    似乎沒有人一般。


    走到內院的時候,蘇瑾瑜遇上了正從蘇昭寧房中端了吃食出來的白術。


    “白術,你家小姐呢?”蘇瑾瑜的目光落在白術手中那盤完全沒有動過的吃食之上。


    白術一臉擔憂地答:“小姐也不知道是哪裏不適,回府就睡著。如今都睡了兩個時辰了。”


    “請了大夫過來沒有?”蘇瑾瑜皺眉問道。


    他是知道他二妹妹今日受傷了的。


    是以,皇帝一拔營回宮,蘇瑾瑜就策馬疾馳回的長安侯府。


    有些傷痛,他自己切身體會過,便不想讓自己珍惜的二妹妹同樣經曆。


    盡管,事情已經朝他無法控製的方向去了。


    白術是蘇昭寧貼身丫鬟中心思更為縝密的那一個。她服侍蘇昭寧就寢的時候,就已經發現自家主子手上的傷。


    她答道:“小姐不讓請大夫。但是奴婢發現她手心有類似勒傷的痕跡。”


    拉弓太用力的緣故。


    蘇瑾瑜懂。他再看了一眼白術盤中的吃食,吩咐道:“你隨我到小廚房去。”


    整個長安侯府,一共有三個小廚房。


    侯老夫人院中一個。


    侯夫人院子中一個。


    還有一個,就在蘇瑾瑜的院子裏。


    雖然他多年來都不再親自下廚,但作為長安侯府基本鐵板釘釘的未來繼承人,他自然是可以擁有隨做隨吃的小廚房。


    小廚房裏,因為主子不在的緣故,兩個廚娘正一邊挑揀著手中的菜,一邊嘮嗑。


    “你說,二夫人肚裏那個是個少爺還是個姑娘?”廚娘把爛掉的那一頭掐斷,然後扔到旁邊。


    另一個廚娘用腳把所有爛菜挪了挪,然後拎起旁邊一捆未解開的菜完全解開,和正在挑的菜放到一起。她壓低了聲音答道:“都說圓肚子女兒,尖肚子兒子,我瞅著,像是個姑娘呢。”


    “我看是個姑娘好,如果是個兒子,二夫人以後可要上天了去。二小姐又要沒好日子過呢。”前一個廚娘把揀出來的好菜都放到了一起。她其實覺得二小姐挺可憐的。


    那麽小的時候,就沒了娘。二老爺又是個不靠譜的。真是有後娘就有後爹,二小姐這些年過得真是坎坷。


    靠左的廚娘彎腰把所有爛菜都收拾起來,好奇道:“說起來,我今天都看到二夫人直接把給二小姐的帖子拿走了。也不知道那帖子是哪裏送來的。”


    “我剛去外門正好撞上二夫人出門,聽說是去什麽尚書府,不會是二夫人就直接……”右邊的婆子將揀出來的好菜一齊抱在懷裏,站起來想要放到灶台上去。


    她抬頭的時候,正好看到門口的人,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收拾爛菜的婆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她順著對方的話猜測道:“二夫人鐵定是要去壞二小姐事的。如今二小姐帖子收個不斷,二夫人眼睛估計都紅了。要知道,四小姐還在廟……”


    “是什麽帖子?”蘇瑾瑜沉聲問道。


    白術低頭跟在後麵,一言不發。


    她心底卻在考量著,尚書府,小姐似乎與其他尚書府並沒有什麽來往。她聽過的,也就是禮部尚書府。


    畢竟那是三姑娘的婆家。


    三姑娘?


    莫非三姑娘又起了壞心,二夫人這一去,可千萬別狼狽為奸啊!


    白術的心提得老高,禮部尚書府的情形卻全然不是她猜測的那樣。


    蘇珍宜根本沒有出來見客。


    整個廳裏,也就隻有周夫人,同周大公子。


    見到器宇軒昂、一表人才的周大公子,小黃氏肚子裏的酸水都要溢出來了。


    果真是周大公子要見那死了娘的嗎?


    她的女兒,哪一點不如蘇昭寧了!


    哪一點都比死了娘的好!


    “賢侄今日怎麽有時間?平日慣聽你母親說,你公務繁忙的。”小黃氏假笑著看向麵前的周大公子。


    周大公子對這位蘇二夫人是有些印象的。


    畢竟這位可曾立誌要當他的未來嶽母——那般地糾纏不休過。


    想到自己要見蘇昭寧的原因,周大公子答道:“蘇夫人是貴客,豈敢怠慢。”


    周大公子越是抬舉自己,小黃氏的感覺就越是不好。


    她為了自己女兒來周府的時候,可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重視。


    周大公子哪裏來見過自己一麵!


    小黃氏心裏又惱又酸,忍不住就諷刺道:“倒是今日格外貴重一些。”


    周大公子抬頭看了小黃氏一眼,目中毫不掩飾詫異。


    竟是這樣蠢的婦人!她如何就生出了那樣聰慧的女兒?


    周大公子不是個心思簡單的。他對於安怡那檔子事嘴裏不說,心裏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安怡縣主是愛樹敵,但今日這種種,若說純粹是安怡自己在作死,周大公子可不相信。


    再加上陳天揚是武官中如日中天的,他對長安侯府的姑娘有意思之事,周大公子也略有耳聞。


    聯係今日種種,無疑陳天揚喜歡的八成是蘇二姑娘。


    對付情敵的手段,蘇二姑娘比安怡縣主可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大公子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他看在聰明人蘇昭寧的份上,對她母親還是沒有流露出厭棄的神情來。


    坐在座位上,周大公子淡定從容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後朝小黃氏介紹道:“蘇夫人請嚐嚐,這茶是今年新摘的雪裏青。”


    雪裏青又如何,他們長安侯府又不是好茶葉!


    小黃氏可不給周大公子麵子,她看都不看一眼麵前的茶,更不準備端杯細品。


    朝著周夫人白氏,小黃氏甚為直白地說道:“今日收了白姐姐帖子,我心裏還很是意外。過去都是帶著我家四丫頭過來拜會姐姐你的。今日白姐姐怎麽想起見二丫頭?”


    “倒是我這做母親的疏忽了。”也不等白氏說話,小黃氏就徑直往下說道,“原來二丫頭無意間竟入了這樣多的貴人眼。不瞞白姐姐,前些日子,驃騎將軍府還遣了媒婆過來呢。不知姐姐今日是……”


    小黃氏的話正好停在要緊處。


    周大公子頓時第二次被小黃氏的愚蠢驚道。


    本朝禮法鬆弛,他周若慎遠不是蘇瑾瑜那般拘板的性子。但即便如此,也沒有說在一家明顯對自家女兒有想法的男家麵前,提及自家女兒有過多少人提親。


    難不成以為這樣可以自抬身價?


    還是說,根本就沒有猜到他周家的用意?


    無論是哪一種,周大公子都覺得,蘇夫人太愚蠢了。


    蠢到讓他對她女兒,也減少了欣賞。


    周大公子雖然聰明,但過去並沒有對長安侯府的二房上過心,是以他都不知道小黃氏並不是蘇昭寧的生母。


    但他母親白氏是知情的。


    對於小黃氏這種打壓繼女的行徑,白氏很是看不上眼。


    她毫不忌憚地答道:“蘇二姑娘有才有德,還是她替珍妃娘娘繡小皇子福件的時候,我便很想邀她來府上做客了。”


    你不是希望我在意、介懷你說的話,從而影響對蘇二姑娘的觀感嗎?


    我偏不!


    白氏這表態卻又不完全點明的話,將小黃氏真正氣到了。隻見小黃氏嘴角揚起一抹冷笑,答道:“不瞞白姐姐,府上如今也是熱鬧得很。我長女那邊,帖子總是不斷……”


    這是暗指對方在挑揀赴約的對象,而禮部尚書府顯然並沒有被挑中。


    白氏聽了心裏也有些冒無名火。她將信將疑地問到:“不知道蘇二姑娘自己的傾向是?”


    不管是誰,反正不是你們家就行了。


    小黃氏覺得自己的初步挑撥已經見了效果,她再接再厲道:“孩子大了,我也做不了她的主。前些日子,連著好幾天都是一聲不響出門的。”


    “顧中書令府上的帖子,似乎也格外多。”小黃氏說完以後,又輕笑了一笑,自言自語道,“她大哥哥護著她,恐怕哪家都是不會管她的。”


    小黃氏這些話,勾勒出了一個不服從父母、禮法荒廢到了極點的蘇二姑娘。


    周大公子看著小黃氏的愚蠢,正在心中猶豫著之前那個決定還要不要堅持,長安侯府就來了下人送信。


    看完那信,周大公子覺得,聽聰明人說話,比對著蠢人實在要好了千倍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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