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冷淡,甚至話語中還夾雜著不耐煩,南懷信毫不留情地說道:“不論公主你有什麽想法,像今日,像往日,公主你這樣頻繁來定遠侯府,就是下臣的麻煩。”


    蘇昭寧將撫在眉心的手完全伸開,覆在自己的額頭之上。


    都說生了桃花眼的男子最是多情,可這位定遠侯爺在七公主麵前,可真是沒有半點情分。


    隻是無情也好,多情也罷,蘇昭寧一點都不想像今天一樣,旁聽得清清楚楚。


    蘇昭寧的視線餘光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七公主的眼中已經有了水光。


    她咬著下唇,恨恨看了南懷信一眼,便跑了出去。


    而南懷信,一動不動地站在廳內,沒有半點要去追的意思。


    氣氛一瞬間就變得尷尬起來。


    蘇昭寧不好開口,可這樣站著,似乎也很是不妥。


    所幸南宛宛真的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上前一步,牽住蘇昭寧的手,同她哥哥道:“哥,我先帶蘇姐姐回房,等她忙完了,我再告訴你。”


    南懷信對妹妹的話不作反對,隻是他看向蘇昭寧的目光,就更是帶了一絲歉意了。


    他無意給她增加七公主一個敵人,隻是麵對那位天之驕女,他真的隻能無時無刻都決然拒絕。


    隻要漏了半點迂回的可能性出來,下一次,七公主恐怕就不止來侯府這樣簡單了。


    出了正廳,蘇昭寧輕輕舒出一口氣。


    南宛宛看出她的神色陡然放鬆,卻也不點破,隻是在旁自起話題道:“其實我與哥哥,幼年時候就與七公主還有四皇子一起玩耍。”


    “因為四皇子的生母德妃娘娘與我們的母親是親姐妹。所以他與哥哥感情很好。而七公主,一直是四皇子很疼愛的妹妹,自然也就跟著四皇子,來過不少次定遠侯府。”


    南宛宛提及往事,蘇昭寧不好插言,便隻是默默聽著。


    南宛宛則繼續說道:“兩年前,哥哥救了七公主一次,她自此就對哥哥芳心暗許。可感情的事情,誰也無法勉強。哥哥對七公主無心,又在救了七公主不久後被卷進一宗官司裏,七公主就在那個時候被聖上另行賜婚了。”


    “後麵,哥哥身上的冤案被洗刷幹淨,七公主又尚未正式成婚,她便如今日這般,常來定遠侯府了。”南宛宛將其中淵源說清道明後,便同蘇昭寧講她的看法。


    “其實無論七公主身上有沒有婚約,我都覺得,哥哥要這樣果斷無情地拒絕她才來得好。既是無意,久久不去表明,豈不是給人徒添煩惱?”


    蘇昭寧明白南宛宛這番解釋,既是安慰她不要將今日聽了定遠侯拒絕七公主的事放在心裏,又是想替定遠侯爺南懷信解釋一番,免得她這個外人以為定遠侯爺是個翻臉不認人的負心郎。


    雖然之前蘇昭寧確實誤會過定遠侯爺與七公主是否有什麽深刻的往事,但是對於定遠侯爺對有婚約的七公主的態度,蘇昭寧內心一直是讚同的。


    不論兩人之間是否是兩情相悅,單論七公主此時有婚約這一點,保持距離便是對兩人都好的方式。若真的雙方有意,大可等七公主解除了婚約再說。


    蘇昭寧斟酌一下,將自己這番想法同南宛宛說了。


    她才將說完,南宛宛便頓住腳步,轉過身雙手都握住了蘇昭寧的手。


    南宛宛十分高興地道:“我就是這樣的想法,蘇姐姐你說得太對了。一個男兒,如果真喜歡一個姑娘,就要用盡全力地去爭取。曖曖昧昧、拖泥帶水,不顧姑娘家的名聲,那樣的感情,才不是真感情。”


    “我瞧著陳天揚和安怡就是這樣。”南宛宛抿了下嘴,說道。


    這話題跳躍得太快,蘇昭寧有些轉不過彎,跟不上來。


    所幸南宛宛自己是個直性子,她竹筒倒豆子,又把這話的前因後果說了個透徹。


    “陳天揚和安怡兩個人的爹娘都是舊識,聽說還是在肚子裏的時候就說過指腹為婚的玩笑話。可後麵隨著陳天揚越來越得寵於聖前,陳家也再沒有人提過那個約定。旁人都說這是理智之舉,權臣就不能與皇親走得太近。”


    “可我覺得,早就是開口說過的話,根本衍生不出太大的意思。如果真要談顧慮,恐怕就一個原因,那就是陳天揚待安怡根本沒有那麽深的感情。”南宛宛說得甚為肯定,如同她就是陳天揚肚中的蟲子一般。


    蘇昭寧聽了對方的語氣,忍不住莞爾一笑,打趣道:“宛宛是個萬事通,我日後有什麽不懂不識的,問宛宛應該就可以了。”


    南宛宛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這才真心答道:“其實也不是。安怡一直張狂得很,又視陳天揚為她的囊中物,但凡與陳天揚走得近點的,莫不是被她那醋壇子掃到過。我不能例外,便瞧她不來。”


    蘇昭寧聽她連這種心裏話都同自己說了,就知道南宛宛是真心把自己當朋友了。


    她安慰道:“左右是別人家的事情,宛宛不必在意。”


    南宛宛點點頭,拉著蘇昭寧的手邁進自己的院中。她見蘇昭寧一坐下就忙起手中的東西,忍不住又壓低了聲音說話。


    “蘇姐姐你不用擔心,等下我送你回去。”


    蘇昭寧抬起頭,目光中有些不敢確信。


    南宛宛肯定地道:“就我去送,不讓哥哥去。他也是粗枝大葉,也不想想,蘇姐姐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讓他相送哪裏妥當。最重要的是,你家有那樣一個老先生。”


    “老先生?”蘇昭寧幼年喪母,更是打一出生就沒有見過祖父的麵。因此聽南宛宛說“老先生”,她真是一時間想不出來。


    難道是說她的父親蘇敬正?


    “是你大哥。”南宛宛解開謎團,她捂嘴笑道,“你難道沒有聽過這個說法?你家大哥十九歲的人,有著七十九的性子和規矩。”


    蘇昭寧確實聽過這個講法,先前她不想讓定遠侯爺相送,也有這個原因在裏麵。


    既然南宛宛相送,就不需要麵對大哥哥的規矩之說了,蘇昭寧便笑著低頭繼續做手中的刺繡。


    日下西山,房中的光亮越來越少,南宛宛執意不再讓蘇昭寧繼續做了。


    她攔阻蘇昭寧道:“蘇姐姐哪日來都可以,今日一天怎麽也做不完的,何必累了自己。”


    蘇昭寧依言放下了手中的針,她問道:“宛宛你同侯爺說過了吧?”


    南宛宛眨眨眼,回答蘇昭寧:“不必說,我直接送你便是。”


    蘇昭寧轉瞬明白了南宛宛的意思,也揚唇笑道:“原來是偷偷的。我是不用麵對我哥哥的責罰了,宛宛你就不怕你哥哥嗎?”


    南宛宛信心滿滿的話脫口而出:“與我比起來,我哥的運勢絕對讓他不能順利出門。”


    “瞧吧,他不是要打濕了衣裳沐浴更衣,就是要被其他事務纏身。”南宛宛想起她哥哥說過的話,便往蘇昭寧看去,她笑道,“我哥可是個不走運的人。”


    她哥哥還說蘇姐姐運氣差,她瞧著,人家蘇姐姐運氣可好哩。替她哥哥求情,麵對那樣性情不定的祖母,也一次就成功了。


    南宛宛此時想的,其實也正是蘇昭寧在想的。


    定遠侯爺總說自己是個倒黴的姑娘,原來他自己也很是倒黴嗎?


    蘇昭寧對這想法原本很是存疑。但當她與南宛宛出門之時,正好撞上四皇子來定遠侯府,接著又聽回稟四皇子的下人說,定遠侯爺正在沐浴更衣的時候,她就不得不相信了。


    原來,定遠侯爺也不太走運。


    不過,不會是自己把壞運氣染給他了吧?蘇昭寧有些內疚地回想,似乎每一次,她倒黴的時候定遠侯爺都在場。


    她連累他一起被京中人嘲笑。她讓他被人設計一起關在書房之中……


    唔,要更加盡心地替宛宛完成那些東西才是。


    蘇昭寧在內心叮囑自己。


    定遠侯府的馬車到長安侯府的門外之後,正在侯老夫人院中的蘇瑾瑜得了稟告便匆忙往外門來迎接。


    他以為是定遠侯爺南懷信到了。


    隻是馬車之上,接連下來兩個姑娘,一個是他的二妹,另一個卻是個雙眸含水、麵頰含春的陌生姑娘。


    那姑娘正揚目看向自己。


    而被那樣波光柔斂的目光注視著,蘇瑾瑜的臉當即就紅了。


    他害羞之餘,仍是不忘記自己一直遵循的規矩。


    蘇瑾瑜上前與南宛宛行禮,十分不討喜地說道:“多謝姑娘送舍妹回來,隻是,你這樣看著在下,實在有些不妥。”


    南宛宛立刻翻了個白眼。


    蘇昭寧完全聽見了南宛宛的心聲。


    這個老先生!


    南宛宛與南懷信其餘地方長得不太相似,但一雙眼睛卻與南懷信同樣,都是看人自帶三分情的桃花眼。


    桃花眼微微上揚,眼中柔光轉動,被瞧之人,很是容易就被瞧羞了去。


    但被瞧的人中,這樣直截了當、自作多情的,除了蘇瑾瑜,想來也不會有其他人了。


    南宛宛過去其實不曾見過長安侯府的大公子蘇瑾瑜。她一直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今日這樣一見,她算是徹底記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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