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責怪我派人轟你之前,不如先反省反省,你未經允許硬闖我的府邸是否正確。”白湖幺望著嚴如畫,眼神涼薄,“你是不是覺得自個兒占了理,我就可以寬恕你的無禮?”


    “我承認,我是太急迫了,我急於找你討個說法,這才失禮了,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並未破壞你府裏的一草一木,可你的女兒,用茶壺砸傷了我的夫君,頭都破了,她卻毫無歉意,拒絕給我賠禮,這該怎麽解釋?她說自己不是有意的,難道就憑這句話,我就得寬恕她嗎?”


    嚴如畫十分理直氣壯。


    “你身為郡主,言行舉止像極了一個毫無修養的潑婦,甚至還有些無知。”


    白湖幺的臉色毫無波瀾,“你指出來的重點是,我家女兒傷人並且拒絕賠禮,那麽我也來給你指一指重點。第一,你太高估你自己的地位,你父親的身份和我不相上下,是和我同輩的,如果今日是他來闖我的地盤,我自然會客氣點,可你在身份上比我矮了一截,你是晚輩,你硬闖我的府邸大呼小叫,以下犯上,這是不敬。”


    說到這,他冷然一笑,緊接著道,“第二,你索賠的條件未免太過分,謝查楠受的不過是皮外傷,就那麽金貴嗎?你索賠萬兩白銀,還要我女兒登門致歉,我倒是要問一問,謝查楠受的這個傷,治療的費用具體是多少?是否能達到你所提出數額的一半?恐怕連兩三成都達不到,你還真是會獅子大開口啊,這難道不是欺人太甚?”


    “我相公被砸到的地方可是頭!”嚴如畫反駁道,“我親眼見著那茶壺砸到頭上,爆裂開來,茶壺裏的水還是熱的,澆了他一頭,他抱著頭慘叫,額頭上血都流出來了!你可知頭部受重創是會死人的?頭部是多麽脆弱的地方,比起身體其他部位,更需要保護。要是砸傻了怎麽辦?敢情不是你家裏人被砸。”


    “那他傻了嗎?殘了嗎?死了嗎?”白湖幺依舊慢條斯理道,“以上三點,隻要他占了其中任意一點,我們白家願意接受你所提出來的索賠條件,絕無二話。”


    “你!”嚴如畫氣得咬牙切齒,幾乎都想要動手了,卻硬要壓著火氣不能發作,抬頭朝著黃金座椅上的卓南歌道,“陛下,你都聽到了嗎?傷人的明明是他們,為何現在反倒是他們振振有詞?沒有絲毫懺悔和歉意,難道一定要等到我相公傻了或者死了,他們才負責任嗎?陛下,請你一定要為我做主。”


    “護國公這張利嘴可真是太能說了,我們原本也沒打算把事情鬧太大,隻要護國公這邊服個軟,我們就能息事寧人,可看護國公此刻的態度,分明就是要偏袒白姑娘,我之前還覺得奇怪呢,護國公的女兒為何那麽飛揚跋扈,此刻我才明白了,原來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住口。”


    一聲冰冷的嗬斥,不是來自於白湖幺,而是來自於黃金座椅之上的皇帝。


    此刻,他的目光注視著榮郡王,帶著濃濃的警告之色,“嚴正榮,你在指責護國公的時候,自個兒臉紅嗎?你以為朕不知道你是什麽性格,紈絝子弟難成大器,你最沒有資格笑他人飛揚跋扈。”


    在他看來,底下這群人都是半斤笑八兩。


    一個個的都不是什麽好人,卻又一個個的都有道理,而嚴家兄妹二人終究是嫩了點,在說道理的這一方麵,說不過白湖幺。


    幾句話的功夫就已經看得出來,誰更能說會道。


    他知道白湖幺不是個講理的人,但他並不會像指責榮郡王那樣指責白湖幺。


    “陛下,我……”嚴正榮一聽皇帝開始訓斥自己,心中是有些驚訝的。


    他們是來找皇帝評理的,不是來找罵的,他自認為說的話也沒多過分,怎麽反倒惹皇帝不悅了。


    仔細斟酌皇帝說的話,還有那眼神中的警示意味,他很快就領會了其中的含義。


    看來,陛下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站在他們這一邊。


    “陛下教訓得是,臣受教了,臣一定改過,不讓陛下失望。”嚴正榮恭謹道,“關於白家姑娘傷人的事,陛下心中應該已經有了想法,陛下想要如何處理呢?”


    “此事你們雙方都有不對,都應該反省,護國公有一句話說得不錯,他與你們的父親才是地位等同的,而你們作為晚輩,實在不該冒犯他,嚴如畫,你身為郡主,遇上點急事,就把儀態和修養全忘了,不分禮儀尊卑,還一臉理直氣壯,你覺得自己很占理嗎?是你們來找朕評理的,朕就告訴你們,朕的處理方法。”


    嚴如畫聞言,自然不敢頂撞,隻能道:“陛下請說。”


    “你必須給護國公致歉,至於謝查楠受傷的事,朕賜你們黃金千兩,藥材一箱,以示安撫,而那白家姑娘,相信護國公回家之後自會管教。如果你們一開始對護國公的態度恭敬一些,他必定不會偏袒女兒,可你們不敬他,還想指望他給你們什麽說法?誰都是有脾氣的人。朕這樣處理,你們有異議嗎?”


    卓南歌的話音落下,嚴正榮連忙道:“沒有異議,陛下不會錯。”


    嚴如畫:“……”


    說了半天,那姓白的就沒受到任何懲罰,自己還得給他道歉了?


    什麽道理!


    “嚴如畫,你對朕做出來的處理,不滿意嗎?”


    聽著皇帝言語中的冰冷,嚴如畫急忙否認,“不敢,陛下說什麽就是什麽。”


    心裏再怎麽不痛快,也不能跟皇帝唱反調,她隻好硬著頭皮轉過身,朝著白湖幺道:“護國公,真是抱歉了,請你諒解我冒失的行為。”


    白湖幺淡淡一笑,“既然郡主表達歉意了,我自然要諒解。”


    嚴如畫心中暗罵一句這姓白的不要臉,再次朝著皇帝道:“陛下,既然事情處理完了,我們告退。”


    她一刻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呆下去。


    嚴家兄妹二人走了之後,卓南歌單手支著額頭,唇間溢出了一聲歎息,“師弟,朕越發好奇你家女兒是個什麽樣的姑娘,不會是個惹禍精吧?”


    “怎麽?怕她不配做你兒媳婦嗎?”白湖幺淡淡道,“後天的宮宴上,你自然見得到她,若是不滿意,收回那一份聖旨也行,天下之大,到處都是我們父女二人的容身之處,離開昭國,我們照樣能活得很好,如果不是我女兒要嫁給你兒子,你以為我會現身?昭國沒了護國公照樣風調雨順,我就算再次離開,也不會有什麽影響罷?”


    “別這麽說,你明知道,朕一直很希望你回來。這麽多年過去了,朕還是常常會想起,和你一起拜師學藝的日子,不在朝堂,沒有權力鬥爭的日子,真的很逍遙,很快活。”


    “喜歡過那樣的日子,那就別當這個皇帝了唄,又要守著權力富貴,又想過逍遙日子,天底下哪有這麽美好的事情。”


    “朕是天子,朕身上有責任,朕做不到像你那樣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你總是那麽容易舍下權力和富貴,你連朝中那麽多朋友也都舍下了,十幾年來都不聯絡,朕以為自己夠冷情了,可你比朕還要絕情。”


    卓南歌說到這,站起了身,“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心中的怨恨是不是也該放下了?就算沒有全放下,至少也該淡化了吧?朕從來都不想跟你變成敵人。”


    “我也從來不想與你為敵,我的怨恨從何而來?不都是你逼的嗎?”白湖幺依舊麵無表情,“金月死的時候,你跟我說不要把兒女私情看得太重,你告誡我人性自私,事事都要為自己著想,付出絕不能大於收獲,少付出多收獲才是正確的。同樣的話,我一字不差地拿來告誡我的女兒,真是多謝你的忠告了,我女兒學習到了,可你兒子跟你不一樣,他學不到。”


    說到這,白湖幺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不打擾陛下休息了,微臣告退。”


    話音落下,不再等皇帝說話,轉身就走。


    他不遵守君臣之間的禮數,卓南歌見此,什麽話都沒有說。


    白護,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白護了。


    ……


    白湖幺回到國公府的時候,經過庭院,聽見了道道破空聲。


    那是刀劍劃過氣流的聲音。


    他順著聲音走了過去,就看見前邊寬闊的地麵上,一道人影借著長廊上的燈光,揮灑著手中的長劍。


    他無聲一笑,走上前去。


    “阿星,這都夜裏了,你還這麽有精神,別練了,夜裏風涼,還是回屋去吧,白天暖和,適合練功。”


    妙星冷聽著他的話,收起了劍勢。


    “我聽說你被皇帝召進宮去了,我猜測,應該跟我打傷謝查楠的事有關,榮郡王府那兩兄妹都跑到皇帝麵前去哭訴了,皇帝是怎麽說的?”


    “皇帝命嚴如畫給我道歉,至於謝查楠受傷的事,皇帝賜了他們黃金以及藥材以示安撫。”


    “這就完了,沒我什麽事?”妙星冷挑眉道,“嚴如畫還得給你道歉,那她豈不是得氣死?”


    “她生氣又怎樣?她敢頂撞皇帝嗎?有我出馬,自然就沒你什麽事了。”


    “老狐狸,你還真有一套啊。”妙星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是怎麽做到的?讓咱們家不用承擔半點損失。”


    “自然是利用皇帝的愧疚之心,於公於私他都希望我回到朝廷,想留下我,怎麽能沒點表示?此事要是真的秉公處理,咱們是不占理的,所以我隻能緊咬著他們對我不尊敬這一點來進行攻擊,連皇帝都要禮讓我三分,他又怎麽能夠允許這兩個小輩來冒犯我。”


    “原來如此。”


    皇帝刻意偏袒白家,榮郡王那兄妹二人必然會意識到的,這也算是對他們的一個警示了,讓他們以後再也不敢輕易來得罪。


    “阿星,想要達到目的,就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這就是我。好了,你回屋去睡吧。”


    白湖幺說著,推著妙星冷到了她的房門口,“我也要去歇著了。”


    眼見著白湖幺走開了,妙星冷喊了一聲,“老狐狸。”


    “嗯?”


    “這些年來,你會覺得寂寞嗎?”


    “不會,因為有你。”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給我找個後娘?我要是嫁進了齊王府,就不能跟你住在一起了,我怕你無聊。”


    白湖幺聞言,轉過了頭,麵容有些緊繃,“這種事情不要再提第二次,男女之愛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吸引力!至於你嫁人之後還要不要孝敬我,那是你自己的事,不孝敬我也無所謂,管好自己就行,記住我對你的告誡。”


    說完之後,他轉身便走,頭也不回。


    妙星冷望著他的背影,這一刻,感受到了在他身上許久沒有出現過的一種情緒:生氣。


    是,他生氣了。


    是因為她提起讓他續弦一事,他才生氣嗎?


    她隻不過試著提了一下,她覺得他還年輕,身邊要是有個女人照顧起居,多好。


    楚金月……


    老狐狸對原配妻子,必然有著很深刻的感情。


    他總說自己是個無情之人,其實他的情,應該已經隨著楚金月一起埋葬了。


    她還是應該盡量少提讓他不開心的事。


    想到這,妙星冷歎了一口氣,轉身回屋。


    ……


    “如畫,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啊,可我們又能有什麽辦法?我們麵對的是天子,自然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嚴家兄妹二人乘坐的馬車,在榮郡王府停了下來,嚴正榮眼見著自家妹妹黑著一張臉,試圖勸解,“別氣了,陛下不是已經用賞賜堵住我們的嘴了嗎?我剛才就怕你接著再鬧,要是惹惱了陛下,非但公道討不回來,還得挨罰。”


    “我想不通,那個姓白的能耐怎麽就那麽大呢?陛下從始至終都沒有教訓他的女兒!這個罪魁禍首,犯了事之後就輕輕鬆鬆地等著她爹給她善後,她連道個歉都不用了,憑什麽?”


    “就憑她有爹。”嚴正榮冷哼一聲,“你沒聽見那護國公說的話嗎?咱們倆都是小輩,隻有咱們爹的身份可以去跟他叫板,咱們爹都死了多久了?還能從棺材裏蹦出來給咱們撐腰嗎?爹要是沒死,哪能允許他囂張!”


    “爹是死後才被追封為異姓王的,要是沒死,身份也不比他大啊?他這分明就是欺負人。”嚴如畫手握成拳,捶了一下馬車板,“陛下幫他幫得也太明顯了。”


    “你知道原因嗎?你仔細想想陛下訓斥我的那段話,說我是紈絝子弟,難成大器,護國公和我同樣囂張,為何就能得到陛下的袒護?因為他不是紈絝子弟,相反,還是國之棟梁,他比我能幹,陛下器重他,這才偏心。陛下是在警告我,我什麽大事都沒幹成,在麵對護國公的時候,不準我囂張,現在你明白了嗎?!”


    嚴如畫:“……”


    仔細思考,確實是這麽一回事。


    “陛下對我們是恩威並施,讓你給護國公道歉,同時又要賞賜你黃金和藥材,就是為了不讓你在謝查楠的事情上計較到底,他要我們讓步,他不會在乎我們的感受,因為他要給護國公留住顏麵,否則你以為護國公他真的占理嗎?此人厲害的地方就在於,他明明錯了,但是不用承擔後果。”


    “他究竟有什麽能耐啊?”嚴如畫萬分氣惱,“憑什麽要讓他贏得這麽輕鬆。”


    “他一定幹成過幾件大事,所以,他有功勞,而我們在陛下心裏是不夠分量的,妹妹啊,咱們表麵上還真的得讓著那個護國公,否則是討不到好處的,除非咱們抓住他的把柄,或者暗地裏給他使絆子,這樣才能出一口氣啊。”


    “那我們應該怎麽做?”


    “觀察他,他不是才回歸朝廷嗎?住在那麽大的國公府裏,肯定得找不少人伺候他,想辦法安插幾個眼線進去,看看能不能抓住他的小辮子,如果有機會直接對他下手那就更好了,不過聽說他從前挺會打仗,應該有一身好功夫,想下手不容易,還是先握住把柄再說。”


    “他挺不好對付的,我要先教訓她女兒,給我相公出一口氣,否則我這心裏的火氣消不下來。”


    “等著吧,會有機會的。”


    ……


    第二日早晨,妙星冷從床榻之上醒來,打開門,就看見遠處黑壓壓的一群人。


    那些都是什麽人?


    她一時好奇,便走上前去,走近了才看出來,這些人全都衣衫襤褸,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傷痕,有男有女,年紀大概在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


    白湖幺就坐在眾人的麵前,看似隨意地打量著眾人。


    妙星冷走到了他的身後,“老狐狸,這些都是什麽人?”


    她一過來,阿虎就搬了個靠椅到她的身後給她坐。


    “睡到現在才起來,早飯都涼了。”白湖幺說著,轉頭朝阿虎吩咐道,“讓廚子去煮一碗燕窩來。”


    吩咐完了之後,這才向妙星冷解釋道,“這些人都是我從奴隸市場裏買來的,賣身契全都在我手上,要在咱們白家終身為奴。”


    妙星冷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這些奴隸當中大多數都是女孩,很多年紀小就被父母賣掉,許多窮苦的家庭裏,都是留男不留女。


    長得好看點的,大概都會淪為貴族的玩物,長得不好看的,做的都是髒活累活,身心勞累。


    這大概就是——富貴貧賤皆有命。


    換做從前,看到那些年輕受苦的女孩子,她會心軟同情,甚至出手解救,但是如今,似乎也沒什麽感想了。


    留在這國公府裏做下人,不愁溫飽,總比在奴隸市場裏挨打受餓來得好。


    正打量著那些奴隸,阿虎就從廚房回來了。


    他一抬頭就看見遠處的兩道人影,頓時笑道——


    “主子,小姐,齊王殿下來了。還帶了禮品來呢。”


    “哦?是嗎。”妙星冷站起了身,果真看見卓離鬱帶著席洶過來了,席洶手上捧著一個禮盒。


    然,妙星冷的目光並不在禮盒上,而是在卓離鬱的肩膀上。


    此刻,一小團雪白正趴在他的右肩上,一身柔軟的皮毛被微風吹得輕輕搖曳。


    他把小貂都帶過來了。


    卓離鬱一走近,他肩膀上的小貂就蹦到了妙星冷的腿上。


    妙星冷見此,笑著抱起了小貂,“好久沒抱雪月了,怎麽感覺好像長胖了?不過,胖點手感好。”


    “嶽父大人,之前欠了你一個謝禮,今日我帶過來了。”


    卓離鬱的話音落下,席洶便把禮盒捧上了前。


    “殿下送了什麽好東西給我?”白湖幺一邊說著,一邊揭開了禮盒的蓋子。


    “自然不能送金銀珠寶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卓離鬱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五連弩,是我親手製作的武器,市麵上不會流通,送給嶽父大人了。”


    “好東西。”


    白湖幺從盒子裏拿出了那把弩,目光之中帶著興味。


    不得不說,卓離鬱確實很會挑禮物,送的東西都不一般。


    送給阿星的銀針弩,隻有巴掌那麽大,方便攜帶出去作案,殺傷力不大,幾針不至於要了人命。


    送給他的五連弩,有手臂那麽長,藏在身上自然是藏不住的,但勝在殺傷力強,極具攻擊性,用的是短箭,一箭就能要人性命,連發五次,能擊殺五人。


    大武器跟小武器各有利弊,小的容易藏,不要人命,大的不容易藏,卻很要命。


    “殿下有天賦啊。”白湖幺悠悠開口,“我隻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把器械的內部複雜,要是大量生產,恐怕很艱難。”


    不擅長這方麵的人,拆開了都很難拚回去,因此,設計複雜的武器不容易複製,也就不會在市麵上流通,這才顯得獨特和稀有。


    “過獎了。”卓離鬱道,“我送人東西,一向不喜歡被人挑剔。”


    “我是個挑剔的人,但對於你的這件禮物,我不挑剔,我很看得上。”


    白湖幺說著,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我來試試。”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便舉起了手中的弩,指著眼前的人群,瞄準了正中央的一名奴隸,扣動弓弩上的懸刀。


    “咻”的一聲,一支短箭射出,準確無誤地命中了那名奴隸的胸口。


    那人瞪大了眼,立即倒下。


    周圍的人頓時驚慌失色,互相對視,本能地往後退開了兩步,有人甚至抱頭蹲了下來。


    在他們的眼中,他們的新主人,隻是拿他們作為靶子,不拿他們的命當成一回事,誰都擔心下一個死的會是自己。


    “果然很好用,十分靈活呢。”白湖幺的語氣輕描淡寫。


    “老狐狸,你這是幹什麽?就算是買來的奴隸,也不能拿來給你當靶子使啊,人都沒犯錯,你射人家幹什麽?”


    妙星冷對於白湖幺的做法感到不滿。


    她知道他冷酷,但她認為,冷酷也不等於草菅人命,在沒有必要的時候,何必這樣呢。


    “阿星,你覺得我會吃飽了撐的隨便射人嗎?你說她沒犯錯,我告訴你,她剛才犯錯了,而且是一個不能寬恕的錯誤。”白湖幺放下手中的弓弩,“我這個人不難伺候,隻要絕對的忠誠,我是可以寬恕一點小錯誤的,比如不小心打破了東西,做菜鹹了點淡了點,都能體諒。”


    “可她剛才什麽都沒做。”妙星冷感到不解,“她就隻是站在人群當中而已。”


    “你沒發現她犯的錯誤而已。”白湖幺瞥了一眼地上死去的人,“她剛才用一種幾乎狂熱的眼神,看著你的未婚夫,從齊王殿下一出現,這個女奴的視線就沒從他身上離開過,這樣的下人要來幹什麽用呢?一有機會就要勾引主人的。”


    卓離鬱聞言,接話道:“死了就死了吧。”


    妙星冷不語了。


    殺雞儆猴。


    用一個女奴的死,來告誡所有人,不能覬覦主子。老狐狸這樣的行為一出,場上的人都會記在心裏。


    長期作為奴隸的人,免不了要生出有朝一日麻雀變鳳凰的思想,老狐狸直接把這樣的想法扼殺了。


    這就是下等人跟上等人之間的差距。


    上等人掌握生殺大權,想殺誰就殺誰,下等人噤若寒蟬,在麵對壓力時,隻能想著怎麽才能做到讓主子滿意,不被殺。


    老狐狸無時無刻不在告訴她,這是一個人吃人的世道。


    “小姐,燕窩羹做好了。”


    身後忽然響起阿羊的聲音,妙星冷一轉頭,就看見一碗熱氣騰騰的羹。


    她才伸手接了過來,白湖幺就道了一句:“慢著。”


    說著,拿過了那碗燕窩羹,“從今天開始,主人要吃的所有食物,都要由下人先進行試吃,誰願意第一個站出來試吃?有獎勵。”


    白湖幺的話音落下,人群當中有一個女孩走了出來,“我願意。”


    說著,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舀了一勺到嘴裏吃。


    她試吃過了之後,白湖幺笑了笑,“很好,賞銀五十兩,再去給小姐拿一根新的湯匙過來。”


    眾人聞言,有人羨慕,有人懊悔。


    早知道就大膽一點,第一個站出去試吃就好了。


    卓離鬱走到了妙星冷的身後,輕聲道——


    “皇宮裏就有這樣的規矩,各宮的主子在吃東西之前,都要由下人先嚐過,這是為了防止有人下毒謀害,負責試吃的下人,工錢會比其他人高很多,想要有收獲,自然就要承擔一定的風險,有人因為試菜而中毒,拯救及時的能活下來,不及時的則死,有人試菜一輩子都沒中過毒,這就是運氣。”


    妙星冷點了點頭。


    當皇親國戚就是好,上等人的命,都是由無數下等人守護的。


    “所有人聽著,都伸出雙手。”白湖幺再次下令,卻並未說出原因。


    眾人都伸出了手,阿虎走上了前,從第一排第一個開始進行檢查。


    “你,站出去。”


    “還有你。”


    “還有你。”


    檢查完所有的人之後,阿虎挑出了三個人,朝著白湖幺道:“主子,這幾個奴隸雖然灰頭土臉,身上也有傷痕,可他們的雙手沒有破損,指甲縫裏很幹淨,沒有半點泥,掌心有些粗糲,大概是常年握劍的痕跡,手臂肌理緊實,不像其他人那樣瘦弱,一定都是練家子。”


    “哦。”白湖幺淡淡道了一句,“都是誰家派來的臥底?”


    那幾名奴隸聞言,齊齊驚詫。


    竟然還有這樣的檢查方式。


    不等他們開口辯解,左右兩側就已經衝出三名護衛,把三個人齊齊按住。


    “主子,是否立即嚴刑拷問?”


    阿虎說話期間,那名幫妙星冷試吃的女奴已經領了賞銀回來了,手上還拿著一根新的湯匙。


    白湖幺瞥了她一眼,“把這個也抓了。”


    阿虎聞言,立刻上前扣住了那女子的肩膀。


    那女子不解地看著白湖幺,“主人,我做錯了什麽?”


    “我問有誰願意試吃,你那麽急切地站出來,不就是為了表忠心嗎?我在你臉上並未看到半分緊張感,我能看出你與其他人不同,你在身上製造這麽多傷痕,怎麽就不知道把雙手磨得粗糙點?你去看看其他人的手有多難看,就知道自己偽裝得多麽不成功。”


    女子大驚,一時半刻卻沒法反駁。


    短短的猶豫時間,有眼睛的人就已經能夠看出她的心虛。


    “我是賞罰分明的,你第一個站出來試吃,我賞你,可你是別人家的臥底,我就該罰你,你們這幾個人,應該怎麽罰呢?問問小姐。”


    妙星冷道:“嚴刑拷問。”


    她的話音才落下,被阿虎扣著的那名女奴已經口吐黑血,垂下了頭。


    “她在牙齒裏藏了毒藥,一旦被揭穿,就要服毒自盡,不泄露出幕後主人,這是死士。”卓離鬱說著,看向其他三名被扣著的奴隸,冷聲道,“卸掉他們的下巴骨,別讓他們自盡。”


    那幾個人原本也準備自盡,卻沒來得及,被身後的護衛們卸掉了下頜骨,頓時連說話都成了問題,沒有力氣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藥。


    “連死都不懼怕的人,嚴刑拷問又怎麽能夠問得出來。”妙星冷雙手溫柔地撫摸著小白貂的皮毛,口中吐出來的語句卻是冰涼的,“既然都是死士,不用拷問了,全部杖斃。”


    阿虎怔了怔,轉頭看向白湖幺,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見。


    白湖幺淡淡一笑,“阿星說什麽就是什麽。”


    妙星冷又接著道:“不要在咱們府裏杖斃,拖到府門外去,讓過路的人看看,我們國公府裏是有多嚴格的,絕對不能混入一個奸細,對於臥底絕不寬恕,應該能傳到那幕後人的耳朵裏,他有本事就多派些人來送死。”


    說完之後,站起身,掃視了一眼眾人,“看到了嗎?這就是不忠誠的下場,我也賞罰分明,忠誠就有嘉獎,叛徒和奸細的下場隻有一個,死。”


    話音落下,抱著小貂轉身走開。


    “阿星好像有點不太開心。”卓離鬱望著妙星冷的背影,“你在教她殺人。”


    “有錯嗎?世道猶如深海。深海的生存法則是什麽?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不殺人就被人殺,我們不是一般人,我們走的這條路上是一定要死人的,不習慣也得習慣,你自小在皇家長大,肯定明白這個道理。”


    “阿星還不太適應。”卓離鬱道,“畢竟在過去的十八個年頭,她都是懷著善意和正義的。”


    “有用嗎?還不是讓人出賣背叛。”白湖幺慢條斯理道,“現在到了你去安慰她的時候了。”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卓離鬱邁出了腳步,去追趕妙星冷的步伐。


    “阿星,是不是不高興了?”卓離鬱追到了妙星冷的身後,輕聲道,“殺雞儆猴,樹立威信,這種做法是沒有錯的。”


    “我知道,我不反對,完全讚成。”妙星冷腳下的步子一頓,“隻是依然有點不太適應,這種把生殺大權握在手裏的感覺,並不是很美妙啊。”


    主宰他人的生死,聽起來很厲害,可真正做起來,並不覺得有多痛快。


    她還沒有老狐狸那樣的道行。


    “阿星,我知道你不喜殺戮,我不會讓你做你不愛做的事,你已經知道該怎麽保護自己了,這就好了。以後,有沾染血腥的事情,我來做就好。”


    “不,我可以做到的,我不能一下子修習到你們那種程度,可以慢慢來,其實老狐狸沒有錯,他要是不這麽做,還有誰怕他?我理解他。”


    她所處的又不是和平年代,要什麽婦人之仁。


    擋路的人就應該清掃。


    卓離鬱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阿星,咱們來說點開心的事情,猜猜我給你爹的聘禮準備了什麽。”


    “聘禮?”妙星冷挑了挑眉,“都有什麽好東西?”


    “煙花盛會過後,聘禮就會送來你府上,現在還沒整理完呢。”


    “聽你的意思,似乎很多啊?”


    “我得讓老白挑不出刺才行。”卓離鬱笑道,“我總有預感,他會為難我,他之前不是說了?女婿是外人,回頭要是挑三揀四的……”


    “他不會有這個機會的,是我嫁人,又不是他嫁人,隻要我一句滿意,不就什麽都好說了?”


    卓離鬱怔了一瞬,隨即勾起了唇角,“你心裏對我很滿意,是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滿朝文武擒盜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笑無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笑無語並收藏滿朝文武擒盜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