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天天的驟變,讓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但是除了對故人的惋惜,我李正就沒有任何責任?


    斯人已去,人心不古。我終究還是在劇烈的心理鬥爭中敗下陣來,狼狽而逃。我躲在宿舍裏,久久地回味著,卻又不敢太過用心去回味。我擔心,我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在一種莫名的惶恐之中,度過了屈指可數的學員生活倒計時。我們三十幾名學員,陸續地被接收的單位接了過去。其中最為引人矚目的,當然要屬孫玉海。因為一首小詩,他受到了a首長辦公室的青睞,a首長警衛秘書呂向軍,親自開了一輛奧迪a8把他接了過去。奧迪a8在中國意味著什麽,權利和地位的最高象征。在官場上,隻有政治局常委才有資格乘坐。呂向軍用首長的車來接孫玉海,無疑讓全體學員羨慕至極。


    兩天時間內,三十幾名學員,都被各個單位出車接走。學員隊隻剩下我孤仃仃的一個人。


    可以想象,昔日的老隊長,此時該有多麽幸災樂禍。輾轉了好幾圈兒,卻仍舊回到了他的手下。但是曹隊長沒有如來佛的胸懷,我沒有逃出他的手掌心,他卻直接把我晾到了學員隊,連個車都沒有派過來。一般情況下,學員隊在畢業時,都是由各單位派車來接,畢竟,教導大隊距離北京市內較遠,交通也相當不方便,黃隊長總不能讓我跑步去二中隊報道吧?


    望著已經收拾好的行李和物品,我突然有了一種羊入虎口的感覺。自從當戰士開始,曹隊長就沒少給我小鞋穿。後來我調到團裏給薑副團長當公務員,的確曾讓曹隊長另眼相看,甚至以禮相待。那時候他之所以改變了對我的態度,是想讓我成為他的通信兵,隨時將領導的行蹤和團裏的動向向他匯報。但現在,我輾轉來輾轉去,最終還是要回到他的那一畝二分地兒上。


    學員隊隊長見沒人過來接我,於是給四大隊打去了電話。結果四大隊的參謀幹事推說大隊的車都在用,司機一個也沒閑著,讓我自己想辦法回去報道。


    這明顯就是一個下馬威!但我李正思來想去,似乎也沒有把四大隊和二中隊的領導得罪完,為什麽就連大隊的領導也如此搪塞呢?再仔細一想,才恍然大悟。四大隊大隊長與薑副團長關係甚密,是薑天天的幹爹,有了這層關係,還愁我李正不受到冷落?


    蒼天啊大地啊,難道在軍營裏,就注定沒有我李正的一方天地了嗎?


    學員隊孫隊長無奈地苦笑,說我人品有問題。我能看的出,他已經在這種冷場當中,察覺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但是他沒有言破,隻是用一句玩笑,安撫我受傷的心靈。


    孫隊長還算夠義氣,他見我沒人過來接收,便向教導大隊領導請示,看能不能派輛車把我送回去。但是這一請示不要緊,孫隊長受到了嚴厲的批評。教導大隊領導明確表示,這是原則問題。教導大隊是培訓人才的地方,沒有送佛送到西的義務。畢業的學員一直以來都是由接收單位派車接走。如果我們出車送,那豈不是壞了規矩,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教導大隊一向如此,從領導到戰士。孫隊長在無奈之下,隻能幫我聯係了一輛黑麵包出租車,接我走人。


    麵包車顛顛簸簸地駛了兩個多小時,才駛出郊區,進入了北京五環內。而且又因為堵車嚴重,我們直到下午五點鍾才到達四大隊大隊部。


    大隊部門口,值班哨兵將麵包車攔下。我下車跟哨兵解釋了一下,哨兵放行。但實際上,這輛噪音極大的破舊麵包車的到來,無疑給整個四大隊蒙上了一層特殊的陰影,已經陸續有幾個參謀幹事,聽聞了動靜後趕了出來。


    卸下行李的一刹那,我發現大隊部停車場上停了三輛車,上麵都蒙了一層灰塵。這也就意味著這三輛車已經很久沒有動用過了。當然,更意味著,大隊部明明有空閑車輛,卻不肯派人去教導大隊接我回來報道。這種失落感,已經不能單純地用語言來形容了。想當初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至少還有一分希望。但我這一回來,又會有多少座山,想要把我壓在下麵,讓我永世不得翻身?


    這時候劉大隊長也挺著大肚子倒背著手趕了過來,他似笑似笑地打量著我,我卻又不得不衝他標準地敬了一個禮:大隊長同誌,學員李正向您報道!


    報道詞雖然很響亮,卻沒有人能夠體會其中的蒼涼。


    劉大隊長沒答腔,隻是扭頭瞧了一眼載我過來的麵包車,眉頭一皺:你坐的車?


    我點了點頭,心裏既激憤又無奈。


    劉大隊長嘖嘖地道:簡直是胡鬧!我們這是軍事重地,怎麽能讓地方車輛隨便進入?李正啊,你這三年軍校是怎麽讀的,這麽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他這一句話還真把我將住了!


    我真想擼起袖子來跟他好好理論理論,你們不派車接我,我隻能找輛車載我過來。難不成你要我從教導大隊徒步背著這麽多行李走回來?我李正不是馬車,沒有那麽大容量。


    但我還是忍下了,我付了麵包車司機車費,讓他回返。劉大隊長看了一下時間,直截了當地說道:你仍然回二中隊任職,去找你們曹隊長報道吧!


    他說完後就想轉身走,我皺眉反問了一句:敢問劉大隊長,我怎麽過去?


    劉大隊長微微一愕然:這,這個。好,我馬上派輛車送你過去。


    迫於無奈,劉大隊長還是派了一輛接近退休的吉普車送我。我敢相信,從他內心深處,他巴不得我像拉套的老牛一樣,背負起全部的行李,以蝸牛的速度,向二中隊進軍。但是他又知道做人不能做太絕的道理,領導還要稍微拿出點兒風格,於是這才極不情願地派了輛車送我。劉大隊長派的車,堪稱古董。坐這車還不如坐拖拉機舒服。而且偏偏他派的司機還是個二把刀,是剛剛從汽車中隊調分配下來實習的。一路上三四個急刹車,差點兒把我從前擋風玻璃甩出去。


    但我也認了。


    老中隊門前,這裏的營房、樹木仍然如故。隻是物是人非,戰士們卻已經換了好幾茬兒。


    車子駛了進去,值班室的幾個幹部走了出來。曹中隊長看起來比以前胖了不少,走起路來更像螃蟹,差不多就橫起來了。


    理所當然地,我的到來並沒有讓這個曾經容納了我兩年的老中隊蓬蓽生輝,相反卻是遭受到了無形的冷遇。一般情況來說,學員下來實習,對於單位來說是注入了新鮮的幹部血液,都會有一種相對隆重的接待。但是我的到來,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二中隊的平靜,曹隊長隨便安排了一個區隊長,陪我放下行李物品,然後到餐廳裏吃了一頓''殘羹冷炙''。


    按照正常的流程,新學員分下來之後,中隊應該召開軍人大會,介紹並宣讀任職命令。但是曹隊長卻隻是在晚點名的時候,輕描淡寫地把我介紹了幾句,並認命我為二中隊一區隊副區隊長。


    而實際上,新下的學員,尤其是在機關呆過一段時間的學員,在基層是很難吃得開的。各方麵的壓力,中隊領導、區隊長織成了一張迷天大網,盯得你闖不過氣來。對於領導的嚴格要求,這一點尚還好說,關鍵在於,我還需要一步一步為自己培養威信。對於在二中隊土生土長起來的幹部,培養威信並不是難事。但偏偏我在局裏團裏呆了這麽長時間,再加上軍校三年,這裏早已是物是人非,戰士換了好幾茬兒。因此想讓下麵那些老士官服從你擁戴你,並不是一件易事。更何況,新入幹部培養威信,還與上麵的領導有著直接的關係。二中隊當家人曹隊長顯然不會為我這顆眼中釘樹什麽威信,因而我來到久違的二中隊任幹部,需要自己打拚出一片天地。


    然而這時候,曾經對我關心倍至的老區隊長陳剛,已經調任其它中隊任副中隊長。這也就意味著,我在二中隊,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你無法想象那種初乍到時的無助,那簡直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由於中隊領導對我的就職漠不關心,我像是一隻無頭蒼蠅,找不到工作切入點。我的直接上級,一區隊區隊長是個上尉,整天陰沉著臉,指使我幹東幹西,我簡直成了他的貼身傭人。


    但這一切,我都忍了!作為一名實習幹部,這是必須要經曆的過程。


    在某些程度上來講,我已經知足了。至少,我初步實現了自己的夢想,成為了一名軍官。盡管,我肩膀上仍然掛著學員的實習紅牌,還未換上軍官肩章。


    在我下到二中隊三天後,來自四麵八方的壓力,開始極度地凸顯了出來。


    以至於,我有些闖不過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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