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可是自幼刻苦攻讀,博覽群書,苦修聖人之道,爺爺每次提起你來無不讚不絕口,說你乃是韓家書香傳人,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讓我和琦兒以你為榜樣,好生向你學習。可你怎生幹出這等事來?蒼雲長街,當街縱馬,若非小弟恰巧在場,那位六旬老伯豈不是要葬身於大哥馬蹄之下?大哥難道就一點慚愧之心也無?”


    韓家堡,韓秋臥房之內,韓兵正指著韓秋鼻子怒氣衝衝地大聲咆哮!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那個一向自詡謙謙君子的大哥竟然會成了眼前這副模樣,滿嘴酒氣,醉眼朦朧,更險些縱馬傷人!


    曾經,曾經的韓秋可是韓兵的偶像,韓秋天資聰穎,四歲能詩,六歲能文,被譽為神童!更以區區十六歲之齡便中了秀才,堪稱奇才!朝中官員哪個不羨慕宰相有個好孫子?都說這韓秋身具經天緯地之才,將來必定入閣拜相,光耀門楣,誰知眼下竟會變成如此模樣?


    其實近兩年來,韓兵遠在京都洛城都已經漸漸聽到了韓秋紈絝之名,他自然是打死也不願相信這等傳言,這次借看望伯父韓百川之機,實則也是向驗證一下傳言的真假,看看自己一直尊敬的大哥韓秋是否果真變得如傳言中的那般不堪。


    誰想到自己方一進城,還未到韓家堡,便撞到了韓秋當街縱馬,險些傷人的一幕。心中偶像如一個被打碎的鏡子般片片碎裂,韓兵哪能接受這等事情?痛心疾首之下呼喝怒斥,戟指怒罵,苦心勸說,足足唾沫橫飛了大半天……可這一切都白費了,因為無論韓兵怎樣勸誡,韓秋卻是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紈絝嘴臉,根本半點也聽不進去,絲毫未曾將韓兵的話放在心上。


    “二弟,大哥勸你還是看開些,萬事又何必太執著?你所說的這些建功立業,封侯拜相,還有什麽治國安邦之類的有什麽用?你也說過人生不過幾十年,在你看來應當建功立業,封妻萌子,而在大哥我看來,二弟你的名利心實在是太重了!名利不過如過眼雲煙,轉瞬即逝,要此虛名作甚?財帛亦是身外之物,皆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當你我百年之後,還能將這些物什兒帶去地府黃泉不成?”


    韓秋醉酒尚未完全清醒,便跟韓兵瞎扯,“人活一世,累死累活圖個什麽?無非是屁股底下的位子高一些,腰包裏的銀子滿一些……而你仔細看看現在我們韓家,要地位有地位,要銀子有銀子,那你還想要何物?征戰沙場,揚名立萬?你戰功赫赫回來的目的,還不就是坐一個高一點的位子?名利動人心,但也是殺人劍啊,二弟,聽大哥一句話,別想那些俗世紛紜,明日大哥帶你去滄雲城裏最好的青樓,給你找幾個最美的姑娘,好好伺候伺候你,你就知道這世上位高權重銀子多未必是最舒坦的!其實最舒心的,莫過於無拘無束,逍遙一世的風流快活,那些紅塵牽絆,且丟於腦後吧……”


    韓兵登時大怒:“韓秋!你真是自甘墮落,不思進取!當真辜負了爺爺對你的一番期望啊!真是讓人失望透頂,紈絝得不可理喻,無可救藥!”說罷將袖子一拂,怒氣衝衝地扭頭便走,走到臥房門口,“咣當!”一聲,一腳將門扇踹下一爿,氣呼呼地遠去了。


    門外兩個丫鬟小蝶和小葉嚇得噤若寒蟬,不敢吱聲,此時見二少爺韓兵怒氣衝衝地踹門而去,一時之間也不知該進去還是不該進去。韓秋在裏邊連向門外看也未看,淡淡地喊道:“小蝶,告訴管家,讓他即刻安排人將本公子這門換了,不然老進蚊子!那誰,小葉啊,找點艾草來,這麽一大會的功夫,估計都得進來個一隻兩隻的了,本公子細皮嫩肉的,可受不了蚊子那尖嘴!”


    兩個小丫鬟在外頭應了是,各自忙活去了,如墨便從外邊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韓秋瞥了他一眼道:“去打聽打聽,二少爺什麽時候返回京都洛城,若是待得時間長了可是不好,天天在本公子耳邊聒噪,還不把本公子耳朵磨出繭子來?”


    “公子,這個我早已打聽清楚了。”見韓秋扭臉看了過來,忙道:“二少爺此番離開京都洛城來滄雲城韓家堡,名義上是來看望老爺的,實則,實則……”


    “實則怎樣?說話爽利一些,怎的又吞吞吐吐的?”韓秋沒好氣地斥道。


    “公子,那小的真說了,您可別生氣,也別上火,這都是小的剛才偷聽二少爺的隨從閑聊時說的。他們說,在京都洛城,現在都在相傳昔年如神童一般的公子,眼下自甘墮落,不思進取,浪蕩紈絝,酒色過度……堪稱大楚第一紈絝!”如墨小心翼翼地說完,原本以為韓秋聽了必然會勃然大怒,大發雷霆,誰知韓秋聽了跟沒事兒一般,還有些洋洋自得。


    如墨提心吊膽地問道:“公子,聽得外界如此損毀公子清名,公子不生氣麽?”


    韓秋笑道:“有何好氣的?嘴長在別人的臉上,舌頭長在別人嘴裏,他愛說什麽便由他說去,本公子哪有那個閑心管這些烏七八糟的瑣事?再說了,本公子還能蠻橫不講理地不讓人說話?你看本公子像那麽不講道理的人麽?”


    如墨心道,你不光是像,你根本就是……


    “酒色過度?”韓秋咂摸了咂摸這個詞兒,也不知用詞不當還是傳言有誤,自己這陣子酒倒是委實沒少喝,方才上馬之前,那名聞大楚的“酒泉”,自己可不就是喝下了不少?可這色嘛,目前也隻是停留在眼饞的份兒,如何談得上酒色過度?看來傳言也有不實之處啊,這個年代,這個地方的人,也不盡如開始想象的那般古拙樸實,這話傳著傳著也不是變味了麽?自己無非不去學館了而已,哪有外界傳言的那般誇張,說什麽不學無術,自甘墮落,欺行霸市,欺男霸女,挖絕戶墳,踹寡婦門,無惡不作,死不足惜……


    自己倒是搶過兩個女子回來,可是在這府中遍布眼線的老爹豈能容自己輕易成其好事?自己前腳把人搶了來,他後腳就安排把人送出去,還給人拿上一大筆銀子的壓驚費,自己實在是連一根手指都沒動過啊。甚至韓秋都懷疑,韓府不遠處經常晃悠的幾個女子是不是等著被自己搶回來,然後好賺取壓驚費呢?


    翌日,韓秋剛剛起來,梳洗已畢,還未等出屋呢,就聽的“哢嚓”一聲,韓秋嚇了一跳,扭頭望去,見昨晚剛剛安好的房門又被人一腳踹了下來,一臉冷色的韓兵大步進屋,不屑地盯著韓秋。


    韓秋上下打量了下韓兵,發現自己這二弟今兒一身勁裝,腰間大帶紮得緊緊的,束腕箭袖,幹淨利落,不由納罕道:“二弟,敲門是用腳的麽?連敲門也不會了,怎的這點禮數也沒了?”


    韓兵冷笑道:“禮數?韓大公子不是說人活一世,貴在逍遙自在,一切隨心麽?小弟要禮數何用?豈不是束縛住了手腳?再說,就連韓大公子這等飽讀詩書,苦修聖人之道的人都不講禮數,當街縱馬,強搶民女,不顧廉恥留戀秦樓楚館,又有何臉麵責問他人?”


    一番話頓時把韓秋問了一個張口結舌。


    韓兵似乎根本沒有放過韓秋的意思,冷笑連連,道:“今日小弟來此,是有事向韓大公子請教,伯父乃是被武林盟主,武功蓋世,義薄雲天,天下敬仰。所謂將門虎子,伯父如此了得,生得兒子焉能錯了?今日小弟就鬥膽請盟主之子指教兩招,也算是跟江湖高手過過招,好生學習一番,免得小弟兩軍陣前衝殺時,學藝不精,命喪當場。想必韓大公子不會不允吧?”


    韓秋一聽,幹脆又趟床上了,懶洋洋道:“二弟,你還真猜對了,本公子就是不允!”開玩笑,光看韓兵一腳踹碎房門這等威勢,韓秋出去恐怕連一拳一腳都挨不住,怎能出去找虐?那房門雖然不結實,可韓秋自忖沒那能耐一腳將其踹碎了。uu看書.ukanhu


    “你——”韓兵氣得虎目圓睜,拳頭攥得“咯吱咯吱”響,卻不能當真去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尤其這書生還在躺著。最後生氣不過,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頓時將桌子砸了一個窟窿,拂袖而去。


    韓秋連看也沒看他一眼,撇了撇嘴,自言自語道:“跟你這等軍漢切磋?當本公子腦袋進水了?你腦袋少根弦,也把本公子當成了白癡麽?”


    此後接連三日,韓兵天天來尋韓秋,張口就是切磋,把個韓秋逼得沒轍,最後趁韓兵不注意,幹脆躲去了知府範洪恩府上,尋了範鬆,兩人把酒聊天,秉燭夜談,玩得不亦樂乎,看那意思,韓兵不離開韓府,韓秋是不會回去的。


    韓兵自然不可能在韓家堡常年呆下去,幾次三番尋韓秋不著,問那些韓府家丁仆人,竟然一個個都搖頭不知,躲避不迭,知道這些人瞞著自己,心頭怒氣更盛,最後離開韓家堡返回帝都洛城時,還是氣衝衝地走的,並咬牙切齒發誓,若韓秋不改了這紈絝德行,此生不再踏足滄雲城韓家堡,免得汙了眼睛。


    韓兵一走,韓秋總算又鬆了一口氣,剛走了一個韓紫瑩,又來了一個韓兵,還真夠讓人難受的。自此後,韓秋又恢複了紈絝公子哥的嘴臉,不過卻再也未曾長街縱馬,也沒有再做出過強搶民女這等勾當。


    日子便這麽一天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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