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並非阿波尼亞,更不是所謂的神明,而是一個來自於其他平行世界的人類,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即使沒有我賜予你們知識,我相信,人類的文明也總有一日能走到今天這一高度。人類不需要神明的恩賜,不需要神明的憐憫,更不需要神明。文明向前的每一步,都是靠人類自己走出來的。”


    麗塔寫下最後一段話,再認真的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才把最後一本“聖書”鄭重其事的交給了阿波尼亞。


    阿波尼亞把它放進了一個特製的金色“盒子”中,蓋好,設定好一千五百年後自動開啟。


    午後的時光寧靜祥和,窗外的一群白鴿隨著響起的鍾聲漫天飛舞,陽光透過大教堂的長窗灑了進來,在幹淨的地麵與牆麵上折射出了五顏六色的光彩,似斑斕絢麗、光怪陸離的人生,在前路迎接著女孩們的歸去。


    平日裏人來人往的大教堂內,此時的門窗緊閉,隻有阿波尼亞等人,所以顯得空蕩蕩的,女孩們穿著整齊的作戰服,正坐在一排排的長凳上,默默地注視著阿波尼亞大人的一舉一動。


    今天是她們回家的日子,也是阿波尼亞獨自去戰鬥的日子。


    她們體內的崩壞能充沛,聖痕也被重新“激活”,力量得到了恢複,甚至“更上一層樓”了,但女孩們的表情比以往還要凝重,希兒的臉蛋兒上都表現出了不安的情緒,她與阿波尼亞媽媽的關係是最親密的。


    周圍的環境明明很空曠,但氣氛卻沉重得似坐於深水之中,讓人喘不過氣來。


    “阿波尼亞大人,我們可以幫助您戰鬥,我們如今可是很強的。”實在受不了的琪亞娜開口說道。


    她原本是想擼起袖子,向人們展示一下自己那“結實”的臂膀與肌肉,但她想了想,覺得自己的小胳膊兒實在是太細了,露胸脯又有點傷風敗俗,所以還是算了吧。


    “不必了,這是我與自己之間的事情。”阿波尼亞的聲音依舊平緩輕柔、令人心安,“我會送你們回去的,這一年多以來,你們辛苦了,萬分感謝。”


    阿波尼亞向人們鞠了一躬。


    “哎幼,您可千萬別這麽說,最辛苦的不是您、卡蓮和小麗塔嗎?”琪亞娜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了平日裏的憨笑,用輕快的語調說道,“要不是托你們的照顧,說不定我們都堅持不下去……寸步難行。其實我剛來這破地方的第一天,就想退縮、回家享受了,但我看你們都在咬牙堅持,沒人說‘想回家,找媽媽’,我也不好意思說回去,多丟人呐!沒想到如今,倒是有點舍不得這裏了,人真是奇怪。”


    琪亞娜的話語讓冰塊一般的氛圍緩和了不少,事實上,很多人當初都想放棄、說“回去”了,沒有崩壞能的“中世紀生活”,簡直是太折磨“現代人”了,但是直到現在還沒有第一個人“出頭”,開口說出回家的話,或許琪亞娜的想法也是其中的理由之一。


    “如果舍不得,以後想再回來看看的話,可以來找我。”阿波尼亞溫柔的笑道,“下次再來到這裏,就要比這次容易不少了。”


    她知道,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不高,等回去後,此刻聚在一起的女孩們就散了,她們有各自豐富多彩的生活,平時恰巧碰到,能坐在一起吃個飯、聊聊天,聯絡一下曾經一同生活過的感情,就算不錯了,下一次想聚到一起、想一同來到這裏,不知是何年何月。


    而且,她還未必能活著回去。


    不過,阿波尼亞還是許下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而這個承諾,也讓在座的女孩們心安了不少。


    聽阿波尼亞大人的意思,她的安全應該沒什麽問題。


    “那可要說好了哦,阿波尼亞媽媽。”希兒罕見的鼓起了勇氣,卻小聲說道。


    “嗯,說好了。”


    阿波尼亞聽見了,她側過頭,微笑著向自己最喜愛的孩子點了點頭。


    “時間也不早了,我送你們回去吧,回去後,還有一場更為重要的戰鬥在等待著你們,而那場戰鬥,將會決定人類未來的命運與文明的高度,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夠取得最終的勝利。”


    “啥?!什麽戰鬥?!”


    卡蓮一愣,作為卡斯蘭娜家族的現任族長,她怎麽什麽都沒聽說過呢?


    這不應該呀!不科學呀!她可是卡斯蘭娜家族的族長!天命最強的女武神!


    阿波尼亞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麽,她取出了一個類似於“門”的第二神之鍵,接著又取出了三把銀白色的鑰匙,依次插進了上中下三個鎖孔,打開了這扇通往主世界泡的“時空之門”。


    這個世界,連空之律者都無法與“外界”接觸,可這扇“門”卻做到了。


    須臾,


    待女孩們一個接著一個的與她相擁,相繼離開此地後,空蕩蕩的教堂內僅剩下了一個人站在那裏,顯得更加空曠了。


    “哎……”


    阿波尼亞輕歎一聲,收起了第二神之鍵,繼而調整好自身的狀態,抬起頭,透過聖格繆斯大教堂那令人震撼的穹頂,望向了天空中,那輪即使在白天、也能用肉眼看得到的明月。


    隨即,她那雙暗澹無光的藍色雙眼瞬間變為了血紅,壓迫感十足,看上去比千劫還要嚇人,絕對能夠嚇哭小孩子。


    阿波尼亞的身體在“升騰”,似無實體的鬼魂一般,穿過了大教堂的穹頂,飄向了月球。


    地麵上,望見這一幕的信徒們全部跪了下來,有的人甚至痛哭流涕,他們的神,終究是走了,留下了“真理”與正確的教義後,返回了神界。


    滿目瘡痍,毫無生機,來到了月球,仿佛就來到了一個沒有生命活動的世界。


    月球上確實沒有生命活動,這裏也不是月球,而是一顆“崩壞星”、一顆“虛數星”。


    人們在地麵上看到的熟悉的白月光,隻不過是一道恰巧擋住了“真實”的幻影罷了。


    自從抵達“月球”後,阿波尼亞感覺到,那股被“人”暗中注視的“目光”更加強烈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這道窺視的“目光”就一直伴隨在她的左右,無善意也無惡意,卻在時刻催促著讓她離開。


    這是來自“世界意誌”的注視,來自曾經、真正的阿波尼亞的注視。


    阿波尼亞遵循著“世界的意誌”、遵循著自我的引領,來到了“月球”的暗麵,來到了一座古老宏偉的建築宮殿前。


    沒有猶豫,阿波尼亞輕輕推開了布滿塵土的大門,拎著一盞梧桐曾經使用過的“普通”燈籠,飄進了昏暗的宮殿內。


    周圍的黑暗似濃重的墨汁,漫長到仿佛沒有盡頭的走廊內,似乎隻有一盞燈籠飄在半空中,平穩的前行。


    終於,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眼前的黑暗更為黑暗、更為遼闊了,連燈籠散發出的光芒都照不到附近的牆壁,光線向著更遠處散去,卻如同陷入進了“沼澤”,被吞噬、被沉沒,不見蹤影。


    阿波尼亞來到了“大廳”,然而,腐朽的王座上卻空無一物,死寂的黑暗之中隻有她一人,這個世界上,仿佛也隻有她一人。


    不過,阿波尼亞知道,自己就“坐”在那裏,“坐”在這個世界的任何角落。


    《仙木奇緣》


    “……”


    似乎經過了一段漫長的沉默。


    阿波尼亞搖了搖頭,好像是在回答什麽人說的話:“我不會回去,我來這裏,目的便是為了救贖你。”


    “……”


    又是一陣沉默。


    “我知道,我們的到來,我們對文明的推動,給你帶來了巨大的負擔,對此我深感抱歉,所以,我此刻選擇了來到這裏,與你一同承擔、一同背負。”


    僅有一人的宮殿內,拎著一盞燈籠的阿波尼亞仿佛是在低聲自言自語。


    “……”


    “不必用這種話勸我離去,你不是失敗者,我也不是成功、與未來希望的代表。”


    “……”


    阿波尼亞十分認真的側耳傾聽,隨後輕歎一聲,平靜輕柔的說道:“我不同意你的觀點,固然,沒有崩壞的人類文明,同樣不美好,同樣走在了邁向‘死亡’的道路上。天災、人禍、頻繁的戰爭……帶來了民不聊生與家破人亡,在摧毀著文明的光芒。


    “但萬物輪回,如是往止,生生不息。災難過後,是枯木逢春,是涅槃重生,是思想的覺醒,是文明的進步。而進步,是在向前走,不代表著是在邁向‘死亡’,而是‘死中求生’。


    “崩壞的世界中,人類不會被擊倒,沒有崩壞的文明,人類同樣堅強。人生的道路從不平坦,文明的道路更為‘荊棘’,但不代表不可‘披荊斬棘’。”


    “……”


    “……”


    阿波尼亞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點了點頭,輕聲慢語道:“是,你說得對,我不否認,有一部分人類的本性是很殘忍、惡劣,是很愚昧、無知。


    “善良的人,往往不被世界善待,越自私、沒有原則、喜愛作惡的人,活得越好,這是被粉飾的美麗‘外表’下的人間真實,卻也是真實下的‘沙塔’,觸之即潰。


    “善良不代表弱小,壞人不代表強大。強大的好人一直都在、始終都有,並且很多,是這些看似平凡的強者,在維係、守護著脆弱而又堅強的文明。


    “沒有他們,文明也不能被稱之為文明。


    “無論在多麽濃鬱的黑暗之中,也有星光在閃爍。這才是文明真正的希望,即使我們不在,後輩沒有前輩的引領,人類也並非不可救藥、隻能走向末路。無論在哪個時代、哪個文明,從來都不缺少真正的英雄。


    “我喜歡小孩子,他們是起點、是希望,但我不討厭成年人,因為他們是支柱、是棟梁。


    “這就是我眼中複雜的人類,矛盾的文明。”


    “……”


    阿波尼亞沉吟了片刻,道:“我不覺得我的看法過於天真,我隻是從麻木中,走了出來。我相信,你也是如此,從未改變,否則,自說失望的你,為何要背負如此壓力,堅持到現在?


    “沒有經曆過崩壞的文明,不代表已經失敗,它還在成長,有發生奇跡的可能。


    “我們的雙眼中,無論是哪個世界、哪個文明,都布滿了無可救藥的壞人與惡事的身影,卻也有好人與善事的足跡,更多的,則是普通人與平凡,這些,便是芸芸眾生。


    “愛莉希雅讓我們知道了,人類能夠擺脫已定的命運,梧桐讓我們看到了,文明能夠打敗崩壞的可能。


    “你我都是普通人,梧桐和愛莉與我們不同,或許並不普通,但無論多麽特別,卻都出自於普通。普通造就了奇跡,奇跡誕生於平凡。你我,自然也能共同創造出文明的奇跡。”


    “……”


    “不必再多勸我,我的心意已決。戒律,是用來保護所有人的,包括你,我們自己。


    “善良與邪惡的區別在於戒律,善良的人能夠約束住自身想要行惡的欲望,成功與失敗的關鍵也在於戒律,成功的人能夠從失敗中吸取養分,注重細節,堅守自我,堅持不懈。


    “成功與善良的人是偉大的,因為他們能夠約束住自身,堅守住心中的戒律與信仰。但我希望,有一天,約束對於人們而言,不再是痛苦,不再會讓好人心灰意冷、傷害到人們的身心與家庭,我希望,成功與善良也不再是‘淤泥’中的偉大,而是美好中的平凡。


    “為此,我將與你一樣,不遺餘力,竭盡所能,獻出我的一切,與你一同守護這個世界。縱然人生迷霧重重,前路崎區坎坷,一路風霜,甚至將會萬劫不複,但我依然會選擇逆風而行、堅持不渝,為所有人與你我的夢想,保駕護航,用溫柔與微笑,麵對滄桑。


    “此即為,戒律之銘。”


    阿波尼亞的語調仍然很平緩,聲音仍然很柔和,這是她長久以來的習慣,以溫柔待人,怕嚇到別人的習慣。


    燈籠中的火苗在平穩的燃燒,在順著燈籠燃燒,點燃了阿波尼亞細膩柔軟的指尖,點燃了阿波尼亞軟嫩豐腴的身體,點燃了似墨汁一般的黑暗。


    光芒於黑暗中重現,暗夜在火焰下退散。


    戒律的敵人隻有自己,堅守戒律,也代表著始終與自己戰鬥。


    戒律保護了所有人,自然也包括自己。


    綻放的火焰之中,曾經的意識徹底蘇醒,找回了自我。


    “值得嗎?”一道輕柔動聽的聲音問道。


    “值得,我將救贖你,擁抱與守護我們自己。”一道同樣輕柔動聽的聲音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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