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姑娘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讓鮮血溢滿了掌心,隨後她抓住那些肉蟲子,肉蟲子聞到她血的味道,有片刻的茫然,隨後便是掙紮,而不是像癡迷蘇靜的血肉那樣往英姑娘的手掌心鑽,使得英姑娘一手就成功地把它們甩在了地上,對葉宋道:“快,打死它們!”


    葉宋一鞭子出去,就將它們打成了肉泥。


    再抬頭看,河水不斷從門縫中溢了出來,這兩扇城門饒是再牢固,想必也支撐不了太久時間。葉宋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罩在了蘇靜身上,扶著他道:“走,趕緊離開這裏。”


    黃昏天暮的時候,幾人終於到達了臨近的一座小城。還沒到時,劉刖便折返回來接應,並已經將城裏的一切打理妥當。


    劉刖道:“小城裏已經沒有多少百姓剩下,但城裏有一大戶,卻沒有離開,我們去後,他們主動出人出力,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


    後來,葉宋他們抵達城門外,葉宋仰頭看去,金色的暮光映照著城門,以及城樓上布置的哨兵。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葉宋忽然問:“那大戶人家姓什麽?”


    劉刖道:“姓謝。”


    進城以後,劉刖帶著他們去到已經布置妥當的宅院,宅院也是現成的,便是城裏謝家主動捐出來的,裏麵的吃穿用度一應俱全。


    當務之急便是要把白玉和蘇靜分別安置休息,蘇靜背後的傷可不輕,那些肉蟲子長期泡在熏臭的河水當中,沒有食物的時候就靠著自相殘殺捕食同類來充饑,因而十分肮髒。它們咬了蘇靜的後背,連傷口都是黑色的,他的後背上還少了兩塊皮肉。鮮血流出來,將黑色的傷口洗禮,在後背上留下一道道黑紅交錯的痕跡。


    英姑娘事發當時就給蘇靜服下了解毒丸,因而沒有什麽毒素侵入體內,但這觸目驚心的傷口卻必須要處理了。在英姑娘的吩咐下,這裏又沒有藥酒,所以葉宋要用燒酒給蘇靜清洗傷口。


    酒咬肉,別說是這麽大麵積的傷口,就是平時破了一點皮沾了酒也會有火辣辣鑽心的疼痛,現在蘇靜的情況這般,若是用酒澆洗,還不得痛得死去活來。


    葉宋遞了一根毛巾給他,手裏拎著一壇燒酒,道:“一會兒若是忍不住,便咬著它吧,以免不慎咬到了舌頭。”


    包子在旁打下手,他將酒壇裏的酒倒進了大碗裏,葉宋用薄薄的巾子蘸濕,輕輕往蘇靜的傷口周圍擦拭。她知道,這傷,是因為她留下的。


    那一晚懸崖的半山腰上,她撲過去為蘇靜擋下掉落的碎石。蘇靜便說,她身上那麽多的傷痕當中,總算有其中一道是徹徹底底為了他而留下的。可是眼下,葉宋看著蘇靜的後背,他身上的傷痕一點兒也不比自己少,那這其中又有多少是為了自己留下的呢?


    不止這一處,有很多。為了救她、幫她,他的手臂上有刀口,後腰有疤痕,整個前胸後背,都還留著曾經在河裏被暗礁砸到的痕跡。如今再添了這一處新傷。


    葉宋的手指,緩緩撫上蘇靜的背心,將他背心的血跡拭掉。背心偏離背脊骨咫尺之處,還殘留著一道箭痕。因為這道箭痕,他差點就死了。


    蘇靜趴在床上等了一陣,都遲遲等不到噩夢般的疼痛來臨,反而他能感覺到葉宋的動作十分輕柔,所至之處,所掠起的火辣辣的痛對於他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他可以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蘇靜比較虛弱,但臉上的表情卻是一派輕鬆,手背抵著自己的下巴,旁邊放著葉宋給他的毛巾。他還笑得出來,輕挑眉梢,歪了歪頭抬眼看葉宋一眼,又垂下頭去,緩緩道:“怎的,是不是心疼了,所以舍不得下狠手是麽?”葉宋抿了抿唇,一邊伸手向包子,包子將滿滿一碗酒遞給她,就聽蘇靜繼續道,“你不用舍不得,實際上這沒你想象中的那麽恐怖,就當是用的清水,洗一下才能好,你放心來吧,我能……”


    話還沒說完,葉宋冷不防一碗酒往蘇靜的後背叩去。生生將蘇靜的後半句話堵進了喉嚨裏。他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瞬間憋得通紅。


    蘇靜的手掐緊了身下的枕頭,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人擺在了油鍋上,狠狠得地煎了一遭。煎得外焦裏嫩的。那種疼痛感,似潮水一般瘋狂地湧來鑽心,又似無數隻小手在揪扯著他的心房,他想阻止,卻無能為力。


    這比在傷口上撒鹽要痛得多了。


    蘇靜一點心裏準備都沒有,但他還不至於痛苦地大喊出聲,端得起他一方主將的風度。葉宋連連往他後背上潑了兩碗酒,一邊用巾子去擦他的血肉,一邊將自己的另一手伸到蘇靜麵前,道:“你不願意咬毛巾的話,若是實在受不住,便咬我的手吧。”


    蘇靜緩緩扣住了葉宋的手,卻不是放到自己嘴邊,而是放到自己下巴下麵,聲音啞然,道:“就這樣好了。我會覺得好受許多。”


    葉宋看著他,微微糾起的眉頭未曾舒展過,道:“你確定你不會咬到自己的舌頭嗎?後麵還會很痛。”


    蘇靜道:“你不要皺眉,我就很好。”


    葉宋偏過頭不再看他,道:“那你忍著。”


    起初蘇靜還能清醒地跟自己說兩句話,葉宋知道他忍得辛苦,但她不能心慈手軟,越是要想他好,就越是要這麽做。到後來,蘇靜連跟她說兩句話都不能了,等葉宋把一壇子酒都用光,才發現蘇靜不知何時已經暈了過去。


    他握著葉宋的那隻手,握得很緊。葉宋費了好大力氣才抽開。然後給他換了濕掉的衣衫,重新收拾了床褥,再給他上藥包紮。


    等做好了這一切,蘇靜也仍舊是沒有醒來。或許是太累了,背上的痛感被一股清涼的感覺慢慢消散,他便安靜地睡了過去。葉宋蹲在床邊,看著他的頭微微垂在了枕頭裏,看了半晌,包子也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葉宋看著他的麵容,忽然間心裏湧起了密密麻麻的疼痛,輕聲地對他說:“知道痛了?知道痛了為什麽還要不顧一切地擋在我前麵。你要我好好保護自己,那麽你呢?不要忘了,你也是血肉之軀。”


    她伸出手,想去輕撫蘇靜散落在枕上的頭發。可是手指尖就快要碰上的時候,又驀地縮了縮。在半空中停頓了半晌,她手指曲了曲,終是寂寥地收回。


    葉宋聲音放得極低,又道:“在你想我好好活著的時候,我又何嚐不想你活著。我想全北夏的百姓都能夠銘記你,我想你能逍遙自在地活著,我還想你以後能有機會給你自己的孩子講述這些驚心動魄的戰紀。蘇靜,你不能一直為了我,你要為了你自己。”


    葉宋陪了他一陣,替他掩了掩被子,然後便起身出去了。怎想,剛一開門,便聽見院子外麵有腳步聲。她抬了抬眼簾,霎時一隻肉團子一路跑過來,紮進她的懷裏便抱著她的雙腿不放,十分高興地說道:“幹娘,小寶好想你!你這麽久都不來看小寶!”


    聽到那軟軟糯糯的聲音後,葉宋的心都有些融化了。她低頭一看,懷裏的肉團子穿了一身精致的小衣服,也正仰著小腦袋看她,若不是再次回到這個地方,這麽久以來她都沒想起自己還有這麽一個可愛的幹兒子。


    而這小孩子,可不就是當初下江南時途經這座城遇到的謝小寶麽。那時候他還很小,走路都走得趔趔趄趄,現在一兩年不見,個頭長高了,小臉還是那麽白白嫩嫩帶著一點嬰兒肥,讓人一見就忍不住掐上一把。


    身後跟著來的是謝明,謝明知道了葉宋的身份,禮遇有加,連呼讓謝小寶快放手,不要對葉宋不尊敬。


    葉宋道:“無礙,我也好久沒見到小寶了。”說著便蹲下去將謝小寶一把抱起來,笑眯起了眼睛,“來,讓幹娘看看,你長結實了沒有。”當初見他那麽小點兒就沒娘,很是可憐,模樣又生得乖巧可愛,便讓他叫自己幹娘,而蘇靜也來摻和一腳,做他的幹爹。沒想到,這小家夥到現在也還念著她,更不難想象,這城裏願意主動出錢出力幫助北夏將士們的謝家大戶是誰了。


    謝明道:“葉小姐,小寶他太不懂事了,唐突了葉小姐還請小姐見諒。”


    葉宋捏了捏謝小寶的鼻子,謝小寶立刻就爬到葉宋的肩頭,依戀地抱著她的脖子,像依偎著自己的親生娘親一樣。葉宋道:“謝老爺太見外了,小寶很懂事,也很乖,我很喜歡他。”


    謝明就問:“王爺的傷,怎麽樣了,沒有大礙吧?”


    葉宋道:“沒什麽大礙,休養兩天就好了。”


    這時謝小寶透過葉宋的肩膀,看見房間裏的蘇靜正躺在床上,不由問:“幹娘,幹爹他怎麽了?”


    葉宋道:“你幹爹他太累了睡著了,我們不要打擾他好不好?”


    謝小寶乖巧地點了點頭,葉宋便側了側身,將謝小寶的小身子微微往房門那邊傾了傾,而謝小寶則很上道地夠著身子伸出小手,去把房門輕輕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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