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鎮,鎮東是一座大青山,山林深處盤踞著一股山匪,不過六七十人,卻常年在此攔路劫財橫行無忌。


    正是羽言等人從縣衙回到茶店的時候,這群山匪竟然在光天化日下出來打劫。此時在山路上隻有一老者騎著一頭毛驢緩緩的前行。毛驢上還負著一個箱子,箱子上橫放著一樣長條形的物件,被粗布包裹著。


    “咚”的一聲山炮,衝出十幾名山匪將老者麵前的山路堵住。


    為首的山匪手持一對亮銀錘,怪叫一聲,道:“識相的,做什麽買賣的!”


    老者見狀不慌不忙,道:“在下乃一琴師。”


    那山匪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老者道:“在下並無閑散銀兩。”


    那山匪身邊有一軍師模樣的山匪指著驢子上的長條包裹和箱子,道:“那是什麽?”


    老者回身從驢子上把箱子和長條包裹拿起來,翻身下驢,將箱子擺在地上,將長條包裹放在箱子上,然後慢慢打開包裹,露出裏麵的物件。


    隻見此琴長約六尺,漆成深棕色,因為年代久遠,所以琴尾有幾絲開裂痕跡。琴弦不知是何物所製,呈柳黃色。


    老者道:“箱子不過是在下的換洗之物,而在下乃琴師自然隨身攜帶的是愛琴了。”


    山匪頭目道:“把琴、箱子、還有驢子留下,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老者道:“此琴乃我珍愛之物,豈能落入爾等匪類之手。”


    “嗬,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弟兄們連琴帶命一起給我留下!”山匪們舉起兵器,呼啦一聲,一哄而上。


    老者道聲:“且慢”。土匪停住動作,以為他想通了。老者轉過身,輕輕撫摸著驢子,用手在驢身的某個部位一按,這頭驢子哼了一聲就像一灘泥一樣癱倒在地上。土匪頭子一看覺得奇怪,叫道:“你在做什麽!”老者沒有理他,依舊不慌不忙。他坐在箱子上,把琴平放在腿上,雙臂鬆弛,右手職彈,左手司按。隨著拇指的彈按,一道道無形的音波從琴中射出,山匪們頓覺得風淒鬼號、山崩地裂,琴聲撞擊著耳膜,猶如兩柄利劍從左右耳同時貫穿頭顱。一瞬間,眾山匪蜷縮在地,痛苦不堪。


    兩天後,待有人路經此地,發現路上遍橫匪屍,盡皆麵容扭曲,七竅留血而亡。被圍剿多年卻仍然活躍的吳江縣山匪竟然在一夕之間,被消滅的幹幹淨淨。


    -


    待巫遊回到茶店,眾人包了一艘大船連夜北行,似乎每個人都受不了這裏的空氣,一刻也不願在此多呆。


    兩天後,也就是山匪屍體被人發現的時候,羽言他們已經北上二百多裏了。


    這日清晨,瑤兒一早起來走到船頭。此時清風拂麵,帶著清新的香氣沁人心脾。江麵微波粼粼,四周萬籟無聲。忽然,一陣琴聲響起。瑤兒喜琴,靜心傾聽,這琴聲時而雄壯激越,猶如騎兵揮戈前進,刀槍撞擊迸出火花;又時而輕柔悠遠,猶如溪水潺潺流淌,卷起飄落水麵的落花。


    瑤兒黛眉緊蹙,凝神沉思。


    不知何時,羽言來到她的身旁,見她全神貫注,就沒打攪她。


    琴聲停,瑤兒從琴聲中走出,看見羽言。


    羽言笑道:“剛才在想何心事?”


    瑤兒笑道:“不是心事,羽大哥聽到剛才的琴聲了麽?”


    羽言點點頭,不過是早起撫琴,沒什麽不尋常的,他想。


    瑤兒道:“剛才彈琴的人很不簡單。”


    “哦?”羽言有點興趣。


    “那人技法極為高超,更難以置信的是他的琴絕非泛泛。”瑤兒對琴頗有研究,她很肯定地說。


    “一張上等好琴不過十幾兩銀子,那琴會比你在家的琴要好?”


    “那琴絕不非一般好琴,而是一張絕世好琴。”


    “絕世好琴”,羽言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瑤兒問道:“羽大哥,你常走江湖,知不知道誰有一張流傳了數百年的稀世古琴?”


    羽言心裏想到了什麽,不過隨即又給否定了,於是笑道:“我還真沒注意這種事情。”


    瑤兒再傾聽,江麵已無半點琴聲。她卻很興奮,說:“羽大哥,你知道麽,我從沒聽過這麽好的琴師用這麽好的琴彈奏曲子。”


    羽言道:“可是那人現在不彈了啊。”


    瑤兒笑道:“盡管如此,我也很高興了。剛才的琴聲縈繞在耳邊難以忘記,這樣的琴聲一輩子能聽到一次我就很滿足了,更何況明早說不定還會聽到呢。”


    羽言望著她因為興奮而紅撲撲的麵龐,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憐愛。他想,如果那真是絕世好琴的話,肯定是來自那個地方,等到手刃殺死大哥的凶手,我一定要帶她去那裏。


    這時,他突然感到有人來到了船舷,回頭一看,巫遊站在不遠處神色凝重。


    羽言正感奇怪,巫遊麵無表情,立刻轉身回到艙中。


    過了沒多久,眾人陸陸續續起來,船上也熱鬧起來。船夫們喊著號子踩著輪漿,又有船家拿出熱氣騰騰的包子給眾人。當初包船的時候,趙璟搶著付賬。他們從宮裏跑出來的時候壓根就沒帶銀子,因為除了李紹熙能接觸到銀子之外,剩下的幾個人根本沒有機會,可是大內帶刀侍衛在皇上跟前也不需要在袖中揣著銀子,所以他們壓根一兩紋銀都沒帶在身上,不過趙璟出行前將行宮中一棵珊瑚樹的枝杈掰下一截,這一路才救了急。幾人先前把這截珊瑚典當了,雖然隻是一截枝子,卻換了百十兩銀子,幾人很是興奮,隻有李紹熙覺得被當鋪騙了,可是也不太在意。有了銀子後,幾人一路上想吃就吃想喝就喝,還四處施舍,轉眼間銀換錢,而錢再散手而出,到遇見羽言時已經快用盡了。那趙璟用什麽包船的呢,原來這截珊瑚枝子上麵掛滿了金葉子,由巧匠精心打造,純金葉片上每條葉脈紋理清晰可見。趙璟本來不喜歡這些用金銀裝飾的東西,想一並當了,不過李紹熙還有些經驗,覺得一截上等的珊瑚就很引人注目了,要是上麵再掛滿金葉子恐怕會惹典當行疑心,所以就把金葉子拆了下來。現在李紹熙就用了一片金葉子,包下了船,他跟船家許諾,到了目的地,再給一片金葉子,船家遇見了大主顧,自然跑前跑後應承不暇。


    小珊一邊咬著包子,一邊跟趙瑋他們講江湖高手的暇聞軼事。她說的這些都是聽料德叔叔說的,料德是遊江先生的弟子,對於江湖軼事了如指掌,兩姐妹在家的時候,料德就揀一些有趣的故事說給她們聽。李紹熙也在一旁用心聽著,對於提到的人名在心中默記。有時候他們會提出一些諸如“那個雙劍兄弟現在怎麽樣了”,“這個華山派的長老和法華寺的大師哪一個武功更厲害”的問題,如果小珊回答不了,羽言就在旁邊介紹一二。


    巫遊則一言不發,早早吃完包子,聽了一會小珊的故事,就起身去了艙外。


    羽言也離開了桌子,來到艙外。


    江麵有幾艘漁船疾馳而過,而巫遊則信步來到船尾。


    羽言走到他身後,道:“包子不合巫兄口味?”


    巫遊道:“哪裏,我已經吃飽了。”


    羽言走到他身邊,看著江麵。巫遊道:“羽兄今晨可聽到琴聲?”


    羽言點點頭,道:“在下不通音律,隻聽瑤兒說是一張好琴,一個好琴師。”


    巫遊道:“羽兄過謙了。不過若說到好琴,羽兄可曾聽說過此世間的絕世好琴麽?”


    羽言道:“說到絕世好琴,倒讓我想到了七個人,不過他們大概十年未離開琴山,又怎會在此地出現呢!”


    他心道:莫不是巫遊你與這幾個人有過節,所以才會對這個琴聲如此敏感?話說你的仇人遍及天下,還有很多人欲殺你滅口,天天生活在刀光劍影之中,縱使位列十大高手,過的亦不舒心。若這幾個人真是為你而來,也夠你難熬的了。


    巫遊道:“不瞞羽兄,我與七琴六劍有些過節。


    “十年前,我受雇追殺一個人。此人平素口碑極好,不過雇主拿出了‘賞殺令’……”


    羽言道:“‘賞殺令’?看來雇主非同一般,而死者亦不尋常啊。”


    巫遊幹笑一下,道:“羽兄也聽過‘賞殺令’啊,我們可顧不得目標尋常不尋常了。


    “此人心知難逃一劫,仗著自己與七琴六劍有些許淵源,連夜趕往琴山。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七琴六劍本是在琴山歸隱,偏偏那時竟同時外出雲遊。失去庇護的那人被稍後尋跡趕來的我殺死。”


    羽言搖搖頭,道:“巫兄惹下了大麻煩啊。”


    巫遊苦笑一下,道:“做我們這一行是顧不得這些事啦。”


    羽言道:“不過巫兄所說是十年前的舊事。假若今早聽見的琴聲真是這些人的話,那想必也不是為巫兄而來。”


    巫遊道:“遇上恐怕就脫身不得了。”


    羽言心有所想,忽然問道:“剛才聽巫兄說到‘賞殺令’,我想問下最近一次‘賞殺令’是什麽時候出的呢?”


    巫遊道:“在下有很長時間沒有做受雇殺人的買賣了,也沒有關注過。最近一次還是在杭州殺了一個惡霸,不過那人尚不足以請出‘賞殺令’。”他看了眼羽言,頓了頓,道,“羽兄,令兄喬大俠死前的確出了‘賞殺令’,可是沒人敢接。”


    羽言道:“誰人有資格發布‘賞殺令’,中間交易的環節又如何進行?”


    巫遊道:“羽兄可能還不了解職業殺手這個行業吧,像在下這樣盡人皆知又以此為專職的畢竟是少數,雇主隻要隱藏好自己的身份就行了。而更多的殺手是把受雇殺人作為兼職來背地裏幹。他們表麵上可能是雄霸一方的武林豪傑,可能是弟子上千的門派掌門,也可能是橫行無忌的江洋大盜,可是隻有少數人知道他們還身兼職業殺手的身份。


    “隻要雇主能給出這些人想要的價碼,他們都會成為比我還冷酷的殺手。而雇傭這些殺手的幕後黑手的背景就更為複雜,畢竟能滿足一些本已雄踞一方或是聲名顯赫的豪傑的欲望的更絕不是一般人。所以雙方都更看重身份不被泄露。


    “這時候就誕生了中間人的角色。中間人收取全部酬金作為保證金,然後四處發布消息募集殺手,待殺手完成任務並得到雇主確認後,中間人會將酬金通過之前協定的方式轉給殺手。這過程中會收取二至三成的傭金。雖然價格昂貴,可是中間人會對雙方提供身份保護,雇主不用擔心身份泄露,而殺手則可以安全收到賞金,所以中間人越來越受到歡迎。


    “有信譽的中間人發布的消息就被稱為‘賞殺令’,uu看書 ukanshu 而現在江湖中最大的中間人,就是水澤綠穀。令兄喬大俠的‘賞殺令’,若我沒記錯就是水澤綠穀發布的。”


    羽言道:“‘賞殺令’沒被人接,難道就意味著沒有職業殺手的參與?”


    巫遊道:“中間人一般會避免出現這樣的情況。如果某次任務沒有完成,中間人會將酬金全額退還。也就是說,中間人得不到一分錢的好處,而且聲譽還會受損,影響以後的生意。所以中間人為了避免交易失敗,會對刺殺目標進行篩選,如果任務太難完成,中間人是不會發布‘賞殺令’的。金鏢長刀位列十大高手,這樣的目標估計沒有殺手願意接,所以發布‘賞殺令’卻沒被人接是預料之中的。可是還是發布了‘賞殺令’,這種行為本身就很蹊蹺。


    “‘賞殺令’是為雙方提供擔保,保護身份的一種方式。可是有一種特殊的情況,就是交易雙方知道對方的身份,而且形成了相對穩固的合作關係,那就可能不需要中間人,也不需要發布‘賞殺令’了。行中將擁有穩定雇傭關係的殺手稱為‘核心殺手團’,其實就是被某個大主顧豢養起來的職業殺手。所以‘賞殺令’是否發布或者被接並不能作為認定有沒有職業殺手參與的唯一標準。


    “不過,令兄喬大俠的‘賞殺令’雖然沒有人接,可是約定的交易地點卻在此附近。羽兄應該知道此處是誰的地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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