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雖沒有家傳武學,但陳珩之自小受名師教導,加之天份頗高,手上的功夫絕不弱,他的武器乃是一柄以精鐵裹麵的折扇,每根扇骨皆鋒利如刀,揮舞間銀光閃閃,極具氣勢。隻不過他養尊處優慣了,平日裏又有那許多侍衛替他賣命,極少與人動手,出招間便少了幾分老練,遠不是沈昀的對手。


    陳珩之的目的當然不是要跟沈昀一較高下,而是想借此激起其他人的爭名逐利之心,誰在此時擒住沈昀,不但對自身名望大有助益,更是讓無瑕山莊欠下一份大恩德。華經宇不甘落在人後,在陳珩之出手的那一刹那,緊跟著衝了上去,薑家既然與無瑕山莊結為親家,薑士名當然不能置之不理,當下抽出寶劍刺向沈昀,其餘人不敢貿然上前,紛紛向旁邊退開。


    沈昀自不會與他們動真格,招招式式皆隻求自保,陳珩之與華經宇皆是縮手縮腳,沒有拚盡全力,倒是薑士銘一股腦兒出狠招,看得出來他極想擒住沈昀,也好圓了薑詩璃尷尬的處境。四人纏鬥到了院中,無瑕山莊弟子團團將他們圍住,其餘人雖沒有動手,但都執著兵刃躍躍欲試,尋找可趁之機。


    唐靈靈見他們以多欺少,想要上前幫助沈昀,齊辰玉一把將她攔住,說道:“靈靈,你便不要再去添亂了!”


    唐靈靈跺腳道:“他們擺明在欺負沈大哥,大師兄,你快去幫幫沈大哥呀!”


    齊辰玉勸道:“這是無瑕山莊的事,我們唐門不宜插手。”他雖說對沈昀有嫉妒之心,但也覺得這件事太過巧合,不幫忙純粹是因為唐門內部正處於多事之秋,唐靈靈若要登上門主之位,還需得江湖同道支持,在這個節骨眼上任何一方他們都不宜得罪。


    唐靈靈心思單純,沒有考慮那麽多,隻想著怎麽幫沈昀脫困,她跑到慕雲擇麵前,急道:“慕大哥,我相信這件事必然在另有隱情,先問清楚再處置也不遲呀!”


    慕雲擇仿佛聽不見她說話,腦海裏都是沈昀剛才說的話,神情迷茫而無助。劉通跟在慕百川身邊這麽多年,是無瑕山莊的元老,平日裏說話也有份量,他對慕百川極是恭敬,親眼見到他命喪當場,而少莊主又遲遲沒有發號施令,他再也忍耐不下去,衝出屋外,對著眾弟子喝道:“立即將沈昀拿下!”


    等候在周圍的數十名弟子早已按耐不住,得到號令,立即揮舞兵刃向沈昀撲去。陳珩之見目的達到,一個閃身退到一旁觀戰,華經宇本身就是逞個能罷了,見狀也退開,唯有薑士銘步步緊逼,不肯罷休。山莊這些弟子雖算不得高手,但人多勢重,沈昀剛打退一撥,立即便有另一撥圍攻上來,他招招手下留情,不想傷及他們性命,但同時也讓自己處於疲於應付的境地,即無法脫身,也無法取勝。


    其餘門派中人皆是麵麵相覷,一來慕雲擇沒有發話,他們若出手便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二來這沈昀不是泛泛之輩,要是不小心受傷或是丟了性命,實在劃不來,倒不如靜觀其變,無瑕山莊弟子眾多,饒是沈昀有三頭六臂,也難逃今晚一劫。隻是他們都十分奇怪,慕百川慘死屋中,屍骨未寒,為何身為獨子的慕雲擇連半句話都沒有,反倒是陳珩之這些外人在這裏拚命?


    陳珩之原想借此煽動慕雲擇向眾門派求助,將沈昀逼至絕路,沒想到慕雲擇一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句話都沒有說,眼見沈昀在數十人的圍攻下仍沒有敗勢,愈發覺得不妙,長久下去恐怕隻會讓沈昀逃脫。他暗暗向華經宇使了個眼角,這華經宇是他手下的爪牙之一,當初在金陵汙蔑沈昀便是受了他的指使。華經宇心領神會,大喝一聲道:“對付此等江湖敗類,不必講什麽江湖道義,大家快一起將他擒住!”


    話音剛落,他已撲進人群中,沈昀連無名劍都沒有出鞘,隻以劍鞘退敵,乍見華經宇向他揮來一掌,立即提手相迎。他隻用了三分內力,卻在兩掌相擊之時感覺到掌心傳來一股刺痛,整條手臂頓時麻木,他擊退幾名圍上來的山莊弟子,赫然發現掌心裏一片漆黑,可見數個細小的針眼。


    華經宇不露聲色的將毒針收起,義正言辭地說道:“沈昀,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殺了你這惡賊!”


    沈昀隻覺氣血翻湧,內力遊走渙散,視線逐漸模糊,整條胳膊都沒了知覺,隱約看見有道人影向自己撲來,想要躲避已是來不及。薑士銘拚盡全力的一掌重重打在他胸口,沈昀頓時口吐鮮血,站立不住,華經宇見狀立即提劍刺過去。唐靈靈看到那劍即將要刺入沈昀的胸膛,幾乎要失聲叫出來,齊辰玉一直在旁邊觀戰,清楚看見華經宇用毒針暗下黑手,十分不屑他的為人,幾枚暗器捏在指間,準備助沈昀躲開這一劍。


    就在這千均一發之際,一道人影從天而降,劍光一閃,生生擊退了華經宇這拚盡全力的一劍。隻見來人一身黑衣,黑布遮麵,眼神銳利,如利刀一般掃過周圍:“以多欺少,暗下黑手,這便是你們名門正派的做風嗎?”


    薑士銘到底是江湖前輩,剛才憤怒之下寸步不讓,此時冷靜下來,也覺得理虧,華經宇一臉傲然地質問道:“此等惡賊,人人得而誅之,還講什麽江湖道義?你是什麽人,竟也跑出來送死!”


    那黑衣人冷笑說道:“是非善惡,容不得你這個小人在這裏評斷!”劇毒遊走在沈昀全身,令他站立不穩,視線模糊,隻覺得這個聲音分外耳熟,卻看不真切。華經宇聞言勃然大怒:“無名小卒,也敢跟我叫囂!今日我便叫你給沈昀陪葬!”


    他提劍刺向他們,被沈昀擊退的山莊弟子緩過勁來,亦紛紛舉起兵刃撲上去,刀光劍影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令他們沒有後退之路,人人都道沈昀必然難逃此劫,陳珩之臉上甚至已露出得意的笑容。就在此時,一聲厲喝響起:“住手!”


    山莊弟子聽到這聲音紛紛止住腳步,華經宇見沒了幫手,硬生生收住去勢,人群向兩旁退開,慕雲擇走出來,冷靜地說道:“放他們走。”


    眾人皆愣在那裏,愕然地看著慕雲擇,劉通先回過神來,奔上前道:“少莊主,此人是殺害莊主的凶手,萬萬不能讓他離去呀!”


    陳珩之不知慕雲擇怎麽會說出這句話,眼看自己的計劃就要成功,怎麽肯罷休,說道:“慕兄,沈昀已受了重傷,此時是除去他最好的時機,若讓他離去,便等於放虎歸山,往後恐怕會成為無瑕山莊的大患啊!”


    華經宇大聲附合道:“不錯,絕不能讓他們離開!”


    慕雲擇的臉色極是蒼白,但聲音卻不容置疑:“我說放他們走!”


    劉通急得大叫:“少莊主!”


    慕雲擇置若罔聞,目光冷冷的在山莊眾弟子間掃過,他們麵麵相覷,陸續退到旁邊,讓出一條通道。黑衣人架住沈昀的肩膀,從人群中走過,仍有人想躍躍欲試,對他們出手,隻聽慕雲擇冷喝道:“今夜誰再對他們出手,便是跟我無瑕山莊為敵!”


    陳珩之雖然想要趁勝追擊,將他們趕盡殺絕,但慕雲擇都說了此話,他若是再動手,便顯得另有圖謀,其餘人大都存了觀望的心態,更加不會阻攔他們離去,薑士銘猶豫了半晌,念及自己的身份,恐落人話柄,亦沒有再開口。黑衣人攙扶住沈昀走出包圍圈,此時沈昀已經意識模糊,隻能聽見慕雲擇說話的聲音,卻沒有力氣再回頭看他一眼,黑衣人架住他縱身一躍,消失在夜色中。


    平白錯失了這麽好的機會,陳珩之不陰不陽的說道:“慕莊主無辜枉死,慕兄卻縱容凶手離去,此舉便不怕慕莊主死不瞑目嗎?”


    慕雲擇沒有去看他,隻向劉通說道:“吩咐下去,準備莊主的喪事。”


    劉能雖然不明白慕雲擇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慕雲擇現在就是無瑕山莊的主人,心中再有不平,也隻能恭敬應道:“是,我這便去操辦。”


    慕雲擇走向薑士銘,拱手致歉:“嶽父大人,今晚山莊遭遇大變,家父不幸喪生,晚輩要先去處理家父的喪事,對詩璃恐怕會有怠慢之處,還望嶽父大人諒解。”


    都到了這關頭,他還能記掛著自己女兒,薑士銘頗為感動,說道:“雲擇,我們往後便是一家人了,你不必覺得為難,詩璃既已嫁入慕家,自然要與你一同操持家事,理應為慕莊主披麻送終,以盡孝道。”


    慕雲擇躬身說道:“多謝嶽父大人成全。”


    他轉身走入屋中,親自去整理慕百川的遺體,山莊弟子在門前築起人牆,將各大門派都擋在了外麵。華經宇見自己拚了半天命沒落到半點好處,冷嘲熱諷說道:“這位慕少莊主當真大方啊,連殺父仇人都能放過。不對,以後應該改口稱慕莊主才是。”


    唐靈靈瞧見他那小人得誌的模樣愈發覺得厭惡:“沈大哥有沒有殺人還未成定數,但你用毒針暗中偷襲這樁事,我可瞧得清清楚楚!”


    華經宇仰著頭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不過是在替天行道罷了!”


    唐靈靈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七星堡好歹也是江湖上的名門正派,你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就不怕丟了華伯伯的一世英名嗎!”


    華經宇正想開口反駁,隻聽齊辰玉說道:“靈靈,你是知道的,七星堡不擅用毒,華公子這手法想來是從別處學的,他心急除魔衛道,也無可厚非。”這話看似在替華經宇找台階,實則處處充滿譏諷,已有人在暗自偷笑,華經宇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十分難堪。薛皓華借著空檔說道:“沈昀在中毒之際又使用了內力,此刻恐怕已經毒血攻心,未必能活得過明日。”


    華經宇冷哼一聲道:“他死了也是活該!”


    唐靈靈一臉怒火,想要再罵上兩句,齊辰拉住她搖頭示意。已有人走過來將梁上的紅綢替換成了白布,喜字皆被揭下,紅燭吹熄,點著白燭的燈籠掛起,喜事變成喪事,喜樂變成哀樂,一樁被江湖神為美淡的良緣,以任何人都想不到的結果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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