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相距不過一步之遙,女子這一刀刺出去,幾乎已到了蘇瀲陌胸前,隻要再前進半分,便會紮進胸膛,取了他的性命。但是女子的動作卻在這時僵住,臉上浮起難以置信的表情,因為蘇瀲陌的折扇已經先她一步抵住她的咽喉,臉上帶著風流的笑意,看著這名臉蒙內黑紗的女子:“美人總是令人印像深刻的,更何況我還曾經差點死在姑娘手裏。”


    那女子居然毫不畏懼,仰著脖子道:“既然被你識破,要殺要殺剮悉聽尊便!”


    蘇瀲陌上下打量她一眼,視線停留在那塊黑紗上,笑道:“我與姑娘又不是頭一回見麵,你又何必蒙麵呢?來,快些摘下來,讓我好好瞧瞧你的小臉蛋兒,是不是更漂亮了。”說著,他便要伸手去摘女子臉上的黑紗,女子眼神驟變,不顧抵在脖子上的折扇,用力轉身掙開蘇瀲陌的束縛,折扇劃破她光潔如玉的脖頸,血腥味兒在空氣裏彌漫開來。


    蘇瀲陌看了看折扇上的血跡,詫異地問道:“怎麽,莫不是這塊黑紗比你的性命還重要?”


    女子捂住被劃傷的脖子,眸子裏滿是恨意:“蘇瀲陌,若不是你,我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受死吧!”她舞動手裏的柳葉細刀,不顧一切向蘇瀲陌撲過去。就算她沒有受傷,身手也遠遠不及蘇瀲陌,招招式式都被壓得沒有反擊之力,但她怎麽都不肯罷手,動作越是激烈,脖子上的傷口便噴出更多的血,濺滿她的衣衫。


    蘇瀲陌輕而易舉的化解開她的招式,折扇一晃,便將她的柳葉細刀打落在地,女子提掌上前,蘇瀲陌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在她臉上輕輕一挑,便將她的黑紗揭去。女子大駭,用胳膊去遮擋自己的臉,蘇瀲陌看了眼手裏的黑紗,心頭更加好奇:“姑娘明明就生得一張好看的臉,怎麽今日就不讓讓我瞧見呢?”


    女子不斷後退,似乎已恐懼到了極點,連落到地上的武器都沒有去管。蘇瀲陌一步步向她靠近:“姑娘何必躲我,方才不是你叫我靠近一些的嗎?”


    那麵被揭掉的黑紗似乎就是女子所有的勇氣,她不敢說話,渾身顫抖不已,蘇瀲陌將手伸向她,慘忍地說道:“莫不是姑娘這張臉變得如同夜叉轉世,不敢讓我瞧見?來來來,讓我瞧瞧,到底是怎麽個可怕法——”


    他的手幾乎要碰到女子的胳膊,就在這時,一聲怒吼夾雜著掌風在他身後傳來,他目光一冷,提掌應對。兩掌在空中相撞,一股強勁的內力直衝蘇瀲陌而來,震得他後退數步,胸口發麻,幾乎站立不住。隻見來人身形高壯,滿臉怒色,似羅刹一般可怖,女子尖厲地叫道:“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高壯漢子一言不發,如餓狼般撲向蘇瀲陌,一道人影猛得閃過,抱住蘇瀲陌的肩膀,提掌生生擋下那漢子,冷眼望著他們道:“鬼煞門果然賊心不死。”


    梁碧用手遮住自己的半張臉,怒喝道:“沈昀,為何你每次都要來壞我的事!”


    沈昀看了她一眼道:“姑娘已經受了傷,早些去找大夫或許還能保住性命。”


    梁碧已經被仇恨衝昏頭腦,怎麽會將脖子上這道小小的傷口放在眼裏:“隻要拿到赤霄劍,師兄就會娶我為妻,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他!”


    沈昀道:“倘若連命都沒了,你要這赤霄劍又有何用?”


    梁碧哪裏聽得進去:“今天拿不到劍,我絕不地離開這裏!烏七,殺光他們,把他們都殺了!”烏七沒有動,眼睛一直盯著她脖子上的傷口,鮮血仍在汩汩淌出,她每說一句話,都要大口喘息。梁碧滿心思都在奪劍上,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異常,大聲叫道:“我要你殺了他們,把劍搶過來,聽到沒有!”


    烏七還是沒有動,他張張嘴想說什麽,梁碧卻俯身撿起地上的柳葉細刀,不顧一切衝向沈昀他們。沈昀隻用了二分內力,便將梁碧震退,梁碧摔到地上,月光照出她那張毒瘡遍布的臉,分外猙獰恐怖,哪裏還有過去半分的姿容。沈昀不禁一愣,蘇瀲陌隻看了一眼她臉上的傷,便猜到了前因後果:“原來羅笙用你來為自己解毒,他待你可當真不薄啊。”


    梁碧急著要找東西遮蓋自己的臉,她在地上不斷摸索著,想要找回那塊黑紗,沈昀搖了搖頭,對烏七說道:“她脖子上的傷口不淺,你快些帶她回去吧。”


    烏七想將她攙扶起來,梁碧忽然緊緊抓住他的手,眼裏流露出無限哀求:“烏七,你自小都是待我極好的,這次你再幫我一回好不好?你幫我殺了他們,把赤霄劍搶回來,這樣……這樣師兄才不會嫌棄我,他才願意娶我,你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


    烏七身體一震,臉上露出無比痛苦的表情,梁碧仍不肯放棄:“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我嗎,隻要你幫我搶回赤霄劍,我什麽都答應你!”


    蘇瀲陌方才受了一掌,正是氣血翻湧,可沒有興趣繼續看這出戲,捂著胸口準備離開這個地方。烏七看到他轉身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滿臉懇求之色的梁碧,挑起地上的柳葉細刀,飛身向蘇瀲陌刺過去。他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高手,這一勢又快又急,旁人或許無從閃避,但在沈昀麵前卻都是徒勞的,沈昀連劍都沒有拔出來,單以劍鞘便阻住烏七的去路。


    梁碧拿起另一把柳葉細刀,不顧一切衝向蘇瀲陌。蘇瀲陌雖然受了內傷,但若要對付梁碧還綽綽有餘,沈昀想要阻止她去送死,但被烏七纏住,已經來不及。蘇瀲陌看著那麵目猙獰的女子向自己衝過去,身影未動,兩枚暗器已經掌中射出,梁碧的腳步嘎然而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仍不死心的舉刀向蘇瀲陌邁去,才隻踏出一步,便轟然倒下。


    蘇瀲陌臉上沒有半分表情,仿佛殺人對他來說是最普通不過的事。


    烏七悲怮地叫了一聲,撲到梁碧身邊將她抱進懷裏,梁碧的眼睛直勾勾看著夜空,身體劇烈顫抖著,張嘴想說什麽,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漸漸的,她身體一軟,再也沒有了反應,烏七如同失了魂魄一般跪在地上,眼神空洞,似乎也已經隨著懷中的人一同死去了般。


    蘇瀲陌動了真氣,胸口劇痛,吐出一口鮮血,沈昀將他扶住,沒有再去看烏七一眼,帶蘇瀲陌離開這個地方。在他們身後,烏七仍保持著那個姿勢,這是他第一次這麽接近梁碧,卻也是最後一次,因為隻有她死了,才肯這樣安靜地躺在他懷中。


    烏七撫摸著梁碧凹凸不平的臉,突然就笑了,他將梁碧背起來,一步一步在夜色中遠去。


    柳葉彎刀被扔在地上,血跡還未幹透,月光映著沙丘,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牧區是不能再回去的,沈昀將蘇瀲陌帶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運氣為他療傷。烏七是名內家高手,蘇瀲陌的內力修為並不算高深,若是硬碰硬,難免要吃虧,萬幸沒有傷到要害,隻需調息幾日便可。沈昀將真氣渡進他體內,助他恢複氣血通順,蘇瀲陌在他的幫助他調息了近半個時辰,臉色也好轉了些。


    他倒出一粒藥丸給自己服下,感歎地說道:“又一次逢凶化吉,看來我這後福馬上就要到了。”


    沈昀沒有說話,蘇瀲陌轉頭看了看他:“怎麽,你是覺得我不該殺那女子嗎?”


    沈昀道:“她罪不至死。”


    蘇瀲陌笑了兩聲,說道:“沈昀,並非人人都能做到像你這般以德報怨,對我來說,任何擋在麵前的人,都該死。”


    沈昀皺眉道:“你已經殺了很多人。”


    蘇瀲陌一臉無所謂的態度:“那又如何,我不殺他們,他們便要來殺我,誰先得手,誰才能活下去。”


    他說得不錯,他不殺他們,他們便要殺了他,所以沈昀才沒有辦法真正去責怪他,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會認同蘇瀲陌的做法,他極少殺人,但是這段日子來,他已經幫助他殺了許多人。蘇瀲陌盯著他看了半晌,才道:“看來,你是後悔答應與我做這場交易了。”


    月亮隱進雲層,周圍變得漆黑一片,冷風吹著岩壁呼呼作聲,沙石翻外,明明盛夏將至,這塞外的夜晚仍然帶著絲絲寒意。沈昀握緊手裏的無名劍,許久才開口道:“明日我們便起程趕往天山,你早些休息吧。”


    蘇瀲陌看著周圍道:“鬼煞門的人或許就在附近。”


    沈昀道:“我會守在這裏。”


    夜色下,蘇瀲陌明亮的雙眸似照進寒潭的月光,嘴角微勾,說道:“你雖然後悔,但對我來說,這場交易卻是很值得的。”


    沈昀沒有去看他:“你我不過各取所需罷了。”


    蘇瀲陌饒有興趣問:“倘若交易結束,你可是會第一個殺了我?”


    沈昀沉默了許久,始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或許,它本就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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