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鶴唳,天色陰沉了許多,一抹烏雲從天邊蔓延過來,冷風起,吹得沙石與落葉翻飛,銀鞭清亮的聲音劃破寂靜,羅笙的身法剛柔並濟,靈巧中不失力道,在與慕雲擇的對戰中逐漸處於優勢。慕雲擇的武學修為在江湖後起之秀中已是翹楚,所欠缺的就是實戰經驗與臨場應變能力,因為很多時候,讓人取勝的並非招式,而是那在電光火石間的應對。這也是羅笙的優勢所在,從招式及身法來看,他未必就勝得過慕雲擇,但是狠辣迅速的應變能力已經足以讓他處於上風,況且慕雲擇一直在徒手對戰。


    赤霄劍就在慕雲擇手中,他卻似乎完全沒有要將它拔出來的意思,就算羅笙步步緊逼,銀鞭已在他周圍形成一個無路可逃的包圍圈,他也始終沒有去抽赤霄劍的劍柄。


    沈昀有些訝異,他不明白為什麽慕雲擇固執地不讓赤霄劍出鞘,是他有信心徒手勝過羅笙,還是另有隱情?


    山路的一邊是岩石峭壁,而另一邊就是雜草叢生的斷崖,慕雲擇已經被逼到了崖邊,沈昀再也無法看下去,施展輕功縱身一躍,在銀鞭即將要纏上慕雲擇手臂時,他淩空伸出劍一挑,將銀鞭格開,穩穩落在了慕雲擇麵前。


    羅笙站定腳步,先看了沈昀一眼,又回頭望了望被製住穴道無法動彈的趕車人,說道:“沒想到烏七會敗得這樣快。”


    沈昀嘲弄地說道:“我也沒有想到,堂堂鬼煞門會做出在武器上淬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剛才隔得遠,沈昀還未去注意,現下距離近了,他才發現那銀鞭上隱隱滲出一抹綠色,顯然曾經被劇毒浸泡過。想起慕雲擇徒手跟他纏鬥了這麽久,沈昀就不禁覺得心驚膽戰,倘若這鞭子在他身上劃出傷口,那豈不就是……


    羅笙大笑兩聲說:“在江湖人眼中,鬼煞門所行之事,何時光明正大過?”


    他承認的痛快,神情裏毫無羞愧之意,好像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他來搶奪赤霄劍,也是名正言順。沈昀見過不少厚顏無恥之人,要真論起來,這位羅少門主還真是不及蘇瀲陌萬一,所以聽他說了這話,沈昀倒也不怎麽驚奇,隻道:“這麽說少門主今天是想繼續以一敵二了?”


    羅笙並不答話,上下瞟著沈昀問:“江湖都說遊俠沈昀最不愛管的就是閑事,最不想湊的熱鬧,我倒是想知道,是什麽值得你這樣拚命?”


    沈昀麵色不改,鎮定說道:“我確實不愛管閑事,也不想湊熱鬧,但是,如果這閑事與熱鬧與我有關,就得另當別論。”


    羅笙饒有興趣問:“與你有關的,是人,還是劍?”


    沈昀笑了一笑:“劍也好,人也好,至少這兩件都與羅少門主無關。”他回答的坦然,並沒有發現身後慕雲擇向他投來的目光,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譏笑。


    雖然是以一敵二的狀態,但羅笙似乎一點也不緊張,而是慢條斯理地說道:“我這個手下,乃是鬼煞門裏的內家高手,可是卻輕易敗在了你的手中,江湖都說你師從何處乃是未解之謎,我倒是十分好奇,不如今天就請沈大俠賜教一二。”


    沈昀不敢確定附近還有沒有鬼煞門的人埋伏,以他們往日的作風來言,羅笙若是失敗,必定將會有更厲害的高手出現,這對他們來說並非好事。沈昀一邊在腦海中思量如何脫身,一邊說道:“在江湖上行走,最不能要的好奇,因為少一分好奇,就會多一分活命的機會。在下師從何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羅少門主似乎不該再在這裏擋這個攔路虎。”


    羅笙望著眼前這兩人,篤定地說:“倘若我一定要攔呢?”


    沈昀將劍橫在身前,說道:“那就先來問一問我手裏的劍。”


    羅笙似乎就在等他說這一句話,當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他的銀鞭已經揮起,沈昀沒有想到他會這麽突然就動手,乍驚之下將慕雲擇推到一旁,鞭子就在這時纏上他的劍鋒,沈昀腳步一定,兩人逞勢均力敵的狀態。剛才他們已各與人交了一番手,均有內力消耗,透過銀鞭傳遞來的力道,沈昀發現羅笙的內力修為並不如烏七,但他招式精湛多變,善於製敵,在對戰時反而容易處於有利地位,所以方才剛才與慕雲擇交手時才會處於上風。


    沈昀已經在江湖上行走了許多年,從幼年的顛沛流離,到現在的獨善其身,他遇見過無數個對手,經過無數次決戰,也曾無數次死裏逃生,這些經曆教會他一個道理,那就是不管在任何時候,都不能輕敵。


    因為,輕敵是最致命的弱點。


    鞭上的力道在這時突然消失,沈昀收勢不及,羅笙趁機飛撲上前,手掌向著沈昀胸口襲來。他以為自己這措手不及的一招必然得手,怎料沈昀早有防備,在他近身之前,左手扣住他的手碗,劍柄點向他腋窩下側。羅笙頓覺一股麻痛從那裏處來,險些握不住手裏的銀鞭,他很快做出反應,鞭子淩空回旋,卷向沈昀的腿部。


    這銀鞭淬有劇毒,一旦割破皮肉,毒素便會從傷口進入,隨鮮血遊走全身,中毒者將會四肢麻木,失去反抗能力。慕雲擇看到那鞭子既然要纏上沈昀,瞳孔驟然一縮,不自覺握緊手裏的赤霄劍。這樣近的距離,沈昀似乎已避無可避,就當羅笙以為自己必定得手的時候,他的鞭子卻撲了個空,眼前已然沒有沈昀的蹤影。他驚愕地瞪大眼睛,忽覺脖上一涼,那秋霜一般的劍刃從後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羅笙僵在那裏,許久才吐出四個字:“微花殘影……”


    慕雲擇眼裏流露出無限詫異,他顯然知道“微花殘影”,那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輕功,據說是由一名避世已久的世外高人所創,使出時彷若風拂落花,無聲無息,但卻可以在轉瞬之間變換方位,仿佛先前留在人眼裏的,不過就是一道虛幻的影子。沒有人知道這門輕功是否真的存在,江湖上也沒有人真正見過它到底是什麽樣子,但是當羅笙看見沈昀的身法時,腦海中卻已浮現起這四個字。


    是的,除了微花殘影,還有哪一種輕功能做到這樣神不知鬼不覺?


    沈昀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道:“赤霄劍自有他的主人,江湖中其他人都無權將他據為己有,羅少門主若執意妄為,在下手裏的劍也自然不會再客氣。”


    說罷,他緩緩將無名劍收起,轉頭看向慕雲擇。慕雲擇已隱藏起眼裏的驚訝,嘴角勾起一抹清淡的笑意,微微點了點頭,與沈昀一同離開。羅笙仍站在原地,他似乎仍然沒有從震驚走回過神,直到馬蹄聲響起,他才將目光投向那兩道策馬遠去的人影,臉上漸漸浮起一抹陰邪的笑容。店小二躲在堂子裏探頭探腦張望,見羅笙轉身走來,連忙又把身子縮了回去。羅笙沒有搭理他,走過去解開烏七的穴道。烏七恢複自由,雙膝一彎跪了下來,低頭說道:“請少門主降罪。”


    羅笙淡淡地說道:“沈昀此人的武學修為深不可測,你敗在他手上也是情理之中,不必介懷。”


    烏七道:“是否要通知門中其他人?”


    羅笙搖了搖手:“不必,咱們還有的是時間,況且我對沈昀這個人很感興趣,就讓我繼續陪他玩這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看看最後會鹿死誰手!”


    烏七似乎仍有所顧忌:“但是按門中的規矩......”


    羅笙橫了他一眼:“烏七,有些話你該說便說,而不該說得,最好也把嘴巴閉牢固一點。”


    雖然是帶了威脅意味的話,卻並沒有讓烏七的臉色改變半分,他似乎隻有這一個表情,僵硬,冷漠。


    “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追尋他們的下落,有消息會馬上通知少門主。”


    羅笙很滿意地點點頭,他就是喜歡烏七這沉默寡言的性格,至少能讓他省去不少麻煩。他抬頭看向沈昀與慕雲擇消失的方向,臉上那抹笑意更深,好戲才剛剛上場,接下來會更加有趣,就慢慢走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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