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的手術室中充滿消毒水的味道,甚至還有一絲始終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幾天以來石中流逐漸適應了這種氣息。


    今天是第四天,是他與藤田約定好的逃出去的日子。他安心等待藤田到來,這時他完全相信藤田,他始終認為,藤田沒必要兜個大圈子,或設下一個圈套來殺自己,自己本來就是放在砧板上的魚肉。


    藤田既然這樣做,就如同他所說一樣,要救自己。


    石中流躺在手術台上,盡管腰酸背疼,他還是忍住,如果弄出動靜讓其他人聽到,可能偽裝成死人的計劃就會失敗。


    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石中流趕緊閉上眼睛裝作昏迷的樣子。


    腳步聲進入手術室內,石中流凝視傾聽腳步聲,聲音一聲輕,一聲重,這是藤田的腳步聲。藤田出生時左腿比右腿短了一公分,為彌補這個缺陷,藤田左腳的鞋子特意加高了鞋根,這樣使兩條腿看起來同樣高度,可是石中流的聽覺靈敏,觀察入微,聽出他左腳的落地聲要比右腳略重。


    石中流睜開眼睛,藤田依舊穿著兩層隔離衣,戴著口罩,可是令石中流意外的是,今日的藤田沒有戴上眼罩,坦露出來的一雙狹長眼眸中有幾分傲然。


    左眼藤田善,右眼藤田惡,但沒有戴眼罩的藤田是善是惡呢?


    石中流的眼皮垂下來,心中又不由升起了一絲異樣。


    “趙君,我們的成敗就看現在了。”


    藤田的聲音一如既往,並沒有異常,石中流正要從手術台上爬起身,但卻被藤田製止。“不要動,安靜地躺著,我很快會告訴憲兵,說實驗失敗,你感染耶爾森菌死亡,讓他們將你的屍體運走。”


    石中流點頭,他安靜地躺在手術台上,屏住氣息。


    “對,就這樣,盡量屏氣,不要讓人發覺你還活著。”藤田的聲音輕飄飄的。


    石中流自幼學習武術,也有閉氣的底子,但是時間不能持續太久,每次能閉氣10分鍾左右,但10分鍾後就得換氣。


    藤田伸出食指放在石中流的鼻端,半晌滿意地點頭。


    這時他走出手術室,在走道上大聲用日本語叫喊,立即便有幾名憲兵奔過來。


    “把這個馬路大抬走,他感染鼠疫已經死了,然後你們再給我認真消毒手術室。”


    幾名憲兵相視,他們並沒有太奇怪,醫學實驗所用的馬路大幾乎每天都有死亡,而藤田的馬路大死亡人數是最多的,基本上沒有熬過一個星期的。


    一名憲兵隻是粗略檢查石中流的身體,他也知道鼠疫是感染力極強的病菌,因此手都沒觸碰到石中流,便連同手術單一起將石中流裹了起來。


    幾分鍾後一部小推車送來,石中流被扔到推車上。


    推車在陰冷的地下通道前行,石中流的心髒突然不可抑製的狂跳起來,甚至他開始呼吸起來,胸部起伏。此時一名憲兵忽然咦了一聲,石中流倏地一驚,趕緊再次屏住呼吸。


    “石川,你剛才怎麽了?”


    “伊藤,我好像看到這個死人在呼吸。”


    “你眼花了,經過藤田醫生的手,怎麽還會有馬路大活下來,藤田醫生一心想研製出最厲害的細菌武器,讓中國人在三天內死亡大半,他可不會留下任何一個馬路大的性命。”


    兩名憲兵在用日語交流,沒有再注意石中流。


    推車到了通向石階的大廳,原來這裏是沒有憲兵,自從上次石中流和老楊假扮憲兵逃走後,麻生一郎便在此處安排10名憲兵,檢查每名出入地下醫學實驗基地的憲兵,凡是因私出入實驗基地,且沒有麻生一郎手令者,一律不許出去,若有違者便就地槍決。


    駐守的憲兵將推車攔下來,這幾個憲兵彼此都認識。


    “伊藤,這是怎麽回事?”


    “藤田醫生實驗用的馬路大感染鼠疫死了,讓我們把屍體扔出去。”


    麻生一郎要求嚴查因私出入者,對於執行公務的憲兵並沒有要求必須有手令,況且實驗用的馬路大都是感染傳染性極強的疾病,不能長時間放在基地裏麵,所以人一旦死亡,在一個小時內就需要處理屍體。


    那名憲兵站在推車前瞧著,石中流的臉上,身體的大部分的皮膚被塗成黑紫色,像極鼠疫的紫紺,嚇得他趕緊捂住口鼻,生怕自己被傳染了。


    果然就像藤田所說的那樣,憲兵並不細查,馬上放行。


    石中流心中暗喜,過了這關後,沿路的憲兵,以及洞口外的便衣就不會再檢查。


    成功在望。


    雖然無數次經曆槍林彈雨,無數次命垂一線,他也隨時準備犧牲,奉獻出自己年輕的軀體。可是此時,石中流無比地希望自己能夠活著,隻有活著他才能去做那些有意義的事,完成中國革命的大業。共產|主義那是多崇高的理想,他想要活著看到這個理想實現。


    輕一聲重一聲的腳步聲響起,石中流的思緒陡地被打斷,他傾聽這個腳步聲。


    來的人是藤田。


    藤田走到推車前,石中流一動不動躺著,他並不清楚藤田來的目的,莫非是怕自己會被檢查的憲兵給看出破綻。


    “你們怎麽在這裏?”


    “報告藤田醫生,我們馬上把這名馬路大的屍首扔到長江。”憲兵也知道藤田與麻生一郎的關係,語氣中頗多諂媚。


    “混帳,這名馬路大根沒有死。”藤田罵道。


    瞬時石中流如五雷轟頂,他終於明白心中的那絲異樣了,事情太順利反而不好。他的一念剛落,所有的憲兵都對準推車舉起槍,還有的槍口直接抵到他的胸口與額頭。


    “睜開眼睛吧,愚蠢的中國人。”藤田的聲音如同從地獄裏傳出,陰冷刺耳。


    石中流睜開眼睛,這次他終於看到藤田毫無遮掩的全臉,削瘦的一張臉,眼眸狹長,鼻節突起,這張臉並不英俊,甚至還透露出一絲狡詐和殘忍。


    “你一直都是騙我?”石中流想要坐起,但槍口又將他的身體壓在推車上。


    藤田的嘴角勾起,道:“不,我隻是與你玩一個遊戲,怎麽樣?這個遊戲好玩吧。給你生的希望,又把你的希望掐滅。”


    “可惡。”石中流握緊拳頭,手背青筋暴現。


    “現在我倦了,所以遊戲結束了。”藤田張開嘴露出八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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