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九年前的奪位之爭,想到當今皇帝的猜疑,都不禁暗暗歎息。


    如今的大梁朝廷啊……


    隻因堂上那道擺在長者席上的聖旨,將滿堂的喜氣與朝堂紛爭聯係起來,變的意味不明。


    謝霖、羅越等人雖仍然滿麵是笑,可是望著那嬌小少女隨著司禮太監的喝讚步步拜倒,不自覺的,心中都有些惻然。


    嫁為皇家媳,從此之後,這聰慧少女卷入皇室紛爭,卻也得一位視她如寶的如意郎君,當真不知,是幸,或不幸!


    讚畢,禮成,峻王紅綢牽引,帶著峻王妃前往洞房。


    並坐床上,受過喜娘的恭祝,金嬤嬤含笑道,“王爺,府前還有許多賓客,王妃這裏自有奴婢服侍,王爺放心就是!”


    峻王點頭,看著身畔的人兒,滿心不舍,伸手將她小手兒一握,輕聲道,“等本王回來!”這才起身,仍回前院裏去。


    等到隨侍女官出去,丹楓這才等到機會過來服侍,輕聲問道,“小姐,可要吃些東西?”


    從一早到此時,隻有別親宴時吃過一個雞蛋,想來早已餓的狠了!


    莫寒月輕輕搖頭,歎道,“不必!”


    在這襲大紅嫁衣脫去之前,她無法去那五穀輪回之所,雖然也覺腹中空空,也隻能忍耐。


    金嬤嬤出門,又折身回來,躬身問道,“王妃,可要重新均妝?”


    可沒有這個規矩。


    莫寒月一怔,瞬間會意,微微一笑,說道,“多謝嬤嬤,不必費事。”


    之前的妝容,將她絕美的容顏掩盡,此時進入洞房,能看到的也就隻有峻王了。她有此問,自然不是為了將她變的更醜。


    金嬤嬤見她婉拒,隻好恭應一聲兒,退了出去,心中卻不禁暗暗疑惑。


    早聽說峻王對峻王妃嗬疼備至,難不成,這峻王妃還有什麽不滿,並不願在夫君麵前得寵,才將自個兒扮成如此模樣?


    可是,這份扮相,扮得了一時,又哪裏扮得了一世,晚間換妝,豈不是還是要被瞧見?


    而屋子裏,丹楓也不禁輕聲抱怨,說道,“小姐,王爺前邊兒應酒,還有大半日才回,小姐何不將這壓人的鳳冠除去,鬆快一些,重新均妝,再等王爺回來?”


    莫寒月自然明白她的心意,微微一笑,說道,“哪裏就如此嬌貴?”


    順口敷衍過丹楓,袖子中的手卻不禁暗絞。


    她不是不想取悅峻王,而是……走到這一步,她實不知今夜的事要如何應付,又哪裏有心情,去打理這副容顏?


    更何況,自己的真麵目,峻王早已熟見,此刻什麽模樣兒,又能如何?


    靜靜而坐,耳聽著前院裏轟然的鬧酒聲漸漸散去,丹楓、丹霞二人輕輕走動,將屋中的紅燭點燃。


    不知不覺,已是掌燈時分。


    莫寒月勉強穩定下來的一顆心,又在不安的跳動,掌心又再變的潮濕。


    峻王……就快回來了!


    雖然,這幾年來,二人耳鬢廝磨,已不止一次同床共枕,可是……雖然峻王負有風流之名,對她卻發乎情,止乎禮,並沒有一絲勉強。


    可是……今夜,又如何一樣?


    這長長的幾個時辰,她仍然不知,她要如何麵對,如何應付今夜的局麵。


    她不願傷他,可是,若她順從,日後真相大白,是不是會傷他更深?


    她不知道!


    就在思緒一團混亂中,聽到院子裏小丫鬟的聲音道,“見過王爺!”


    “嗯!”峻王清潤的聲音低應一聲,隻聽房門已輕輕打開。


    莫寒月心頭突的一跳,一時間,幾乎忘記呼吸。


    峻王立在門口,遙遙向她凝注一回,這才緩步向她走來。


    蓋頭的流蘇下,出現一雙寶石鑲嵌的描金雲鍛靴,穿靴的腳漸漸走近,在她麵前停住,靴上,是大紅吉服的金色雲紋滾邊。


    莫寒月微微咬唇,耳鼓裏,似乎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滿心想拔腿就逃,可是偏偏,整個身子隻能僵直的坐著,不能動彈分毫。


    但覺,就是上一世出嫁,也是從不曾有過的緊張。


    峻王在離她一尺處停步,目光在她大紅蓋頭上微轉,就落在裙裾絞扭的小手上,不由淺淺笑起。


    這個丫頭,也會緊張?


    金嬤嬤和兩名隨侍女官隨入,請峻王在床沿坐下,將龍鳳雙杯酒送到峻王麵前,含笑道,“請王爺和王妃飲過合巹酒,夫妻到白頭。”


    是啊,從今日開始,丫頭就是他的人了,要永到白頭,多好!


    峻王深吸一口氣,輕輕點頭,將麵前的龍杯拿起,含笑道,“王妃請!”


    莫寒月微一遲疑,也隻得伸手,拿起鳳杯,輕聲道,“王爺請!”與他手臂交纏,將酒飲盡。


    金嬤嬤收回雙杯,扣在床下,將二人衣擺死死打一個結,含笑道,“夫妻同心,永不分離!”又祝禱一回,將秤杆交到峻王手上,這才帶著隨侍女官和屋子裏的丫鬟退了下去。


    洞房中,隻剩下二人,莫寒月隻覺一顆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整個大婚的儀程,到了此刻,隻剩下峻王挑起蓋頭,她這個峻王妃,就實至名歸。


    隻是,她當真要成為他的峻王妃嗎?


    三年前指婚,他說的各取所需,她當然已經不會再信。可是……


    難道就這樣做他真正的王妃?


    那日後呢?


    他會恨她,她終究會失去他吧?


    莫寒月深深吸氣,還不曾開口,隻覺他手中秤杆已在她頭上輕敲,跟著向蓋頭下伸來。


    莫寒月心頭怦的一跳,不及多想,忙一把抓住,輕聲道,“王爺!”


    “十一,怎麽了?”從沒聽說過,新郎挑蓋頭,新娘子會抓住秤杆的。


    莫寒月微微咬唇,喉間一句話滾來滾去,卻說不出口。


    王爺三思!


    讓他三思什麽?


    任他峻王聰明絕頂,又哪裏會想到,他七年守護,等待長大的丫頭,竟然是一縷借屍的冤魂?


    他盼著大婚許久,到了今日,又豈會有一步遲疑?


    或者,就這樣吧!


    莫寒月閉了閉眼,慢慢鬆手,輕聲道,“沒……沒什麽……”


    或者,大婚之後,自己誠心以待,縱然日後真相大白,他也能諒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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