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六十幾人的隊伍,馬蹄聲、腳步聲、車輪聲和盔甲碰撞的聲響此起彼伏。


    一夜整修過後,隊伍循著巴奧森林內部的小道繼續朝司考提走去。康斯坦丁一行所率領的騎士正是從那個方向出發的,除了這三十多人的一支重騎兵大隊以外,還額外有五十來名協同步兵和四十多人的侍從。


    他們的營地在小村前往司考提小鎮的道路中段,昨日騎士長率領隊伍剛好要前來村落進行偵察的時候就遇上了羅諾,而這位高地民的領導者在遠遠地瞧見了帝國軍隊的一瞬間也不知道是因為謀反而心虛還是擔心是亡靈——或兩者皆有——下意識地拔腿就跑。


    不論因何原由康斯坦丁他們都隻能選擇追上,而在到達了小村以後聞到濃重的腐臭氣息麵見那些行屍攻擊羅諾的景象他們順勢就再度加快了速度直接轉趕路為衝鋒。這也就因此才有了令羅諾嚇尿在馬鞍上的重騎兵集群衝刺的場景。


    雖說由於迷霧存在他們擔心衝入過度複雜的地形導致己方出現傷亡所以並未極限加速,但騎兵麵對步兵即便是沒有痛覺不會流血的亡靈步兵,也足以造成壓倒性的優勢。


    並且從他們對付行屍手到擒來的模樣判斷,估計這種遭遇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隊伍小心翼翼地往前前進著。


    那些混居民和莫羅一行在接收到從死屍身上拔下來僅僅簡單清理過的盔甲以後,因那股揮灑不掉的臭味而抱怨了一會兒,但終歸也是保命要緊。


    除此之外費魯喬和菲利波也獲得了更多的裝備。


    盔甲是自然,他們二人獲得的都是相對比較完好的鍋形頭盔和胸甲,但除此之外還每人都獲得了一把長矛,充當騎槍。


    帕德羅西樣式的騎槍與西海岸差距並不是很大,圓錐形的木杆向著槍尖的部分逐漸縮窄,而在握把的後方還有留著一塊碩大的木頭用以充當平衡配重。


    整體都是木製結構,唯有末端的地方有著用鋼做成的槍尖。這種強化過的騎槍麵對板甲都有著極高的殺傷力,但卻很遺憾地與其他很多武器一樣,隻是一次性的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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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威力的代價是命中敵人以後槍杆會折斷,若是訓練不足的騎士甚至會因為反衝力而落馬摔傷。


    因而那三十餘人的帝國軍亡靈步兵,留下來的長矛當中沒有折斷的二十多支都被騎槍損壞的騎士們給拿了過去。唯有兩三支分到了這邊,然後其中一支交予了我們的賢者先生,餘下兩支則是在費魯喬和菲利波的手中。


    除此之外商隊內部戰鬥力較為低下甚至根本就沒有戰鬥力的例如瑪格麗特幾人,還從騎士們手中接過了許多麵鳶盾。


    帝國騎士自身有著全身板甲保護,盾牌隻是一種增強和組合陣型用的道具,因此拿給其他人對於隊伍整體的提升要好上許多。


    搭配上護衛在馬車上的傭兵手裏頭同樣來源的盾牌,萬一遇襲,無法作戰的他們至少可以用盾牌進行自我防護,讓戰鬥人員不用擔心顧此失彼,能夠放心對付敵人。


    根據局勢的改變來調整隊伍裝備和人員,康斯坦丁他們在安排這一點上多少算是做得不錯,但事情卻也並非一帆風順。


    亨利往後瞥了一眼,雖說有霧氣在,但能見度也還沒有差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整支六十幾人的隊伍構成是這樣的:


    康斯坦丁和米哈伊爾率領著四名騎士在前方組成了前鋒,這個部分和後方拉出了一小段的距離,是作為斥候和先鋒部隊起到警戒的作用。


    而餘下的那些重裝帕德羅西騎士分成了兩隊分別在左右護著馬車隊,商隊護衛的傭兵們全都乘坐在馬車上。車隊打頭的便是瑪格麗特取名為小小探險家的五人一行,以及乘坐在他們馬車上的奧爾諾與巴羅。


    整體上來說是集機動性和防禦力為一體的良好搭配,典型的護衛陣型,以缺乏戰鬥力的保護目標作為核心展開的隊伍。


    但是,這樣的話,問題就來了。


    包括羅諾在內的那十來名高地人,哪裏去了?


    答案是隊伍的末端。


    在全部都借由馬車和馬匹行動的傭兵、商人和騎士一行末尾,十來個村民穿著生鏽還散發著臭味的盔甲,拿著他們更習慣使用的大砍刀還有簡陋長矛,隔著一小段的距離跟在後頭。


    這顯然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沒有代步工具這一個原因,若是仔細觀察的話,高地民與末端的傭兵們之間隱隱有著互相警戒的模樣,顯得空氣十分凝重。


    原因理由稍加細思就能夠明了——米拉和菲利波在與他們遭遇的第一時間這些人的反應不甚友好,而同樣經曆過那天的圍攻,隊伍裏頭的商人和傭兵們又怎麽可能就這樣對這些令他們受了很多苦的家夥噓寒問暖?


    不但如此,雖說賢者與洛安少女還有其他數人為避免局勢發生不利的變化而沒有提及,莫羅還有馬裏奧大叔他們這些粗人,卻是沒想得那麽多的。


    既然雙方有仇,而眼下又有全副武裝的帝國貴族可以告狀,他們又怎麽可能會不去做。


    一大清早地,在休息過後忽然意識到這些人是誰時,傭兵就把羅諾等人謀害村長然後打算前去成為盜匪,在這個過程當中危害他們這些商人以及瑪格麗特在內的幾位貴族的事情在康斯坦丁的麵前被挑了出來。


    導致神殿內部氣氛一度十分尷尬。


    而本就緊張兮兮的十來個高地民見到騎士們走過來有包圍他們的跡象以後撿起了武器的事情,差點就讓隊伍在出發之前開始一場內鬥。


    當時緊張的氣氛維持了很久很久,由於是在神殿的內部戳破了這層窗戶紙,發生衝突的話容易影響到沒有戰鬥能力的傭兵和瑪格麗特等人,最後這件事情隻能是雙方各退一步就此不了了之。


    但在這之後,都已經騎上馬了擁有絕佳戰鬥力,康斯坦丁卻仍舊沒有下令攻擊這些混居民,這個中緣由,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雖然騎士長對此的解釋是:“生者何必與生者為敵。”


    但顯然這也隻是個借口,給雙方一個台階下罷了。帝國對於叛亂的態度一向是不容姑息,不單單為了維持貴族階級的統治權,考慮到國家的統一和完整性,在這方麵上也是絕不允許一絲一毫婦人之仁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則寓言自古典拉曼時代便已存在,邊境村莊尤其還是混居民少數民族的叛亂,若是傳播開來變成一整個民族的叛亂,導致的結果會更加嚴重。


    可康斯坦丁卻仍舊留著他們。


    他不是那種天真地以為大家可以來個握握手重做好朋友的人,他絕對不是。亨利在第一眼瞧見這個人的時候從眼神和言行上就能判斷的出來。


    這是個。


    奉行物盡其用主義的人。


    他留著羅諾等人是因為他們還有價值,而至於這個價值是什麽價值呢——商人和騎士們全都是擁有馬匹的,高地民則是步行。


    所以。


    就像那個著名的笑話一樣:“我不需要跑得比龍蜥快,我隻需要跑得比你快就行。”


    亨利收回了視線,羅諾他們想必是知曉這一點的。村民雖然目不識丁,但多年的抗爭經驗他們在這方麵上有著敏銳的嗅覺。


    但寄人籬下的悲哀之處就在於此,即便明知道沒有什麽好下場他們也還是不得不選擇跟著大部隊前進。脫離了帝國騎士的保護他們自己隻會死於物資匱乏或者怪物襲擊,到頭來還不如跟著他們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指不定運氣好了,騎士老爺們還會看在自己的功勞上來一個赦免能夠回家種地去。


    最開始是一腔熱血想要反抗貴族,想要把積攢的不滿通過暴力發泄到別人的身上。


    但當真正離家以後,很多人其實都後悔了。


    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活相較起安安穩穩過日子,起初或許還有幾分快意恩仇,一段時間過去就隻有無窮無盡的悔意。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隊伍繼續緩緩地向前進發,待到中午時分,令人期待已久的帕德羅西式豔陽天,時隔多日總算再度冒出。


    雖說位於濕原地帶冬天不甚強烈的陽光並沒有能夠使得濃霧徹底消散,但總算地,霧氣多多少少薄了一些,周邊環境一眼望去能夠看到更遠一些的範圍。不單前後方向的道路,兩側森林也能深深地望入進去,免去任何意外驚喜。


    “停!”康斯坦丁舉起拳頭揮了一揮,顯然是打算就地駐紮。


    重騎兵的高戰鬥力是以高消耗作為代價的,本來計劃好當天就返回營地的他們這下缺少了一天的馬料。讓馬匹饑腸轆轆的人不是合格的騎士,因而剛剛走了一個早上,他們就決定停留下來短暫休息。在附近采摘些漿果和灌木枝葉,供馬匹和自身食用恢複。


    “西瓦利耶的詩人會說,霧就像是女人,得不到(沒接近)的時候才是最美的。”下了馬的康斯坦丁不知為何朝著亨利他們這邊走來,他抱著頭盔,然後引用了一個雙關語這樣說著。


    “而拉曼詩人會說,西瓦利耶人怎麽什麽東西都能比喻成女人。”亨利聳了聳肩回應了康斯坦丁的比喻。“噗嗤。”旁邊的米拉和其他人哈哈大笑了起來,而騎士長歪了歪頭,舉起雙手做了個“我投降我認輸”的姿勢又接著朝另一邊走去。


    “他和你真的挺像的,老師。”米拉回過頭瞥了一眼尷尬地站在外頭不知如何是好的羅諾他們,然後接著說道:“都是個糟糕的大人。”


    “是這樣麽。”亨利聳了聳肩:“我倒覺得他比我壞多了。”


    “人家好歹救了我的命的。”米拉白了他一眼,亨利俯視著她,但有些話並不是眼下適合說明的。兩人以驚人的同步從馬背上拔下來一部分的物資,打開皮包之後從裏頭拿出來一個折疊的小布袋,係在腰上。


    由於進入這段路途以後再也見不到什麽動物的緣故,之前商隊出發時攜帶的物資已經基本消耗一空。隻能靠野果和野菜充饑的日子讓人痛苦不堪,但為了生存下去這也是迫不得已的。


    好在司考提小鎮已經很近,加上就在附近的康斯坦丁這支騎兵大隊的後勤補給,如果不出意料的話,他們應該在今晚就可以久違地飽餐一頓。


    不過今晚是今晚的事情,希望和允諾不能當飯吃這件事情米拉很小就明白了。隻是懷抱著對“以後”的期待坐著幹等,結果隻會是餓死,唯有自己實際行動起來事情才能真正地獲得改變。


    不論如何,與手裏頭拿著短弩的莫羅等人為伴,他們以三到四人為一個小組分散進入了附近的森林之中,找尋可以供人和馬匹食用的漿果與野菜草料,並且期待著是否能夠獵取一點肉食。


    “多加注意一些,互相別離得太遠了,還要注意那些鬼東西可能留下的有毒體液。”莫羅對著那邊的幾名傭兵這樣揮手大聲地交待著。米拉皺了皺眉,雖說與帝國騎士匯流了有個堅實的後盾是可以放心一些,這位中年傭兵也未免鬆懈的有些過頭了吧。


    “哎,抱歉抱歉。”喊完話回過頭來的莫羅瞧見了米拉不滿的眼神,意識到錯誤的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然後連連搖頭一臉自責。


    “不能怪你,要換了我穿著這件胸甲,也會被熏得失去判斷力的。”亨利聳了聳肩開個玩笑活躍氣氛。已經清洗過的胸甲仍舊有著難聞的臭味,雖說汙染最為嚴重的皮質內襯已經被幹脆地丟掉換成了莫羅自己的,那些皮帶還有其他部分的結構也仍舊是臭味熏天。


    但即便如此,中年傭兵仍舊舍不得丟棄它。整體鍛打的胸甲比起他原先穿的皮鐵混搭的護甲防禦力可是高上了很多的,加上順帶獲得的一把長劍還有菲利波答應好要補償他的長劍,可以說是已經賺翻了的。


    莫羅在心裏都盤算好了,這次回歸以後花點小錢把惡臭的皮帶都給換一下,然後表麵一些小坑窪修補修補,賣掉其中一把長劍再賺他一筆。之後換了更好裝備的自己和其他幾名同伴興許可以也去組個傭兵團,他已經停留在綠牌太多太多年了,好勝之心之前由於能力所限而封存了起來,眼下也是重新提起了熱血。


    再加上這次有所交際的人們構成的人脈,已經人近中年的自己,興許總算是能夠混得好上一些,過上體麵點的日子了。


    所以就算是散發著揮散不掉臭味的頭盔和胸甲,他也仍舊當成寶貝一樣嗬護。


    時間輾轉,而待到他們幾人隨身攜帶的小布袋都裝滿了各式漿果和可食用植物歸來時,團隊營地周邊已經設好了基礎的防禦,生起了好幾處營火。


    盡管火焰和食物令人多少感覺舒適一些,但周圍仍舊沒有能夠瞧見任何一隻動物的狀況,也仍舊在提醒著他們。


    這附近。


    仍不容得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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