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氣還沒至酷暑,夏夫人心裏燥熱,每日沒了胃口,黃姨娘知道夫人心病,勸也無用,也跟著發愁。


    夏老爺雖忙,也察覺夫人情緒低落,晚間安置時,好言道:“別想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你現在愁煩,說不定筠娘過門,兩口子和美,你白擔了這份心”。


    夏夫人是越看莫秋生越順眼,不說別的,就隻他待筠娘那份心,沒人能比得上。


    夏夫人這一生,心思全在丈夫和女兒身上,女兒頭嫁傅家,就因著房中小妾、偏房一在生事,不得已和離了,這會子洪家憑空地裏也冒出個妾,還是有了身孕的,看那小妾的做派,就不是個守規矩的,這往後的日子能消停嗎?


    又過二日,夏夫人總覺這婚事不妥,就私自瞞著老爺,找劉媒婆過來,這劉媒婆得了雙方不少謝銀,這一召喚麻溜就來了。


    請安問好畢,劉媒婆在丫鬟搬來一繡墩上坐了,滿臉堆笑道:“夫人請老身有什麽要緊的事,還是有什麽說道,要老身傳話過去”。


    夏夫人也覺此事不好開口,猶豫半天,為女兒,舍了臉,不得已未開口卻先‘哎!’了聲,道:“媽媽有所不知,定親時隻說洪府清淨人少,誰料頭兩天,洪府小妾前來作鬧,說有了身孕,這主母尚未過門,小妾卻挺了個大肚子,劉媽媽你說說這不打我女兒臉嗎?”


    劉媒婆做夢沒想到好好的姻緣卻出了這宗事,腦筋短路,沒接茬,夏夫人自顧自說下去:“既然這樣,這婚退了,各自嫁娶,兩不相幹,洪禦史若把那姨娘扶了正,也沒人管得了”。


    劉媒婆聽一向溫和的夏夫人說的有一半是氣話,思量,吞吞吐吐道:“這退婚,可怎麽說,不知那邊願不願意”。


    夏夫人幹脆道:“若媽媽能說成此事,我另備份謝銀,保管虧待不了媽媽的”。


    劉媒婆兩下子跑腿,無非衝銀子錢,聽夏夫人說給銀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死人也拚著命說活他。


    於是忙表態道:“夫人,我這就過洪府,可這事不能操之過急,我先去探探口風,若洪大人話有鬆動,我在一說合,就能行,若洪大人話說得死,我就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法子”。


    夏夫人心裏也覺得此事棘手,這媒婆未必有這本事,抱著一線希望道:“那就辛苦劉媽媽去試試”。


    劉媒婆一路坐著小轎子,來到洪府,見門上一小廝,忙陪著笑臉上前道:“這位小哥,煩通稟一聲,就說官媒劉媽媽求見洪禦史大人”。


    那小廝打量她幾眼,麵露譏諷,有幾分不屑,斜視她道:“敢情是媒婆,我說嗎,在這裏等著”,說完,極不情願慢吞吞進去了。


    劉媒婆在門口等半天,那小廝回轉,跟來個丫鬟,道:“媽媽跟我來”。


    一路行來,過了前廳,二廳,卻往後宅去了,劉媒婆忙道:“這位姐姐,我是來找老爺的”。


    那丫鬟步子加快,頭也不回道:“我家姨娘想見你,讓我先帶您過去”。


    劉媒婆一時猜不透,這洪府姨娘自個也不認識,見麵也沒什麽說的。


    跟著這丫鬟來到一溜五間上房門前,丫鬟朝裏略聲高稟道:“回姨娘,劉媒婆帶到”。


    劉媒婆進門,看屋子擺設精細,就知這家鍾鳴鼎食,連個姨娘都享受成這樣,別說正房主子了。


    羅姨娘待劉媒婆轉過屏風,忙就熱情招呼,道:“媽媽,既來了,就坐下喝口茶,歇歇腳”。


    劉媒婆被讓到側旁偏廳坐著,瞧見這姨娘有幾分姿色,暗想:這就是夏夫人說的有了身子的小妾吧,遂往坐著的羅姨娘身上瞅了瞅。


    羅姨娘有點知覺,特意把手放在肚子上,輕輕揉著,道:“不瞞媽媽,我這有了身孕,夏府的人都說了吧”。


    劉媒婆不好說破,隻支吾沒正麵回答。


    羅姨娘也不介意,兀自說道:“媽媽是為商議婚事來的嗎?”


    劉媒婆不知該不該同她說實話,猶豫半天,沒搭腔,這羅姨娘看她似不好說出口,越發斷定其中有隱情。


    於是褪下手上的鎏金鐲子,上前塞到她懷中,道:“媽媽辛苦了,初次見,我也沒備什麽禮,一點心思”。


    那媒婆見黃橙橙的,頓時晃花了眼,這邊一邊阿諛笑著推讓:“姨娘您老客氣,無功不受祿”。


    那邊卻伸手接了,揣在袖子裏。


    羅姨娘走回坐下,擺弄著塗著丹寇的長指甲,漫不經心的地道:“媽媽此來是有什麽要事?”


    劉媒婆拿人手短,把夏夫人命前來退婚一事,和盤托出。


    羅姨娘聽吧,暗喜,走到門口,朝兩廂看看,把門關上,走回。


    輕輕附耳對這媒婆耳語,末了道:“說成了,我另謝你”。


    劉媒婆此刻得了雙份好處,卻都是一個目的,還好沒讓她為難。


    雖首肯,卻也不能不道:“姨奶奶,我這裏可說下,這事不能一準辦成,要看洪大人的意思,要是大人自個不想退親,任誰說都沒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羅姨娘道;“我明白,你隻按我說的說,成不成的,不幹你事”。


    那婆子方點頭。


    羅姨娘開門朝外看看,她的丫鬟桐香站在門口看著人,這時,倒沒什麽人經過,就招呼劉媒婆送她出去。


    劉媒婆被丫鬟帶到洪府偏廳,等洪大人出來。


    一會,丫鬟來說;“大人在正廳等大娘”。


    劉媒婆跟著過去,進到廳上,見了禮,洪大人賜了座位。


    劉媒婆坐下,清清嗓子,未曾說話,臉上堆下笑來,表情諂媚,典型的媒婆臉,張口帶著十足的討好,道:“大人,老身此來不為別的,是來向大人賠罪的”。


    說吧,離開座位,低身福了福。


    洪大人斷案無數,什麽人沒見過,見這媒婆這般,就知來者不善,定有隱情,平靜地看著她,麵部沒表情,看她這出戲怎麽演下去。


    自古媒婆臉皮子都厚,不然也做成這行,那媒婆也不覺難堪,大人沒讓起,自個卻直起身,站過一旁,不坐,垂首站立,怯怯出言似難以開口,道:“老身本一片好心,撮合大人和夏姑娘,心急了點,沒訪查明白,夏姑娘底細老身這也是才知道,就趕奔了來”。


    說著,偷偷瞄眼上座,身形未動的洪老爺,硬著頭皮往下說:“老身聽說那夏姑娘原是傅家媳婦,在傅家時,就容不得房中小妾,曾一碗藥要了那小妾肚子裏孩子的命,另個妾室被她整治得沒了孩子,就此不能生育,這等心狠之人,老身說與大人,寢食難安”。


    這劉媒婆覺得自己這番言語,洪大人聽了一定非常震驚,即刻就會做出反應。


    誰知,半天那洪禦史沒出聲,劉媒婆瞧著,絲毫不動容,就有些納悶,這擱誰聽了這女人如此狠毒,都要嚇得退避三舍。


    劉媒婆猜不透這洪禦史此刻想什麽,見他不說話,心裏犯嘀咕,隻好又加把火,道:“這次夏姑娘聽說,洪府一姨娘懷了身孕,就不依不饒的,把老身找去,疾言厲色,命老身前來退婚,堅決不嫁入洪家,聲言:若婚事不退,即過了門,那賤人也不容她在老爺身邊,那賤人生的孩子也不許她進宗譜”。


    媒婆說完這番話,想這回差不多了,這洪大人一聽如此驕橫女子定是不敢娶的。


    可接下來洪禦史說出的話,卻著實嚇了她一跳。


    洪禦史待她說完,看她已沒了下文,才開口道:“夏姑娘說得很是,我這就派人把這小妾送到鄉下去,讓她耳根清淨”,洪禦史話語平平,無一絲動容。


    劉媒婆一下子懵了,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直到洪禦史又說了句:“夏姑娘還有什麽要求,一並提了,省了日後在犯口舌”。


    劉媒婆驚得一句都說不出來,她當了媒婆半輩子,還沒經這樣的事,暗想:這洪大人這把年紀,難道是看中夏姑娘容貌,也不對,夏姑娘容貌雖不錯,然身子骨太弱了點,這擱在窮人家是不會娶這樣媳婦的,橫拈不動,豎挪不動,擺設,這有錢人家娶媳婦就是不一樣。


    整個這場交涉,令劉媒婆方寸大亂,有點灰頭土臉的敗下陣來。


    劉媒婆走了,洪大人坐著尋思,這一定是羅姨娘去夏府攪鬧,惹惱夏老爺夫人,要說夏秋筠怎麽看都不是胡攪蠻纏之人,而且不畏□,救下並善待靈兒,就這些讓他下決心娶她,名門閨秀不是沒有,以他現如今地位身份,娶個把未出閣的大姑娘不是難事,但他獨看好夏秋筠,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沒錯。


    這廂,劉媒婆在這裏說項,那廂二房的一個丫頭奔老爺正房去了。


    在西廂房尋到老爺貼身丫鬟明錦,悄悄耳語,明錦出聲冷笑,道:“也不看看自個斤兩,想謀夫人位置,真是癡心妄想”。


    洪老爺晚間寬衣時,明錦在身旁侍候,明錦邊為老爺解開帶子,邊漫聲說:“今個聽說劉媒婆被姨娘找去,敘談很久,是夏姑娘那邊有事?是婚事預備不周,有什麽說道?”


    洪禦史突然不動了,臉色越見陰沉。


    次日早,上房丫鬟來二房傳話說:“老爺說了,讓羅姨娘收拾收拾,預備到鄉下農莊去安胎”。


    羅姨娘一聽,當時,就身子一歪,昏了過去。


    待醒來,那丫鬟早已走了。


    羅姨娘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丫鬟桐香慌了手腳,一力苦勸,方止了悲聲,桐香是羅姨娘嫁過來時,洪禦史特意買來侍候她的,自然跟她一心。


    這丫鬟倒有幾分機靈,此刻見羅姨娘不哭了,出主意道:“姨娘幹哭也沒用,奴婢倒有個主意”。


    羅姨娘帶淚抬起頭,急道:“什麽主意快說”。


    桐香道:“老爺如今讓那女人迷住,誰說都不管用,現放著一人,她的話老爺一定聽”。


    羅姨娘著急地問:“快說,是誰”。


    “王家老夫人”。


    羅姨娘立刻轉憂為喜,道:“我怎麽沒想到,王老夫人對老爺有養育之恩,沒王老夫人老爺也不能混成如今這樣”。


    這王老夫人可是有點來頭,是當朝一品誥命,想當年丈夫抗金死在戰場,她頂起門戶,撫育子女,皇上曾下旨封節烈夫人,現如今人老了,家裏的事留兒孫管,自個去京郊宅子頤養天年,王夫人兒孫多在朝為官。


    不說羅姨娘這廂去搬救兵,劉媒婆垂頭喪氣從洪府廳堂出來,也沒臉去見羅姨娘,灰溜溜地出門,上轎去夏府,坐在轎子裏,費了思量,這可怎麽和夏夫人開口說,想都頭都大了,也沒個主意。


    小轎在夏府門前停住,劉媒婆硬著頭皮,煩門上的丫鬟通稟一聲,


    過不大工夫,那丫鬟回轉,說:“夫人請媽媽進去”。


    劉媒婆上廳一看,夏老爺和夫人正好都在,夏夫人道:“媽媽辛苦了”。


    命旁邊小丫鬟道:“給劉媽媽看坐”。


    劉婆子蹲身福了福,搭椅子邊坐下。


    夏夫人迫不及待地問:“怎麽樣了,那事?”


    劉媒婆蔫頭耷拉腦,聲兒也弱了,道:“洪大人說了,姑娘嫌那小妾礙眼,明個就送去鄉下,姑娘過門後,接不接回來,看姑娘的意思”。


    這媒婆也不敢不把洪禦史的話帶到,於是又道:“洪大人說誠心想娶夏姑娘,姑娘有何要求盡管提出,退親的事,免談”。


    這話說完,不說夏夫人臉灰灰的,夏老爺轉頭吃驚地看著妻子,怒急,漲紅臉,厲聲道;“那個要你去退婚,你自作主張,好大膽”。


    那媒婆一看這兩老要打架,嚇得腳底抹油溜了。


    夏夫人辯解道:“我是讓她透話看洪禦史的意思,若他有意,這不正好,兩全其美”。


    夏仲荀一拍大腿道:“哎!婦人之見,不妨實話說了吧,你看好秋生,怎奈,皇上也看上,今個散朝把我找去,有意把安怡公主許嫁他為妻,說單等他妻子周年在賜婚”。


    夏夫人一下子心涼了半截,誰敢同皇家爭,跟公主搶夫婿,這安怡公主父母雙亡,自小養在深宮,在吳貴妃身邊長大,與帝後感情不同於一般,本來是早定下秦國公之子,不想秦國公之子福薄,早喪,令公主終身失據,吳貴妃為她的事把朝中大臣翻了個遍,最後鎖定莫秋生身上,莫秋生外貌、學問、人品、性情皆好,就不怪被公主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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