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筠前腳剛進房門,方媽跟進來,秋筠觀其神色暗昧,不知又有何事。


    方媽道:“普王爺才走,不知在那打聽出你回來,你一出門就來了,你回來前才走”。


    秋筠沉默,喜鵲在旁侍候姑娘寬衣,詫異道:“普王爺對姑娘還沒死心,原以為走了這麽久,早拋腦後了”。


    方媽白了她一眼,嗔道:“小丫頭懂什麽?”


    方媽端了杯沏好的翠片茶給姑娘,道:“你走這段日子他常來,也不說找你,陪老爺天南海北聊,大事小情,什麽都來問老爺主意,有什麽新鮮玩意,就送來給夫人,把老爺夫人哄得直說從前錯看了”。


    秋筠接了茶杯,卻沒喝,捂在手裏,沉吟道:“老爺夫人的意思是……?”


    方媽悄聲耳語道:“我看老爺十有八九有那麽點意思了,夫人那還不好說”。


    秋筠有一絲感動,他以王爺之尊,討好父母,目的是接納他,對自己可謂用心,心裏翻騰了幾個來回,最後,還是無聲地搖搖頭,輕輕嘬口茶水,略覺苦澀。


    晚膳時,夏仲荀出門訪友未回,夏夫人破例讓黃姨娘上桌,地下隻丫鬟們侍候。


    黃姨娘饒有興致地談論著異族特使來京的事,秋筠端著碗,停箸,側耳細聽。


    黃姨娘道:“上柱國特使請旨賜婚,京城適齡未婚皇家宗室男子,都在挑選之列”。


    夏夫人撂了碗筷,丫鬟呈上漱口茶水,夏夫人接過,含了口,吐出,丫鬟用銀盂接了,夏夫人抽出月白繡帕抹抹嘴,說了句:“未婚配?那普王爺……”說完,飛快看眼女兒,把話咽回去了。


    秋筠心念一動,憑空生出些微不舍。


    禮親王府


    “禮親王接旨啊!”一聲刺耳公鴨嗓,禮親王夫婦雙膝跪地,靜候內宮太監宣旨。


    待聽得:禮親王之子趙普為上柱國駙馬,即日成婚,夫婦幾至昏厥。


    宣旨太監走了,禮親王夫婦還跪著不動,許久,才還神過來,互看看,悲從中來。


    王妃伏地大哭:“我的兒,怎麽會是你,那上柱國公主選誰不好,偏選中我兒,我的命好苦啊!”


    禮親王拳頭猛砸到地上,一聲悲鳴,淒慘對天道:“老天,我唯這一子,你要我老來指靠何人?”


    這日,秋筠閑適園中,槿熙忙忙趕來,不待下人通稟,直入後花園,看秋筠在池邊賞荷,喚道:“筠娘”。


    秋筠看槿熙慌張,麵色一變,槿熙一向沉穩,頗具將風,定是有要緊事。


    秋筠迎她過去,槿熙疾走跟前,未及氣喘勻急道;“筠娘,出事了,普王爺選做上柱國駙馬,即日啟程返國”。


    秋筠表情微怔,聽不清槿熙下麵的話,槿熙見她白了一張臉,咬唇看著她,不知如何安慰。


    秋筠胃翻五味,悄然間趙普在心頭紮下根,萌發了說不清情愫。


    禮親王府此刻卻愁雲慘霧,王妃抽噎著對丈夫說:“當初,還不如就順著普兒,娶夏太傅女,好歹能見到,也比今日入贅異國強,那上柱國山高路遠,今生還能見我兒嗎?你去求求皇上,開恩另選別人吧”。


    禮親王咳聲,哭喪著臉,道:“如今說這些悔之晚矣,聖旨已下,焉能更改,在說上柱國如月公主相中普兒,非他不嫁,是命啊!”


    王妃哭得肝腸寸斷,語不成句。


    禮親王讓王妃哭得心煩,擰眉道:“婦人家就隻知哭,普兒現抗旨不遵,會招來大禍,那是砍頭的罪,娶公主,好歹有命在,榮華富貴也是跑不了的,在說上柱國對宋臣服,待普兒自然禮遇,有什麽好擔心的,你若想了,就去住段時日”。


    王妃聽說,漸漸止了哭聲,道:“普兒抵死不願,我二老有什麽法子,聖上降罪,就降到我頭上,是我教子無方”。(.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禮親王聽妻子說話糊塗,暗自著惱,道:“說得輕巧,這等大事關係兩國邦交,萬民矚目,怕你擔不起。”


    王妃惶恐地抬起頭,淚猶未幹,問:“那便該如何?”


    禮親王略思,道:“我去趟夏府,找夏太傅,求他勸其女,想法子讓普兒死心,普兒若非心裏有她,那上柱國公主出身高貴,貌若天仙,不辱沒他”。


    王妃此刻已顧不得傷心兒子遠走,倒擔心抗旨殺頭這等大罪,忙道:“那你即刻去吧”。


    禮親王朝門外喊:“備轎”。


    夏府書房


    夏仲荀與禮親王一番交談,禮親王心願達成,坐轎離開。


    秋筠正在雲雨樓憑欄遠眺,心潮起伏,青語跑來,道:“姑娘,老爺喚你去書房”。


    秋筠頗意外,父親不理家事,凡事皆母親出頭,急著喚自己,一定是朝中大事,一下想到趙普,眉心驚跳。


    匆匆趕去外書房,隔著簾攏,見老父坐在書案前,手拄著頭,頭顱深深低垂,書房裏氣氛壓抑,秋筠從沒見剛強的父親如此悲傷,隻有為了他愛女,心中酸澀。


    夏仲荀聽見聲兒,抬起頭,臉上浮起牽強的笑容,道:“筠娘來了”,說著,指著書案前一把空椅子示意她坐下。


    秋筠行了禮,沒敢就坐,書案側恭立。


    夏仲荀想說什麽,又覺難以啟齒,一咬牙,清了清嗓子,方道:“筠兒,你大了,如今也懂事了,為父就直說了吧”。


    說著,眼神中盛著濃濃的父愛,聲兒越發溫和:“想來你也知道了,聖上下旨,選禮親王之子趙普為上柱國駙馬”。


    秋筠雖早有準備,身子還是一顫,夏仲荀故意不看女兒,接著道:“可那普王爺心係你身上,抗旨不遵,這可是殺頭的大罪,這些姑且不論,兩國邦交,與國與民,都是件大好事,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這也是為父的心願,你雖是女流之輩,也要為國做點事,相較與萬民,區區個人情感又算得了什麽?”


    父親後麵的話,在秋筠耳中遙遠,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處,良久,聽到父親說;“筠娘,你回去想想,為父說的可有道理”。


    秋筠不知怎麽出的書房門,門外等著的青語見姑娘神情恍惚,忙上前扶了。


    回到閨房,青語和喜鵲看姑娘如此,也知道了趙普的事,不敢打擾姑娘,悄悄拉上門出去。


    秋筠坐在窗前,父親的話言猶在耳:抗旨不尊,砍頭的大罪。


    二日,天空陰霾,一團團霧氣,不見近處樓閣。


    秋筠懶懶梳洗了,上房一小丫鬟走來,道:“姑娘,普王爺來了,在前廳候著,想見姑娘”。


    秋筠苦笑,如今該痛下決斷,緩緩地坐在妝台前,細細化了個豔妝,借以遮掩憔悴的麵容。


    趙普聽到輕盈的腳步聲,細細碎碎朝這廂走來,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緊張地不由起身,眼睛一動不動盯著門口,當秋筠身影一出現在視線中,趙普身心震顫,竟呆呆的,猶如夢中。


    秋筠款款行來,徐徐俯身行禮:“民女參加小王爺”。


    確定不是在夢裏,趙普才有了點知覺,卻感到秋筠的疏離,心一下被刺痛,艱難地開口道:“筠娘,你可好?”


    二人幾步遠站著,秋筠虛飄飄聲道:“我極好”。


    趙普隻覺嗓子幹幹的,心徒然沉重,一絲不祥預感襲來。


    秋筠清冷聲兒道:“民女恭喜王爺”。


    趙普愣愣的,一時沒有反應,秋筠淡然輕笑道:“王爺就要成為上柱國駙馬,萬民敬仰”。


    趙普被她輕挑的語調激怒,無法克製爆發,他猛地上前,一把抓住秋筠手臂,蠻橫地道:“跟我走,走得遠遠的,什麽駙馬,見鬼去吧”。


    秋筠被他狂熱的眼神震撼,心刹那一軟,幾乎放棄來前想好的,硬是迫自己,恢複冷靜,用力掙脫他鉗製的手,正色道:“王爺,此話不能亂講,筠娘終生已定,與王爺私奔從何說起”。


    趙普混亂之下,別的都沒聽清,隻聽終生已定,五雷轟頂,傻在那裏。


    半晌,猛地雙臂有力抱緊秋筠,怕一撒手,她就會跑掉,嘴裏喃喃地道:“嫁給我,筠娘,我用生命發誓,讓你幸福”。


    秋筠心亂,他的懷抱溫暖踏實,心刹那沉淪,這時,父親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抗旨殺頭’,激靈下,想掙脫,然趙普雙臂箍得死死的。


    情急之下,秋筠張嘴朝他臂上咬去,趙普突然吃疼,鬆開手,秋筠滑出身子,站在離他遠處,戒備地盯著他。


    趙普衣袖滲出點點鮮紅,那是血,秋筠心顫,暗恨自己下口狠了,卻不能表現出心軟,冷聲道:“王爺請自重,秋筠決計不會做出紅杏出牆的事來”。


    好半天,趙普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癡癡地問:“你是說,訂婚了,同誰,是那莫秋生嗎?”


    此刻,秋筠不能有絲毫猶豫,言之鑿鑿道:“是的,單等他娶我”。


    曠世之久,趙普仰頭縱聲狂笑,笑出淚水,心愛女人的身影在眼前模糊。


    秋筠心如撕裂般,疼得麻木。


    眼看著趙普從身邊經過,踉蹌著走出門,跌撞步下台磯,濃霧淹沒了他的身影,消失在遠處。


    秋筠身形搖晃,欲倒,被趕上來的青語和喜鵲扶住。


    臨安城外


    夕陽西下,一隊車騎慢慢消失在黃沙土路的盡頭。


    十裏長亭,斜風細雨,矗立一女子,雙手執笛,冷風盈袖。


    幽幽笛音淡出,道不盡的淒涼滋味。


    此一去


    關山路漫,君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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