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明媚照人,映出一室橙黃光影,撒在二人身上,暖意融融,仿佛將心底鬱結可以一一紓解,讓人舒服的想要閉上眼睛。微風輕輕拂過院內,柳枝輕擺,帶著春日獨有的清新氣息透窗而入,將室內的空氣沾染,縈繞著他們的鼻尖。


    南宮曄靜靜的抱著她,俊臉在她發間輕輕磨蹭著,充滿柔情的磁性低沉嗓音,輕輕喚道:“陌兒。”


    “嗯?”她身子軟軟的靠著他,輕合雙眼,密如羽扇般濃密纖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


    南宮曄收緊雙臂,將她身子密密圈住,沒再開口。眉峰輕攏,目光幽遠深邃,低頭的時候,一邊鬢角的發絲滑下,正落在她的眼前。


    如陌見他不做聲,便隨意的問了聲:“怎麽了,曄?”


    南宮曄輕聲道:“沒事。”


    一室靜默,兩人閉目溫馨相擁,本應是甜蜜暖流在心底浮動,可南宮曄周身卻仿佛縈繞了淡淡的彷徨與傷感,她微蹙了眉,睜開雙眼,看到的便是他鬢角點點銀絲,似乎白得更刺眼了。她驀然間覺得自己對他的關心真的很不夠,伸手輕輕撫摸著那銀白的發絲,心陣陣抽緊。她明明就在他身邊,為什麽他還是不時會憂傷,還會彷徨?


    推開他的懷抱,如陌坐直了身子,二人拉開了一點距離。她抬起頭,指尖輕撫上他的俊臉,有些心疼的目光看進他略帶憂傷的眼底,清淺聲音帶著十分的感性,“曄,我就在這裏,你到底在擔心什麽?”


    南宮曄垂了眼看她,淡淡傷感於眉心浮動,幽幽眸光在她白皙臉龐上不住的細細流連。他早已習慣了掌控一切,可偏偏他最在乎的,她的心卻不在他掌控之中。她愛他,這他很清楚;可她在乎的東西很多,她在意的人也很多,突然之間他有些不確定她所規劃的未來中,是否有他的位置,不由輕聲猶疑道:“陌兒,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在你心裏,究竟是什麽樣的位置?”


    她一時怔住,像他這般驕傲又自負的人,竟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嗎?她柔聲問道:“曄,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自信了?”


    南宮曄不由苦笑,她不知道嗎?在她麵前,他的自信早就被打擊的體無完膚。就算是神,一旦愛上一個人,隻會變得與普通人毫無分別。同樣會擔心自己在愛人心中的分量不夠重,會害怕愛人未來的生命中沒有他。南宮曄悠悠歎道:“陌兒,我隻想聽你親口說,我對於你,究竟有……多重要?”是不是已重要到不可缺少?


    如陌的指尖輕撫著他的臉部輪廓,雙目中濃情深重,那眸光明明是對著他的眼睛,卻又仿佛是透過他的雙眼看去了很遠的地方。


    他的心忽然間變得慌亂,她的眼神,縹緲,令人難以捉摸,一時猜不出她心中所想。而他,隻因曾經對她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誤,始終對自己缺失了那樣一份信心。


    她就那樣靜靜的凝望著他,似乎能清晰地體會到他發自心底的惶恐不安,看著他因為她的不答,憂慮漸變失落,繼而轉化為悲傷,逐漸加深加重,感覺著他方才緊緊圈住她的臂膀,逐步鬆開,直到手臂緩緩垂落。她依然沒有給他回應,她的指尖還在他臉上輕緩的摩挲,而他的眸光卻悄悄升起了一絲絕望的味道。


    他的心慢慢空落,她驀然間抬頭,主動送上紅唇,在他唇邊輕輕的印下了一個吻,如蜻蜓點水般,在他心湖中蕩起了陣陣漣漪,一圈一圈,久久不能平息。


    她定定的看著他,揚唇淺笑道:“曄,還記得隱香淵的那些日子嗎?那時,我所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可以代表現在的我。那時的願望,也是我此刻全部的夢想。”這就是她給他的答案。


    當希望一點一點的變成絕望,再峰回路轉,一片漆黑轉而變成了柳暗花明,這一刻的驚喜所帶來的衝擊無以言喻。眸光遽亮,心緒千回百轉,他有些激動的捧起她的臉,一個吻便深深覆了下去。


    一如記憶中的甜美,想念了無數日夜。這個吻並不激烈,甚至比不上她曾經的主動,但就是這樣一個吻,卻帶給她說不出的感動。隻因這個吻,傾注了他如海般的深情,帶著他內心的全部喜悅,以及他對於他們之間未來的生活,生出的無限期盼和暢想。


    他用舌細細描繪那嬌美誘人的紅唇,極盡溫柔的姿態,像是品嚐著難得一遇的絕世佳釀,那悠遠綿長的細吻,挑起了那段最甜蜜的記憶,以及那竹屋的一夜因生死蠱而未完的隱忍的心酸苦楚。他的呼吸漸已粗重,聲音暗啞,輕輕低喚:“陌兒,陌兒,陌兒……”


    她用心回應著他,傾盡了她所有的愛戀,雙手已不自覺攀上他的頸項,極其貪戀在他纏綿誘惑的淺嚐深吻中,腦海中自動浮現出那曲竹園和杏花林竹屋裏的一次又一次主動的誘惑,不禁麵頰緋紅,心跳如鼓,可心底自知此刻不是傾瀉柔情的好時機。


    南宮曄敏感覺察到她瞬間的猶豫,極力克製著內心燃起的欲望,一個用力將她擁進了懷裏。


    她的身子緊緊貼在他胸前,臉埋在他的頸窩,感受著他起伏不定的胸膛,狂亂的心跳,以及那壓抑且粗重的喘息聲。她內心一陣激動,萬分感激他能在彼此動情的時候,顧全到她的感受,竭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其實如果他堅持下去,她也不會拒絕,隻是現在她的心裏牽掛父母的安危,沒有辦法全身心的投入。


    他低頭望她,目中柔情似水,貼在她耳邊柔聲說道:“陌兒,以後不要把任何事都放在心裏。我希望你能夠記住,在你身邊,永遠都會有一個人,陪著你。不論歡喜與悲傷,都有我與你共同麵對!”


    她心頭一陣綿軟,窩在他懷裏輕輕應道:“嗯,我會記住,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事,我還有你。”


    南宮曄展眉而笑,心中被此刻溫情密密包圍,擁緊了她,輕吻了她的頭發。


    “啟稟王爺,屬下有要事稟告!”門外長風朗聲求見。


    屋內二人互望了一眼,站起身齊道:“進來。”長風被南宮曄派去查冷遲和岑心言的下落,他所說的要事,定是與他們有關。


    長風進屋,屈膝回道:“屬下拜見王爺、王妃!”


    如陌急切道:“免禮。長風,是不是有我爹娘的消息了?”


    長風站起身,低頭恭敬道:“回稟王妃,屬下在皇城外碰到了一個人,他說知道冷將軍的下落,但他堅持見到王妃才肯說。所以屬下將他帶進了宮,就在門外等候傳召。”


    南宮曄不禁皺眉,如陌立刻道:“讓他進來。”


    一名玄衣男子沉穩步入,黑帶束發,他進了屋,也不對南宮曄行禮,隻看著如陌不做聲。


    南宮曄見到來人頓時麵色一變,眼神犀利,自然而然的將如陌護在身後,防備的望著麵前的男子。


    “巫邪!!”如陌蹙眉,自南宮曄身後站了出來。


    “是!”巫邪應著,對著她直直的跪了下去,規規矩矩的磕了一個頭。如陌一怔,“你這是做什麽?”


    “以前是我做了很多對不起宮主的事,我願意用我的性命來償還,隻希望宮主能原諒主子。”他低下的眼眸是深沉的悲痛,濃濃的哀傷流瀉而出,滿身邪氣盡除不複往昔。


    如陌實在難以想象如巫邪這般不擇手段的陰毒男子竟也會有這樣真誠的一麵,她曾經恨過巫邪,很想殺了他,但是此刻,她麵對著這個為她製造了許多不幸的男子,卻是異常的平靜,畢竟所做的一切他也是聽命於人,極之忠於她的母親。如今,為了替母親求得她的原諒,寧願將自己的性命雙手奉上,無論是出自忠心還是愛戀,做到這一步,都已是難能可貴。她平靜道:“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我不想再追究,我也已經原諒了她,你起來吧。她……還好嗎?”


    巫邪站起身,對於她的諒解,並未展露出過多欣喜的表情,麵色沉重道:“你隨我去看看吧。”說著便欲轉身出門。


    如陌正待跟上,卻被南宮曄一把拉住,沉聲道:“等等。巫邪,他們究竟被囚禁在何處?為什麽你直到今日才出現?”


    巫邪頓住步子,回身直視南宮曄銳利的雙眼,平聲道:“他們在皇城二十裏外百轉林裏的莊院之中,那裏地處偏僻,幾乎是與世隔絕,兩個月才有人出門一次采購生活所需物品,莊子四周有高手日夜監守,我無法出得莊院。”


    南宮曄冷笑道:“哦?我倒真想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高手,竟然能攔得住你巫邪?”


    巫邪眸光黯淡,平靜道:“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當初奉主子的命令去封國尋找宮主,卻沒想到宮主竟然來了金國。後來我聽說主子出事,立刻潛返回國,秘密尋找主子的下落,卻不想,誤入金翎的圈套,手下的人盡被他所滅。而我,單憑武功,除了金翎,那些人我根本不放在眼裏,但當時金翎似乎身上有傷,並未與我動手,他說隻要我自廢武功,便會同意讓我留在主子身邊伺候。所以……莫說是那些高手,就算是普通會武之人,我也無力對抗。”


    南宮曄雙眼一眯,對長風使了個眼色,長風會意,大步上前,一把扣住巫邪的脈搏,迅速抬手後,對著南宮曄點頭表示巫邪確實武功盡廢。


    如陌心中無限感慨,為了守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人身邊而廢去一身高深武功,要有多深的情,才能做到?


    南宮曄又道:“既是這樣,那你今日又是如何出來的?”


    巫邪道:“今天一早,莊裏的人來城中采買物品,聽聞帝君金翎已逝,回去之後,那些侍衛便都撤退了。”


    南宮曄這才牽了如陌的手,幾人一起出了永言宮。如陌突然覺得身後似有一道淩厲目光直盯著她的脊背,仿佛要穿透她的身軀一般,令她的心不自覺的一凜,她猛然回頭,卻什麽也沒看見,不由皺眉。


    南宮曄問道:“陌兒,怎麽了?”


    她微微有些不安,道:“也沒什麽,隻是覺得好像有人在暗中跟著我們。”


    南宮曄擰眉,其實最近他也有所覺察,也是沒有發現任何可疑跡象。他環視一周,對她寬慰道:“別擔心,有我在你身邊,不會有事。”


    如陌點頭,手心傳來的溫暖令她漸漸心安。


    百轉林,綠蔭蔽日,林內浮光點點,處處透著淒寒森詭之氣,而離魂莊,卻是亭欄曲橋,楊柳成蔭,與林中氣氛大相徑庭,別有一番風景。莊院內綠柳之下,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發色已呈斑白,麵容滄桑,眉眼間仍可見年輕時的俊美不凡。他坐在一方軟榻邊,癡癡凝望著躺在榻上的絕色女子,神色哀傷。


    女子於榻間安靜半躺,一身白衣勝雪,銀絲散落下來垂在軟榻一旁,在微風中輕輕飛舞,仿若女子淒美的舞姿。她目光遙望,似是望進無邊蒼穹,往日靈動的雙眸如今已是呆滯無神,麵上的表情一片木然,但這絲毫不影響男子對她的柔情相與。隻見他手執眉筆,在女子柳眉上輕輕描繪,動作極為細致,就如同那十二年間的孜孜不倦,畫眉之樂,唯有畫眉之人方可解其中之樂。


    春日微風和煦,帶著細微的絲絲涼意,拂過耳畔,仿佛大自然的呢喃細語。暖陽的光線,透過柳樹的枝葉灑照在二人的身上,點點的溫暖。


    男子收了手,拿起一旁的銅鏡像往常一樣帶著滿心的期待溫柔的笑著說:“心言,畫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歡?”他多麽希望她也能如從前那般,笑靨如花,連眉梢眼角都蕩漾著幸福的味道,萬般欣喜的說著“隻要是你畫的,我都喜歡”。那樣的情景,這一生,可還會有?


    當女子無神的雙眼落在銅鏡之上,忽然麵上恐懼之色驚現,“啊——!!!鬼、鬼啊!”看著鏡中的一頭白發,她驚恐而慌亂,大聲的叫著,將銅鏡甩到地上,身上的錦被踢往一旁,整個身子抱成一團,瑟瑟的發抖。


    男子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在顫,一種幾欲泣血的顫抖,說不出的刺痛,他連忙抱過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撫道:“心言,別怕,那不是鬼,你看,我的頭發也是白色的,是不是?別怕,別怕……”


    自從她醒轉之後,完全失了心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多半的時候呆滯無聲,一點生氣都沒有,但每次一照鏡子,看到自己的模樣之時,就會嚇得大喊大叫,全身發抖。她最害怕的兩種顏色,白與紅,代表著白骨與鮮血。她不敢麵對自己,潛意識裏的排拒害怕,他每每看著,心疼得無以複加,但他又不得不這麽做,隻要她一日不敢正視自己,便永遠也沒有恢複的可能。


    如陌進得莊內,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情景,鼻子一酸,心痛如絞。“爹爹、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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