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兒仰臉注視著我,輕歎一聲說:“十年……十年之後,會是怎樣的物是人非呢?”


    我低頭看著她,嗔了她一句說:“夕兒,你怎麽比俄國詩人還多愁善感呢?”


    “記得八年前,”夕兒看著遠處的燈火闌珊,語氣幽幽地說,“那時候我還隻有17歲,生命的天空,就像一張亞麻布,我有足夠的時間拿起畫筆,在這張布上細細描繪我的任何夢想……八年後的現在,我忽然發現,我在生命的畫布上,並沒有出現過真正濃墨重彩的一筆。唉……”


    我側頭看著夕兒,安慰她說:“其實,對每個個體生命而言,生命中的每一筆都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因為每一筆都連接著過去與未來。”


    夕兒收回目光,注視著我,笑了一下說:“陽陽,你知道麽?很多人都說我早熟。”


    我看著她笑笑道:“早熟?”


    夕兒輕啄下頜,輕笑一聲說:“嗯。我14歲以後,就老是聽到身邊的人說我早熟了……”


    我看著她道:“那你覺得呢?”


    夕兒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他們說我跟周圍的同齡人相比,外表上看上去過於安靜,不像那些小女孩一樣成天嘰嘰喳喳地叫個沒完沒了的。他們還說我考慮的事情要比同齡人多很多……”


    我道:“也許他們說得對。你是要比同齡人成熟很多。比如你和你妹,其實你們的年紀僅相差一歲多,不到兩歲,可你明顯比你妹要成熟得多了。”


    “你也這麽認為?”夕兒說,呡唇看著我。


    我笑笑道:“你不覺得麽?”


    夕兒看著我,呡了呡唇說:“早熟是一種病麽?”


    “怎麽會?總會有一些人要早熟一些,”我憐愛地低頭看著她道:“這其中的原因估計有兩方麵,一方麵跟個人的天性有關,另一方麵跟小時候某些特殊的經曆有關。”


    “可我和我妹的經曆相差不大呢。”夕兒看著我說。


    我道:“你和你妹天性就不是同一類人。一般情況下,做姐姐的都要比做妹妹的成熟,哪怕她們是對雙胞胎!而且,你媽在你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估計這對你的性格影響比較大。”


    夕兒揚臉看著我,聽得很專注。


    我笑笑道:“你看過《早熟》那部電影麽?”


    夕兒輕啄下頜,“嗯”了一聲。


    我又笑笑道:“那部電影裏的男女主角就都很早熟,因為過於早熟,才會過早地體驗了成年人的生活。”


    夕兒看著我說:“可我沒有呀。”


    我笑看著她道:“是麽?你讀書時真地沒談過戀愛麽?”


    夕兒看著我,搖了搖頭。


    “我22歲之前,幾乎不怎麽接觸男生,”夕兒說,“也從來沒暗戀過身邊的哪一個男人。後來工作時才慢慢學會跟男人們接觸。在我23歲的時候,阿澤才開始走進我的生活……”


    我笑笑道:“你是個奇女子!如今這個社會,初中生就已經開始談戀愛了。現在的小學生比我們讀大學時懂得還多呢!”


    “不過,我有暗戀過一個男生”夕兒看著我說。


    我道:“你不是說你沒有暗戀過別人麽?”


    夕兒笑說:“我是說我沒暗戀過身邊的任何男人。”


    我道:“你可別告訴我,你暗戀的人是木村拓哉!”


    夕兒說:“我可不追星!從小到大都不追星!”


    “那是因為你就是一顆明星!出身高貴,形象靚麗,比那些女明星還女明星呢!”我笑看著她道。


    那些女明星最後還不都要找個富豪把自己給嫁了?


    夕兒說:“在我17歲時,我暗戀上一個僅有一麵之緣的少年。他很陽光,也很勇敢,他像一個歐洲中世紀的騎士,闖入了我的生命。”


    我注意到了夕兒的用詞,她說歐陽澤時用的“走進我的生活”,而說到這個英勇少年的時候,用的是“闖入我的生命”,很顯然她要表達的程度有很大的差別。


    我摸了鼻子,笑看著她道:“你說的是哪位翩翩美少年呢?”


    “就是你呀!傻瓜!”夕兒嗔我一眼說。


    我愣過神來,我記得夕兒曾經對我說過,八年前,我在h市海灘打跑壞人救了她之後,她就時常夢見我。


    那是我們熱戀的時候。


    我訕訕一笑道:“如果八年前我知道的話,肯定會找你談一場轟轟烈烈地早戀!”


    “可是我找不到你,”夕兒看著我說,“我們隻在海邊有過一麵之緣,你打退壞人後瀟灑地甩甩頭就走了,而這一走就是八年……但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八年裏,我甚至都快忘記了你的模樣,可是我仍能經常夢見你夢見你手插沙灘褲的口袋,毅然轉身的背影……你走得那麽瀟灑,又那麽決絕,我在身後呼喊你,可我喊不出聲來……”


    我本來想笑話夕兒的確是早熟,但她這番話語飽含著情緒,把我也給感染了。


    我心生憐愛,伸手攬了攬她,朝她呡唇一笑道:“世上哪有你這麽傻氣的女孩!……為一個僅一麵之緣的男生做了那麽多夢!”


    “每次夢到那個沙灘上的少年,醒來時我都會很難過……因為每次夢見的情景都是他轉身離去的樣子,那麽瀟灑,又那麽決絕……”夕兒仰臉看著我,喃聲說,眼眸裏淚光點點。


    我把她攬緊了一些,笑笑道:“真是個該死的家夥!打攪了你那麽多的美夢!簡直就是死纏爛打!”


    “是念念不忘!”夕兒看著我說,“後來我終於想明白了,那是我對他念念不忘……八年後,自從我再見到他的那一天起,我仍然夢見他,但是在夢裏,他能聽見我的呼喚,他會回頭朝我笑……那笑好陽光,牙齒好白,就像海灘上的貝殼……”


    我不知道怎麽接夕兒的話,她講得太動情了,以至於我甚至都有些無法理解她此刻的激動情緒。


    我摸出一支煙,點上吸著。


    “陽陽,”夕兒勾下臉說,“其實……昨夜在你轉身的瞬間,我的心好難過……你毅然轉身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夢中的你……”


    我噴出一口煙霧,低頭看著夕兒道:“可是夕兒……昨夜我並沒有褻瀆任何人,我到現在都認為我並做錯什麽,而且……最後雨涵也隻是要我送她回家而已……”


    “因為她已經贏了……”夕兒抬臉看我一眼說。


    我道:“贏了?”


    夕兒說:“昨晚你最後的選擇,就是lili想要贏得的東西……”


    我似懂非懂地“喔”了一聲。


    夕兒的身子又開始瑟瑟發抖。


    我道:“冷麽?”


    夕兒“嗯”了一聲說:“冷。”


    我坐直身體,要脫外套給她穿。


    夕兒伸手製止了我說:“不要……”


    我頓住,看著她道:“你會凍感冒的。”


    “你像剛才那樣抱著我……”她飛快地看我一眼,又低下頭小聲說,“我的心就是熱的……”


    可你還是會發抖啊?難道我不抱著你,你的心就是冷的麽?


    我還是伸手再次把夕兒攬了過來,比先前要攬得緊了些。


    夕兒倒在我懷裏,麵頰緊貼著我的胸膛,仿佛在貪享著我懷中的溫度似的。


    “什麽時候會下雪喔?”夕兒在我懷裏輕聲說。


    我道:“應該快了吧。冬至都已經過了呢。”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麽?”夕兒輕聲說。


    我笑笑道:“去‘玫瑰莊園’滑雪的事麽?”


    夕兒“嗯”了一聲說:“下今年第一場雪的時候……我教你溜冰,我們再堆一個大大的雪人,按照你的樣子堆……”


    我道:“按你的樣子堆吧。”


    “就按你的樣子!”夕兒說。


    我笑笑道:“好好,就按我的樣子。”


    “唱一首歌給我聽好麽?”夕兒輕聲說。


    我抬手摸了下鼻子道:“不是吧?今晚我真是又唱歌又跳舞啊!嗬嗬”


    “給我唱一首好麽?”夕兒央求我說。


    我道:“好好,你要聽哪首?”


    “《傳奇》。”夕兒輕聲說。


    我道:“又是這首?”


    記得我和夕兒第一次在“青草湖”約會,那還是初夏時節,我們偎依在木頭碼頭上,麵朝清風蕩漾中的湖麵,哼唱著這首歌。


    那時候我們的笑臉,應該比波光瀲灩的湖麵還要生動百倍吧?


    “我喜歡這首,就像在唱你和我的故事”夕兒輕聲說。


    我道:“好吧!希望王菲永遠不知道,我老是偷著在唱她的歌,否則她連自己的歌都認不出來了!嗬嗬。”


    “隻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


    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


    從此我開始孤單地思念……”


    我哼了一小段之後,對視的目光中,有什麽在跳躍,或者說是什麽在悸動?


    夕兒跟我一起輕輕哼唱了起來……”。


    對麵的廣場舞早已結束,人群散去之後的廣場,顯得空曠而寂冷。


    哼唱完這首《傳奇》,夕兒把自己的身子更緊地偎在我懷裏,她沒有言語,仿佛完全沉浸在此刻的感覺中。


    我也沒說話,隻是低頭默默地看著她。


    今夜的夕兒,如此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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