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聽到他對我說的話,而是陷入極大的震驚中。


    原來當初的這一切,始作俑者,都是林慧嗎?


    她在五年前那個小亭子裏,一邊勸我不要打胎,一邊說要打電話給南望,結果根本沒和南望說我懷孕的事情。


    那,帖子也是她發的?


    這樣想,好像很多地方都說的通了。


    可,傅行為什麽說是南望在背後發了那個帖子?


    我應該相信誰,是相信眼前的這個曾經傷害過我的人,還是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傅行?


    肩頭傳來暖意。


    “你為什麽來找我呢?”


    南望握在我肩上手掌微微加重了力度。


    我慢慢把視線轉移到他身上。


    為什麽我和林慧站在那裏,你卻沒看到我?


    為什麽你願意為了一張課表和另一個女生談戀愛,即使隻有一個星期,難道這樣不幼稚嗎?


    又為什麽,如果真的如你所說,你在外麵玩了一個星期後回來發現我不見了,卻又為什麽不找我,任由我在北京像個失了魂的鬼一樣四處遊蕩呢?


    不,想不通的地方還有很多。


    心底的激動漸漸平息,我垂了眸子,沒看他,“我想向你解釋,我並不想和那個老師喝酒,是他硬把我拉過去的。”


    他帶著輕歎的聲音響起,“算了,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


    一滴清涼的雨滴滴在我的胳膊上。


    又開始下雨了。


    這個多雨的夏季。


    本來以為隻是毛毛細雨,但很快,雨淅淅瀝瀝,逐漸有了滂沱之勢。


    旁邊的幾對情侶驚呼一聲。


    “下雨了……”


    他們說著,男生拉著女生往女生宿舍跑去,還不時傳來年輕情侶們之間的笑聲。


    年輕時,尤其是談戀愛的時候,下雨是浪漫,打雷是情調,閃電是點綴。


    年紀大了,下雨讓人心煩,雷聲使人煎熬,而閃電在夜空掠過。


    心驚肉跳。


    在我發呆的時候,南望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搭在我和他的頭上,擁著我往最近的一處教學樓跑去。


    老實說,這有點偶像劇的橋段用在我這個已經失去少女心的人身上,還挺尷尬的。


    但老實說,他這樣擁著我,卻讓我的心真的如同少女般咚咚跳起來。


    跑過去的時候,我偏頭看他的側顏。


    本來劉海已經垂下來充滿了少年氣,因為被雨水淋了一下,他額前的劉海就更卷了些,讓他英俊的臉上變得有些孩子氣。


    跑了百米遠,我們在教學樓下避雨。


    南望把衣服用力地甩了甩,沒說話。


    我站在他身後,看著他高大身影,寬闊的後背,忽然眼底濕潤。


    這一刻,真的想什麽都不用管,就在胳膊旁的雨水滑落之前,我想什麽都不想,這樣伸出手抱住他。


    ——因為,也許我們之間本來不需要這麽僵的是不是?


    他剛剛的那些話,讓我發覺,自己這麽多年來對他的恨意,至少有一半是不必要的。


    李輕輕,你要是再那麽強下去,有些已經丟下的東西,就真的別想再拾起來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兩隻手顫抖著,慢慢伸出來。


    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在他身後這個角度,我正好能看到來電顯示。


    “林慧”字樣在手機的屏幕上發出耀眼的光。


    那兩個字讓我剛剛鼓起來的勇氣煙消雲散,即將碰到他腰際的手,倏然放下。


    南望沉默地握著手機,望著屏幕上的那兩個字,沒有接,卻也沒有按。


    這時,我鼻子很癢,沒忍住就打了一個噴嚏。


    他立即轉身,轉身的同時也把手機按掉了。


    “冷嗎?”


    他眉頭微擰,把西裝披在了我的身上。


    “有點,你訂酒店了嗎?”我揉了揉鼻尖,掩飾住了自己的局促,問道。


    南望笑,他自得的時候,特別欠揍。


    “我可捐了一個圖書館,這些糟老頭子必須主動給我訂房間啊。”


    他挑眉,看了看還在下雨的屋簷外,“一會車就過來接我們了,你等等。”


    不久,果然有輛輝騰接我們到了酒店。


    領導給他訂的是總統套房,南望讓我隨便選一個房間住下。


    我先是去衝了個熱水澡,出來之前吹幹了頭發。


    但鼻子還是不通氣了。


    走出來後,我發現客廳的茶幾上放了感冒靈,一杯水,一份夜宵,還有一點小零食。


    夜宵是一碗皮蛋瘦肉粥,還冒著熱氣,我摸了摸水,不溫也不燙。


    我四處看了看,沒看到南望。


    心底徐然升起一股暖意。


    他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細心了?


    我坐下,把藥吃了,也把粥喝了一個二淨。


    小零食裏,那種五顏六色的透明糖紙包裹著的水果糖他拿了十幾塊過來,這種存於兒時記憶的零食,也不知道他從哪找到的。


    關鍵是,他居然知道我喜歡吃。


    我把放在沙發上的包拿過來,在裏麵找了找,很快在小口袋裏找到上一次他給我的那顆紫色的糖。


    我把糖放在那些糖裏,撐著下巴看它們,忍不住笑了。


    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種假想。


    南望,如果你那時像現在這樣,多一點成熟溫和,少一點暴躁乖戾,我們是不是就不用錯過這五年,是不是……


    唇角的弧度變得苦澀。


    世間從沒有如果。


    那些假想,自然也沒了實現的可能。


    錯過,終究是錯過了。


    晚上,我又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當我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發現南望也沒睡。


    他就在客廳裏,抽了根煙,深邃的輪廓被煙霧籠罩,不知在想什麽。


    看到我,他輕蹙了下眉頭,手裏的煙摁進了煙灰缸裏。


    “我發現你不怎麽睡得著覺。”他聲音有些啞。


    “你不也是?”我反問。


    南望低聲一笑,從客廳的櫃台裏拿了兩聽啤酒,朝我走過來,“反正也睡不著,喝點酒?”


    我沒有矯情,拿過啤酒。


    已經是成年人,我們都懂得克製的道理。


    陽台。


    套房的陽台很大,外麵還放了沙發和桌子。


    我同他坐下,中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雨聲已經小了,現在的下雨聲聽起來很舒服。


    他支著腿,閑適地仰靠在沙發上,望著遠處,喝了一口。


    我反倒咕嚕嚕喝了好幾口。


    把啤酒放在桌上,我說:“以前看過一個電視劇,女主特別傻,男主呢是個特別正經的人,這兩個人看上去一點都不像……”


    我對著他,把兩跟食指並攏在一起,“他們一點也不像可以走到一起的人……不過嘛,電視劇肯定讓他們在一起了,他們很喜歡做一件事情,就是在庭院後,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南望一隻手摩挲啤酒,一邊深深地看著我。


    兩個人,一起靜靜地做一件事或不同的事情,隻要是一起,隻要一起的時候開心,這就是我以為的愛情。


    “看來你看過不少電視劇,我以為你會喜歡那樣的。”他摩挲啤酒的手移到了下巴處,樣子很性感。


    我嗬嗬笑,“你以為?你以為我喜歡什麽樣的?”


    “霸道的,多金的,女人不都喜歡?”


    膚淺。


    膚淺的我連話都不想和他說,隻是朝他翻了一個大白眼,又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喉嚨微微地熱了。


    “這次回來,感覺有你想象的那麽糟嗎?”他問。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以為我會很害怕,會很痛苦,但原來,我很懷念。”


    說到“懷念”這兩個字,我的淚水忽然湧了出來。


    我看著他,眼淚像水龍頭一樣止也止不住。


    南望顯然被我驚住,手忙腳亂地想去給我拿紙,我拉住他的手腕。


    “南望,我想上完大學的,我想認真聽課,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我想和室友去聚餐,想晚自習結束後和她們在操場上打羽毛球,我想寫畢業論文,想像個孫子似的在論文答辯的時候聽老師建議我的論文怎麽修改,我想照畢業照,想像每年畢業季的時候,微博上那些畢業生穿的奇奇怪怪的,去拍畢業照……對了,我還想談一次戀愛……”


    我胡亂地把淚水擦掉,失聲痛哭。


    “可是,我不能上大學了,我是個輟學生,我沒有畢業證,連一張肄業證也沒有……”


    在哭泣中,我忽然覺得溫暖起來。


    南望他把我抱進懷裏,什麽也沒說,一隻手輕拍我的後背,另一隻則撫弄我的頭發。


    我哭得嘶聲力竭,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遺憾被激發了出來。


    總有人說,人生是必須要有遺憾的,不然,怎麽能稱作人生呢。


    可有的時候,我真希望經曆過的那些遺憾,有些不要成為遺憾就好了。


    我睡著了,不知何時。


    我記得自己是做了噩夢的,但最後,一雙溫暖的手似乎捧住我的臉,讓我逐漸平複下來。


    翌日醒來,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房間裏。


    走出來準備洗漱時,南望已經在客廳了。


    他看到我走出來,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低頭看了下手表。


    “給你一刻鍾的時間。”


    “什麽?”我沒明白他的意思。


    “一刻鍾後,我帶你去個地方,去了此生難忘,不去終生抱憾,過期不候。”


    我以為他逗我玩,卻沒想到最後,不能說沒有抱憾,卻真是此生難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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