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後第二天,畢楓頂著個纏著刺目繃帶的破瓜腦袋上課。昨日的事情不時像電影片段在眼前流過,那些壯漢窮凶極惡,儼然要奪人性命的殘忍模樣還曆曆在目,畢楓心裏惶惶,他覺得淩穆的生活比他原本想象中的更複雜。光鮮亮麗的背後,永遠藏著不為人知的黑暗陰晦。他為淩穆惋惜。


    李湘看到畢楓受傷,偷偷的在下麵跟歐陽鈺嘀咕:“你看畢楓頭上纏著繃帶,怎麽傷著的?嚴不嚴重?”


    歐陽鈺其實早已經察覺到,心裏也在萬般揣測。但她卻擺出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冷冷的道:“我怎麽知道?還能上課,會嚴重到哪去!”


    李湘自認無趣,也便沉默不言了。


    下課後,有同學圍住畢楓,問他頭上的傷。朱鵬扯著嘹亮的嗓子跟別人吹噓說畢楓昨天碰到了八個劫匪,個個凶神惡煞,但畢楓毫不畏懼,殊死與他們搏鬥,愣把那八個劫匪打跑了。他臉上洋溢著自豪,仿佛打跑那八個劫匪的人不是畢楓,是他自己,頗為炫耀得意。他看大家全是一副驚異表情,又繼續說,隻是畢楓一個疏忽大意,被其中一個劫匪用棍打中了頭部,這小子又傻,隻到醫院簡單包紮了下,也不做腦部掃描,現在隻怕留下了後患,會慢慢變成個傻子。說完,哈哈大笑。其他人也笑了。這些都是畢楓昨天晚上回宿舍,經不住他再三盤問,告訴他的,沒想到他竟把自己吹噓成了一個打跑八個劫匪的英雄,盯著朱鵬,也不反駁他,隻無奈的搖了搖頭。圍在圈中間的畢楓沒有看到,剛才從他們這裏經過的歐陽鈺故意放慢腳步,把朱鵬的話聽了個清楚。


    天空亮麗如清洗,淡淡的藍簡單而又通透,像一層薄紗,增添了無盡神秘。日若圓鏡,清澈熠熠,閃耀著與這個季節不相符的光輝。身旁的各色菊花像被火烤焦了一樣,枯萎殘敗,不為這片溫煦的陽光振作。但也能嗅到隱隱散發著的憂鬱清香。歐陽鈺獨自坐在一條鬆木長凳上,看著這個熟悉寂靜的小花園,淺淺憂傷。曾有多少熱戀的男女在這裏歡聲笑語,而今一切都隻成為了時間走過的痕跡。她還記得在這裏畢楓曾今對她說過:“為了你,我死都願意!”是沉重而真摯的承諾,是老套卻又堅韌有力的表達。現實中人不會輕言生死,畢楓的這句承諾也沒有機會得以印證。但他當時的神情是篤定的。歐陽鈺有點恨自己,恨自己在感情中的敏感和多疑。如果沒有和淩穆的那段感情,或許她會堅強大度,但現在她是脆弱的,她容不得感情中有任何一點瑕疵和隱患。哪怕她知道這些瑕疵和隱患在別人看來微不足道。此刻,她還是在埋怨畢楓,但她問自己這個埋怨有力度嗎?沒有!她在擔心,在心裏罵畢楓是個傻瓜。是帶著憐愛的語氣:“都傷成那樣了,也不做腦部掃描,萬一留下了後遺症怎麽辦?”在愛情中若有一方拉的太緊,便會牽痛對方。牽痛了對方,進而會責怪自己,因此往往苦了兩個人。但拉的太鬆,又怕對方會跑掉。力度太難掌控,很多人受不了這份煎熬,終也沒有走到雲散日明。


    身旁有個人影一閃,驀地坐在同一個長凳。歐陽鈺蹙眉一瞥,竟是畢楓。他穿著一件黯淡無光的灰色舊外套,卻著一條像天空一樣藍的休閑褲。上下格格不入。頭上纏著白色繃帶,一層一層條理分明,水平專業。他臉有倦色,像這群殘敗的秋菊生命力薄弱。但突然露出的一個笑容,又如同菊花散發出來的香,帶著與生俱來的溫暖。可能是歐陽鈺沒有倏然離開,給了他勇氣,他欲言又止的唇終於吐動:“鈺鈺,咱們兩和好吧!你成天不理我,我像個氣球一樣快憋炸了!”


    “你的頭疼嗎?”


    這麽多天了,她終於和他說話了。她詫異,原來在愛情中,原諒和憎恨都那麽簡單,來去不過是瞬間之念。即使像她這般敏感脆弱。


    畢楓欣喜若狂,他感受到了歐陽鈺語氣裏的那份關心和溫柔。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甜蜜,溫暖,實實在在。“不疼。”他告訴她。他沒有撒謊,他真的不疼,哪怕此刻再被那個壯漢打上一棍子,他也不會疼。在幸福麵前,疼這種感覺太微乎其微,他感受不到了。


    “你個笨蛋,都纏上那麽多圈繃帶了。也不知道去做個腦部掃描。萬一留下個後遺症怎麽辦?”


    在歐陽鈺埋怨,關心又粘帶著嬌羞的語氣中,兩人沒有任何轟轟烈烈,不知不覺之中和好,這種變化自然卻不突兀,仿佛以前那個爭吵隻是個不大歡喜的夢。


    “沒事,我頭硬著呢!”


    “你真的打跑了八個劫匪嗎?”歐陽鈺眼睛中透漏出重重的質疑。她覺得畢楓不應該是有那種魅力的英雄。


    有了這次教訓,畢楓做了一個重大決定,以後無論什麽事都要不能欺騙歐陽鈺。他怕歐陽鈺擔心,本不想把淩穆被打的事情告訴她,但現在既然她問到了,他還是把事情的經過跟她說了,隻是他說的沒有那麽細致和凶險,這是他唯一可以安心做到的事了。


    陽光異常溫暖,照在身上讓人不禁想要歡喜,像有魔力的藥。可能是因為今天這難得出現的好天氣,歐陽鈺聽完畢楓的話,臉上並沒有露出他想象中那種詫異,驚慌,擔心或者是悲傷的表情。像是死了的水,冷漠,沉寂,沒有波瀾。如果有表情的話,畢楓隻覺得那是種疑惑。她似乎是在思考什麽。她沒有問畢楓任何對淩穆有絲毫關心之情的話,卻埋怨畢楓道:“不是跟你說過,少跟淩穆來往嗎,你怎麽總記不住呢?”


    畢楓疑惑,對於歐陽鈺這種冷漠,即使兩人性格再不相投,也不至於沒有一點關心,畢竟是有血緣的親戚。他此刻突然意識到歐陽鈺甚至從來沒叫淩穆一聲表哥。她究竟有多不喜歡這個表哥。但他和歐陽鈺感情剛複合,也不敢去追問她的私事。他解釋道:“我兩沒有來往,是碰巧遇到的!”


    “以後再碰到,也不要去搭理他。”歐陽鈺的語氣和表情告訴畢楓這是嚴肅的警告,別不放在心上。


    畢楓苦澀一笑,點頭應允。可在此刻,他卻也對歐陽鈺和淩穆之間的事情產生了好奇。隔了幾天他還單獨問過李湘認不認識歐陽鈺的表哥淩穆,知不知道他兩的事。當時李湘聞言臉色大變,異常驚慌,看她的表情,畢楓還以為能打聽到點什麽,但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後給畢楓的結論竟然是她也不清楚。又過了一段時間,畢楓打聽無門,好奇心也便漸漸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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