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孫繼明聽完,也是忍不住取笑了船老大幾句,不過想想又感覺不對,再次開了口。


    “沒拿故事騙我吧?看你們的情況,船老大應該也沒太苛待啊?”孫繼明打量著兩人,出言詢問。


    “…沒騙沒騙…”交涉男趕緊擺手,解釋道:“吃了那次虧後,船老大也收斂了不少,而且目前船隊跑的生意,跟以前的也不太一樣了。


    以前,船隊隻是單純跑運輸的生意,但現在,船隊隻接那種貨主能量很大的單子,能將沿途各種關節打點妥當的主顧。


    這種單子,能流出來給我們這種小船載運的,運費一般不高,但勝在沿途各方都打點妥當,能省卻無數麻煩。


    船老大會控製單量,留下半船一船的空餘,稍帶上自己的貨,這個量,貨主是默許首肯的,而且我們的貨不會在當地出手,去搶主顧與當地生意人的生意。


    一般是沿路、目的地周邊或更遠處,那種偏僻偏遠的山區一類地界,由我們挑著帶去的貨,充當貨郎與行腳商去發賣。


    我們在船上單純做船工一類活計的工錢,還沒他以前招的鄉客給的高,隻不過自己帶著東西去山裏兜售,獲利不低。


    在那種地方,各種針頭線腦的便不便宜,而且我們一般是換山貨之類,換的時候便宜,帶出來尋到價高的地方還能再多賺一筆,我們主要便是以此獲利的。”


    孫繼明點頭,好奇問道:“那這活應該挺危險的吧?那種地方,窮山惡水不說,刁民凶徒匪幫、豺狼虎豹的,怕沒那麽好闖吧?”


    交涉男點頭,道:“估計前後搭進去了半船人,不過主要在最開始之時,後麵摸清其中門道後,這種事倒是不多了。


    像當地貨郎行商,我們會為其稍帶些好酒、好布以及一些洋玩意之類,讓他們拿去打點各路難纏的惡客,這類東西,在那些地方基本找不見,他們會原價買,順帶為我們搭一些當地的消息情況。


    有這類消息,能讓我們避開很多麻煩,至於豺狼虎豹的,現在也知道怎麽避開躲開應對了,一般不是太倒黴,不會自己送上虎口。”


    “…不容易啊…”孫繼明感慨了聲,又好奇道:“那這麽凶險,獲利你們跟船老大是怎麽分的?”


    聽到這話,交涉男立馬吹胡子瞪眼,不住的各種吐槽訴苦,絮絮叨叨說了一籮筐,顯然,那船老大是真不受啥待見。


    據交涉男所言,開始時,船老板以船隊停靠地周邊貨品更高價格給他們批貨,他們帶貨去賣,自負盈虧。


    開始是高出一二成,後麵見他們沒少掙,便開始找各種由頭來加價,最高時高出五六成還多。


    他們不幹了,開始在周邊自個偷偷拿貨,回來虛構賬目,老板自然察覺了,他先不樂意了,甚至打主意,上山期間給他們加點工錢,然後收益全歸他。


    後麵還是看把他們氣夠嗆,有抱團搞他那想法,這才灰溜溜放棄沒再提起,後麵還是各種爭吵、互扯後腿,攪黃幾次生意賠了不少錢後,才基本達成一致。


    他們自己出本錢拿貨、自個去售賣,自負盈虧,而船老板提供運輸夾帶服務,然後收取高額運費。


    “…反正我們這些人,就相當於一船小商販吧!甚至小商販都不如,船老大現在還在想盡各種辦法,從我們牙齒縫裏一點點扣好處,我們算了下,最後至少五六成收益,會落進船老大口袋裏…”


    交涉男子吐槽著羅列出了一大堆例子,像是日常做船工的工錢給你壓到最低;船不走不開工時,還不算工錢;他們上山的時間,還要算船的誤工費;沿途各種打點也要他們出大頭,說是他要麽是給大客戶運、要麽走空船回程,是他們這些貨需要打點……


    等等諸如此類,各種從他們嘴裏,明著暗著變相著掏錢的手段,簡直是數不勝數,交涉男說了半天才將一些惡劣的、可笑的說完。


    “整這麽狠,你們就沒想著離開嗎?”丘老板也來了興趣,有點好奇的詢問。


    “…唉…”交涉男子歎了口氣,苦笑道:“船老大現在學精了,就像控製船隊接取貨量,對從我們手上撈好處,也是嚴格控製在一個限度上麵。


    屬於那種感覺走了不太合算,咬咬也還能勉強接受,而且還不會逼著我們抱團反他的程度,反正我們多掙了,他便多撈,我們掙少,他便鬆一鬆,不把我們逼太狠,不爽歸不爽,但……”


    交涉男子一臉無奈,帶路男子也順嘴補充一通,說是船老大經常在船員之間挑撥離間,搞得大家有不少矛盾,輕易根本抱不起團。


    而且船老板心黑得很,平常接貨送貨,裝完卸完,就喜歡跑到離城老遠的地方,說城裏花錢多,要省錢,結果等他們錢攢多點,他又暗戳戳加收款子。


    像上海,這邊花銷貴,是船老板最反感最不愛跑的,他們隻從江上路過遠遠看了,船老板都能碎碎念,念上半天。


    而這一次,他們到蘇州這邊載貨,因延誤要耽誤十來天,於是便相約進上海,來長長見識,也同時花花錢,免得沒花出去,最後又變成了老板的,至於錢花沒花?花了多少?那就哈哈了!


    “別聽他瞎講啊!有點這方麵的意思,但沒那麽嚴重,大部分人確實是想來這耍耍,這船老大越不想讓我們來,反而心裏跟小貓撓著一樣,再加上一些同行吹噓,沒有這次機會,也會找其他機會來的!”


    交涉男子也喝了口酸汁兒,發現確實開胃,趕忙招呼著吃起了東西,話題也從這些事上,轉移到交涉男兩人在各地的見識,尤其在各地品嚐到的菜肴,聽得孫繼明那叫一個心向往之。


    “…噔噔噔…”正聊著開心呢!在飯堂那夥人已經吃飽,成群結隊上了樓。


    “他們這是?不在下麵等著?”孫繼明有些不解的詢問交涉男。


    “讓他們自己先上去,根據顏色款式那些互換一下,等過會兒再請您稍微調換一下便是……”交涉男趕緊解釋了下。


    嘴上這麽說著,但臉上卻透著幾分無奈,明顯有點內情啥的,這種內部的齟齬,既然交涉男子不想多說,孫繼明也未多問。


    幾人原本也吃得差不多了,將碗裏那點殘餘清光,一起搭把手將桌子也收拾後,互換了一番衣物的眾人也陸陸續續下來。


    孫繼明先讓交涉男、帶路男,跟人換了外衣,跟他們的褲子塔配上,還將皮帶也讓兩人互換了下。


    並非偏向二人,而是先用兩人給眾人打個樣兒,他也算是看明白了,帶路男口中的被挑撥離間是個什麽事兒,估摸著這幫人早散成一團散沙了。


    又讓兩人調整了下袖口、領口與紐扣扣合數等等,然後讓眾人一瞧,果然啊!質疑的目光、躲在後麵一臉懷疑的人,立馬消失,反而紛紛圍了上來。


    孫繼明讓眾人圍成個半圈,然後開始調,多數人互換後也都還算可以,不過他還是好好微調一波。


    這調整後,看著確實是順眼很多了,不過還是總感覺哪裏有些違和,看了幾圈,最終目光停到了腳上。


    “孫哥,怎麽了?哪裏有什麽問題嗎?”跟孫繼明關係拉近了不少的交涉男,見其眉頭一皺,在那裏微微發愣,立馬出言詢問。


    “沒事兒!感覺鞋有點不太合適啊?要不換換?”孫繼明擺手,出言詢問。


    “…這個…”交涉男撓了搖頭,道:“我們隻穿了這一雙過來,好多人的腳大小還不一樣,而且我們其他鞋子也基本都是這種……”


    孫繼明趕緊打斷,道:“我的意思是買雙新鞋,放心吧!價格挺實惠的,而且買了,你們平常在船上穿,應該是一點問題沒有,甚至可能比布鞋更合適。


    地方也不遠,走福熙路,一直去到法華那邊,那裏有條裏弄,最近聚集了大批賣成衣成鞋的攤販,物美價廉,正好有幾位兄弟,衣服搭得不太合適,正好也去那裏搞一身順眼的。”


    交涉男子聽完,看了下眾人,發現並沒有人站出來反對,甚至有人提議幹脆今晚便去那邊耍耍,順道買鞋這些。


    見此一幕,交涉男詢問孫繼明後,幹脆拍板定了下來,雖然也有人反對,但多數都沒意見。


    讓眾人各自準備了下,大概十分鍾後,眾人出了旅館,沿著左側短岔街,隨著人潮慢慢擠出去。


    三岔路這裏,雖然三條都僅是岔街岔道,但稍短兩條,卻構成個類似小吃、擺攤一條街的情況,所以氣溫一降,這裏立馬熱鬧擁擠起來。


    擠出岔街,看著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幹道,眾人都紛紛有幾分失神發愣,一路上,聽著孫繼明指點介紹種種地方,更是把眾人都給看花了眼。


    到了那處支滿攤子的長弄,眾人基本都聽從孫繼明的推薦,挑了雙膠底厚布高幫的工靴,有些人還看花眼,忍不住買下一兩件新衣。


    等回來,已是月上中天,可能是未摻雜太多利益,也可能確實臭味兒相投,雙方處得還不錯,就連與抬杠男,孫繼明也能扯上一通。


    雙方在岔街口分開,不過孫繼明還未走出去太遠,那位錢老板便帶著人走到了其身邊。


    “幫你們看了,我是看不出有什麽可疑……”孫繼明語氣生硬的開了口,把今天過去看見聽見的一切,都原封不動的說了出來。


    “可以了吧?以後這種事別再來找我,你們怎麽選擇?怎麽站隊?那是你們的事,我不想摻合,何況我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說完,孫繼明臉色難看的直接走人,壓根不再搭理對方,可惜對方卻壓根不在意,撇撇嘴,悠哉悠哉帶著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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