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當林默拐出剛剛那條街,腳步一緩,站在街邊,麵無表情,安靜的思考著。


    說實話,在出門的那一刻,林默就已經察覺了不對,隻不過為避免引起對方警覺,才演了一路戲。


    破綻也是出於專利的對答上,這時候的民國,都沒一部正二八經的專利保護法,民間知道專利這回事的人都沒多少,更別說具有專利保護意識了。


    更主要的是,店老板之前與林默交談,都是幽默風趣、插科打諢不斷,卻在專利的回答上,換了個風格,林默有理由相信,店老板知道專利的事,卻最終撒了慌。


    為什麽撒慌?這就很值得考量了,雖然也有可能,是曾經的一段過往不堪回首,但是作為一名情報工作者,任何一線線索,都值得他刨根問底。


    林默現在,就是將店老板的身份假定為一名諜報人員來考慮,現在他糾結的,就是對方會不會是我黨之人,害怕啟動對其的調查,最後弄巧成拙,害了自己同誌。


    一番考量後,林默決定自己先做下簡單調查,主要目的,是排除對方日本間諜的身份,隻要不是日本間諜,林默就當今天什麽都沒發生。


    考慮好後,林默買了款其他衣服,就轉身到附近的旅店開了個房間,對自己進行了一番改頭換麵。


    雖然條件有限,林默還是費了一番心思,頭上弄了頂灰色格紋鴨舌帽,眼鏡胡子去除,又弄了點東西塗在眉毛上,讓眉毛顯得顏色更深更濃密。


    上身以一件灰色格紋馬甲為外套,裏麵是淺灰色襯衫,最裏麵是改變體形的羽絨小坎肩,這次選了稍薄一些的,從外表幾乎看不出問題來。


    下身是灰色格紋長褲,深灰色銅扣帆布皮帶,腳上是一雙經典款式的高幫帆布鞋,匡威1902年就已經出現了,不用懷疑,就是大家印象裏的那種帆布鞋。


    這一身裝扮搭配下來,林默整個人立馬顯得年輕有活力,從剛剛有些嚴肅的青年教師形象,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散發著青春活力的學生模樣。


    全身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後,林默提上包下了樓,趁著旅店離開的間隙,悄悄離去。


    裁縫鋪裏,店老板在那想著問題,小學徒在一旁也是眼珠子咕嚕咕嚕轉,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後總算開了口。


    “二叔,你說他會不會是最近鬧得很凶的那夥特務,就是那夥抓日本鬼子的,叫什麽什麽處的。”


    “對啊……”店老板突然想起之前交通員向自己傳達的情況,讓他們警惕這夥新的國民黨特務,隻不過沒打過交道,他一時沒往這些人身上想。


    不過想著想著,又感覺到情況不對,轉頭盯著小侄子,道:“我記得這事沒跟你說過吧!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說的那些紀律……”


    “沒有沒有……”店老板語氣不自覺加重,小學徒嚇了一跳,趕忙擺手,解釋道:“那天你們說話聲音大了點,我守在外麵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事後我還跟你提過聲音大了呢!您忘了?”


    店老板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麽回事,這下不免有些尷尬,趕忙轉移話題道:“不錯,錯怪你了,你看你現在腦子就轉得快嘛,以後要再接再勵知道嗎?”


    “嗯嗯……”小學徒點頭如搗蒜,其實這一誇,他也有點不好意思了,當天他雖不是故意,但也有點留心偷聽,而且聽得心潮澎湃,一直念念不忘,剛才店老板一提這個特務不簡單,他立馬就聯想到了那些人。


    當天交通員為引起店老板對這事的重視,還專門講了情報處最近對付日本間諜的戰績,對待日本人嘛,哪怕幹他們的是敵人,也免不了感到高興,所以交通員說的時候不免放大了聲音,門外的小學徒也聽得是心潮澎湃。


    店老板沒心思管小學徒,而是仔細回憶起交通員當時給介紹的情況,倒不是說他對這情況不重視,隻是一直將情報處當做是特工總部一樣的存在,都是國民黨特務,心中並未將兩者分得太清。


    “唉……”店老板歎了口氣,苦笑道:“之前還以為同誌們傳來的消息有些誇大之嫌,現在看來是半點沒誇大,甚至遠比情報上的還要難纏與狡猾。”


    小學徒聽完,歪著腦袋想了想,道:“二叔,既然他們是對付日本人的,那咱們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吧?畢竟這些厲害,挨收拾的也是小日本。”


    “話不能這麽說……”回過神來,店老板說道:“小傑啊!他們是在對付日本人不假,這點我們需要肯定,但大家畢竟身處於不同陣營,而且還是相互敵對的陣營,這把鋒利的刀能指向大家共同的敵人最好,但它也有可能對準我們,所以該有的防範與警惕,也是我們必不能少的。”


    店老板也看出來了,自己這侄子明顯沒聽全情況,情報處在對付日本人不假,但同時也在對付著他們,隻是人應該不是同一波,針對自己這邊的好像沒那麽厲害,他估計剛剛這人,要真是情報處的,大概率就是對付日本人的那波。


    不過這些店老板暫時不會對小學徒講明,還是那個理由,他這侄子還是太嫩了,向他挑明,那自己費心轉移注意力,差不多又要白費了。


    “好了,不說這個,先做正事兒吧!我這還有幾套訂單沒有做完呢!現在趕趕,做完我倆去找找渠道,想辦法進一些羽絨來。”


    “叔,你還真準備做那個羽絨小坎肩去賣啊?有這個必要嗎?”


    “那是自然……”店老板笑了笑,道:“不然你以為我是白費口舌跟人提這事?現在組織上經費比較緊張,咱們要抓住這個機會,也為組織掙些活動的經費。”


    “哦……”小學徒應了一聲,小臉又皺了皺,道:“二叔,這不靠譜吧?冬天早過去了,馬上就要到夏天了,這時候弄,能賣得出去嗎?”


    店老板聞言,笑道:“這你就不了解了,江南馬上要進入梅雨季節了,到時候陰雨連綿,潮濕又陰冷,那可不好受。


    到時候要穿冬衣,那是雍腫而又不靈活,冬衣穿外麵很容易被打濕,那段時間你連正常衣服都幹不了,更別說冬衣。


    梅雨季節不似冬日,隻是一種陰冷,不是冷風呼呼吹那種冷,這樣的小坎肩足夠保暖,而又不怎麽影響身體的靈活,穿在內部又不至於稍微淋點雨水就濕掉,推出應該還是挺有市場的。”


    “這樣啊……”小學徒聽得眼前一亮,趕忙接話道:“二叔,買得起羽絨坎肩的人怕不是太多,是不是在弄些棉絮,製成棉坎肩來出售。”


    “貪心……”笑罵了小學徒一句,店老板道:“這店裏就你我兩個人,你還最多隻能打打下手,就我一個人能縫製多少,你以為我們開的是工廠?還是你覺得我是個機器?”


    小學徒聽了,還是有些不死心的,道:“二叔,那可以跟組織上說說,給我們加派點人手,或讓其他有條件的同誌也跟進啊?”


    “你怎麽死心眼呢?”店老板說了小學徒一句,不過最後還是耐心講解道:“別忘了我們的任務是什麽?賺錢隻是順道的,目的是貼補一點經費。


    賺錢也隻是為地下工作服務,保證任務順利是賺錢前提,往我們這派更多人,不是擴大這處秘密地點的知情範圍嗎?這是違反地下工作紀律的。


    至於讓其他有條件的同誌也跟進,你把特務當傻子?一旦某天哪處參與的暴露了,特務一旦查到這其中聯係,那會讓多少同誌暴露在危險中?


    連這樣的想法都有,看來對你的要求確實是太寬鬆了,跟著我怕是沒太多時間教你,我想著你是不是該重新回到學校去。”


    “我……”小學徒想要開口反對,可看著二叔那嗬護的臉,小學徒反對的話,被堵在了嗓子裏說不出口。


    小學徒以前在老家上過學,讀到了初中,但自從父母去世,便再無心學業,後被不放心的店老板帶來。


    實話說,店老板之前也動過讓侄子回學校的念頭,可這侄子始終不去,才未如願,可今天的事,卻是讓他下定決心,還是學校這種專門的地方,更適合侄子成長。


    “小傑啊!你這個年齡,還是適合在學校,我想想辦法,把你托付給別人照顧,順便安排你繼續回學校上學。”


    說到這,店老板看出小學徒心中還是不太情願,便繼續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還小,年紀輕輕的,現在幫不了多少忙,跟著我能學到的也有限。


    進了學校好好讀書,長大了,學到本事了,到時你能做的才會更多,這才是你這年齡該去完成的正事,再說你父母在時,不也督促你努力學習嘛。”


    店老板到南京已不少時間,對這的形勢也有了清醒的認識,七年間南京的黨組織遭受到了七次大破壞,各種小的破壞、被捕更是數不勝數,說南京是他們的龍潭虎穴也不為過。


    說實話,對於貿然將侄子帶到這,心裏沒後悔,那是不可能的,小侄子繼續留在他身邊,實在太過危險,也可能會影響到他的工作,尤其今天的突發狀況,這個狡猾的特務,更是為他敲起警鍾。


    “老徐,泡澡去啊……”店老板還準備跟小學徒說道說道,門外就傳來了呼喊聲。


    林默這時候,也剛巧走到裁縫鋪旁邊,見有人喊店老板,一轉身快步進了旁邊的小吃店,選了門口空的桌子,靜靜窺視著門外動靜。


    這時候的林默,較出旅館時又有了變化,腮幫子胖了一圈,看起來有點嬰兒肥,顯得更年輕,手提包也不見了,換成了一牛皮紙袋的各種果脯,整個人看起來是一貪吃的小年輕。


    林默當然沒本事突然變胖,隻不過是在兩邊腮幫子裏,含了兩顆梅子果脯,太甜了,感覺甜得牙都疼,不過為了改變下臉型,他隻得忍了。


    至於手提包,原本他準備找家店存放一下,不過路上碰到一名認識的車夫,便把東西交給對方暫時保管了。


    喊話這人,五十來歲模樣,頭發已有了絲絲斑白,不過臉上始終樂嗬嗬的,看著挺有精神,手上提了個小竹籃,能看到裏麵放著毛巾與香皂。


    “老田啊,你自個去吧!我最近可能都比較忙,沒時間啊!”店老板出了門,跟老頭打了聲招呼。


    老頭姓田,是他店旁邊的鄰居,老南京人,祖上給他傳下來兩間大瓦房,一間鄰街,被改成了幾間商鋪出租,一家子靠著租金,就活得很滋潤。


    最近附近新開了家澡堂子,平常沒什麽事兒的田老頭,不知怎的迷上了泡澡,每天差不多都喜歡去泡上個小半天。


    店老板平常因為需要親自接待上門的顧客,要保持幹淨,店裏很多事又他一個人在忙,沒什麽時間燒水洗澡,新澡堂也不遠,習慣時不時過去洗洗,幾次下來也養成了泡澡習慣。


    本身離得近又經常見到,田老頭也是個嘴閑不住的話嘮,一個會講一個愛講,一來二去的,兩個人也就熟絡了。


    “活什麽時候都能幹,這澡要是少泡一天,那一輩子不就少泡了一天澡?”


    “咳咳咳……”瞧瞧這歪理說的,都給自已整無語了,泡澡水進腦子了吧?


    店老板緩了緩,苦笑道:“我可不是你老田啊,還得掙錢吃飯呢!我忙完這陣掙他一筆,到時也像你一樣好好泡上小半天。”


    要不怎麽說是一個能說一個會說呢,兩人就這麽的在門口攀談起來,東扯西扯,從今天的報紙新聞聊到……


    林默進的這家小店,是一家售賣鴨血粉絲的,已經吃過,林默就點了一碗小份的,趁老板娘端來的時機,用看熱鬧的口吻跟老板娘打聽起了門口聊得起勁的兩人。


    老板娘人熱情、好說話,店裏過了吃飯時間,也沒什麽人,便跟林默說了起來,不僅把兩人的事說了,還提起新開的澡堂子,抱怨她男人洗個澡都要亂花錢去澡堂。


    不過嘴上說著抱怨的話,臉上卻是笑意不減,顯然夫婦間關係並不差,也對,去澡堂子都能說亂花錢,說明她的丈夫平常花在其他地方的錢不多,這時代誘惑可不少,黃賭毒基本公開化,有這個錢而能不碰這些,這樣的男人確實算是好男人,夫妻和協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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