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凡並未回答劉梓棠的話,而是緩緩地低下頭去,嘴角揚起一抹無可奈何的苦笑。m


    屋頂上寒風襲來,陸一凡受得了但劉梓棠卻是凍的身子不禁瑟瑟發抖,隻見她稍側著身子地坐在屋脊上,雙臂緊緊地環抱著蜷起來的雙腿,將臉頰貼在雙膝之上,側著頭一臉好奇地注視著滿眼惆悵的陸一凡,“天哥,看你的樣子好像有什麽心事,能和我說說嗎?”


    “你真的想聽嗎?”陸一凡轉過頭來,靜靜地注視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劉梓棠,熟悉的是劉梓棠曾不分晝夜的照顧昏迷不醒的陸一凡長達半年之久,陌生的是他們二人其實並不認識,今天陸一凡蘇醒他們才算是真正見麵。


    “嗯!”劉梓棠目光誠懇地點了點頭,“我想聽你說,因為我的人生過的平淡無奇,每日所思所想也大抵相同,所以我很想聽你和我講一些不一樣的人生。”


    陸一凡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繼而腦中思量了許久也不知道該從何開口,隻好想起什麽便說些什麽。


    “我昏睡了半年之久,一覺醒來發現有很多東西都找不到了。”不知怎的,此時此刻陸一凡竟然真的願意向一個萍水相逢的人道出心中的想法,“很多對我很重要的東西……”


    “就像你娘留給你的平安珠?”劉梓棠雙眸剪水,清澈而明亮,她就像是人們夢寐以求的傾聽者,安靜而恬淡。陸一凡苦笑道:“對,很多東西我都找不到了,他們似乎也找不到我。”


    “天哥,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從哪裏來,又是怎麽受的傷,但我能感覺的到,你和我們這些人真的不一樣。”劉梓棠輕聲說道,這次她說的比剛才還要堅定許多。


    “有什麽不一樣?”陸一凡反問道,“更高?更矮?還是更有錢?”說到最後陸一凡自己都笑了。


    “我說不上來,但我能感覺到你是那種做大事情的人,你以前的生活一定很刺激而且很精彩吧?”劉梓棠在說這番話的時候雙眸之中不經意地湧現出一抹向往之色。


    “什麽是大事情?做什麽的人才算是做大事情的人?”一直活到今天,陸一凡身邊所出現的不是權貴世子就是宗門高手,不是一方霸主就是一派權勢,他好像還從未與劉梓棠這樣的尋常百姓如此漫無目的地交談過,不費心機,不用勾心鬥角,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無拘無束的在星夜之下與人閑談,原來竟是如此愜意的一件事。


    “就像……就像是陸一凡。”想了半天,劉梓棠還是說出了陸一凡的名字,滿臉崇拜地笑道,“還有韓靈兒、領皇陛下、東方教主那樣的人,他們所做的就是大事情,他們是不同於我們這些普通人的大人物。這些大人物他們可能一天之中所做的事我們這些小百姓一輩子都不會做。他們所經曆的生活我們永遠也不會體會到。天哥,我感覺你應該是他們那種人,雖然我沒有真正見過那些大人物,直到今天我所見過的最厲害的人就是身為邊衛府旗主的我爹,但我能感覺到你還是和我們不一樣,和我爹也不一樣。”


    “你羨慕他們嗎?”陸一凡饒有興致地問道。


    “其實不能叫羨慕,因為他們的世界是我們一輩子都不可能接觸到的,他們對我而言永遠都隻能存在於傳說之中,我對他們是崇敬,就像拜神一樣,崇拜那個我做夢也不可能達到的世界。”


    陸一凡聞言一愣,他從未想過自己這些人在尋常百姓的眼中竟會如此高不可攀,如此的深不可測,以至於隻能存在於他們的“傳說”之中。陸一凡笑道:“那你崇敬他們什麽?崇敬他們厲害?還是崇敬他們有權有勢?”


    “我從未那麽認真細致的比較過。”劉梓棠甜甜一笑,道,“我隻知道我們的最大的煩惱對他們來說根本不值一哂,就像我和大哥每天都在為生計而奔波,為吃上一頓飽飯而費盡心機,但陸一凡那樣的人就不會,他們開口閉口談的都是整個天下的何去何從,不止是揮金似土,而且還能動一動手指頭就關係到千萬人的生死,那才是真正的做大事。”接著劉梓棠話鋒一轉,言語之中也透出一絲無奈,抱怨道,“不像是我哥那樣,整天就想著怎麽能從路上多撿點錢回來,眼裏最大的事就是一隻羊能多賣幾個銀貝……”


    “哈哈……”陸一凡聞言大笑,道,“我真好奇如果陸一凡聽到你的這番話會怎麽想。”


    “陸一凡才沒有閑工夫聽我說這些沒用的閑話。”劉梓棠跟著笑了起來,“他們的眼中是沒有我們這些人的,能和陸一凡對視的人隻能是像領皇陛下、東方教主那樣的大人物。”劉梓棠說著突然話鋒一轉,頗為興奮地問道:“對了,你知道大名鼎鼎的魂宗五王嗎?他們之中有一個狼王,名字叫紀原,他就是從我們卓狼草原出去的,我們卓狼草原幾百年也很難走出這樣一個大人物,我真希望我哥也能像紀原那樣成為在聖域中響當當的大人物。”


    “紀原。”陸一凡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劉梓棠的話。


    “紀原特別了不起,他是卓狼草原部落族長的兒子,當年草原遭到大難死了好多人,年幼的紀原就獨自逃離了草原,後來他一個小孩就在聖域到處闖蕩,然後還去了金陵城參加天恩大賽,並且殺入了決賽,當時他的出現驚豔四座,而他和陸一凡成為生死之交也是在天恩大賽的時候。”劉梓棠滿眼崇拜地說道,“這要是換做我或者我哥,隻怕早早的就已經餓死在外邊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說的那些大人物大抵都是如此。尤其是陸一凡,人生大起大落好幾次都沒能打倒他,反而令他越戰越勇,所擁有的也就越來越多。”


    “同時他失去的也比常人多的多……”陸一凡不知不覺地吐出一句肺腑之言,“陸一凡也好,紀原也罷,他們的生活都遠遠沒有你所想象的那麽美好。他們雖然衣食無憂,甚至可以說他們過的榮華富貴,但其實他們同時也活在刀口上,每天都要麵臨著不知多少想要置他們於死地的敵人,就算他們想安安穩穩的過自己的日子,其他人也不會讓他們安生。樹欲靜而風不止,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其實不是陸一凡越戰越勇,而是他越勇越戰,因為隻要他一天不死,無窮無盡的麻煩就會接連不斷地來找他,他不得已而戰,而隻要戰就會有生死,有輸贏。之前的那麽多年你說陸一凡得到了許多,其實那隻是他運氣好沒有輸罷了,可好運不會永遠眷顧同一個人,就像現在陸一凡輸了就在一夜之間失去了一切,從人人敬仰變成了人人喊打……正所謂高處不勝寒,越是坐上更高的地位,就會越活得不像一個人,而更像一個鬼,一個三更活五更死的鬼……”


    劉梓棠沒想到陸一凡竟然會突然說這麽多,陸一凡說的苦澀,而她則是聽的入迷。


    “陸一凡很厲害,他永遠都不會倒下,更不會死。”劉梓棠貝齒輕咬著下唇倔強地說道。


    “也許陸一凡不會倒下,但你知道他為什麽能不倒下嗎?”陸一凡苦笑著問道。劉梓棠懵懂的搖了搖頭,清澈的雙眸中充滿了好奇之意。


    “那是因為……”陸一凡的話說到這兒,原本平和的雙眼卻是突然紅了一圈,接著深邃的眼中竟是不經意的溢出了一絲淚花,陸一凡愣愣地望著自己手中的酒壺,似是喃喃自語地說道,“那是因為每一次在陸一凡快要倒下的時候,他的身邊總是會有人站出來替他去死……”言語至此,陸一凡的腦海之中又浮現出羅秀、楚鼎等人用身體為他擋住東方宿致命一擊的那一幕慘劇,兩行熱淚也悄然無聲的順著眼角滑落下來,“陸一凡一點也不厲害,相反其實他很窩囊,他的家人因他而死的時候他沒本事保護,他的兄弟因他而死的時候他沒本事保護,甚至就連他的妻兒被人欺淩的時候他也同樣沒有本事保護……這樣的人,又有什麽了不起?又算什麽大人物?狗屁都不是,浪得虛名罷了……”


    “天哥,你……”劉梓棠不知道陸一凡為何如此動情,竟是說的自己淚流滿麵,一時間她愣愣地坐在陸一凡身旁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你沒事吧?”


    “梓棠。”陸一凡突然張口笑問道,“你知道陸一凡最大的心願是什麽嗎?”劉梓棠茫然無知地搖了搖頭。


    “我告訴你,陸一凡最大的心願就是像你和你哥哥這樣,能和自己的親人,和自己所愛的人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哪怕吃不好穿不暖,但最起碼一家人能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他爹給他取名一凡,不是世人所理解的那樣希望他此生不凡,而是希望他這一輩子能夠過的平平凡凡……”陸一凡說完這句話便是大手一揮迅速將眼睛的淚水拭去,為了掩飾心頭的悲傷他還拎起酒壺猛灌了兩口。


    “天哥,你認識陸一凡嗎?為什麽你會知道他的心願?”劉梓棠問道。兩口烈酒下肚陸一凡的心情也平複了許多,輕笑道:“你不是說我和他是一類人嗎?所以我猜他的心願大概是如此吧!”


    “我覺得你猜的對。”劉梓棠笑道,說著她突然緩緩地伸出玉手輕輕地貼在陸一凡的腦門上,不等陸一凡問其緣由,隻見劉梓棠笑眯眯地點頭道,“好了,你的病已經全好了,你暫時找不到的東西總有一天也會全部找回來的。”


    “你這是幹什麽?”陸一凡輕輕推開劉梓棠的手,不解地問道。


    “跟村子裏的老人學的,他們說一個人在夜晚傷心的時候身子最虛弱,最容易被鬼怪攝去魂魄,隻有用手按住你的額頭不讓你的魂魄跑出來,再說出‘你的病已經全好了’這句話,鬼怪就不會因為你身子虛弱而來攝取你的魂魄了。”


    劉梓棠的天真令陸一凡破涕為笑,接著他將手中的酒壺遞到劉梓棠麵前,道:“你的手那麽涼,不如喝口酒暖和一下吧!”聽到陸一凡的話劉梓棠先是麵露驚訝之色,接著腦袋便是如撥浪鼓似的搖動起來,道:“村裏的老人說了,姑娘家不能隨便喝男人送上來的酒……”


    “哈哈……老人不是不讓你爬房頂嗎?你現在不一樣上來了?”陸一凡逗趣道,“我的命是你救的,這壺酒是你爹給的,我隻是讓你喝一口酒暖和一下罷了。”


    劉梓棠聞言一愣,先是看了看一臉笑意的陸一凡,繼而又看了看陸一凡手中的酒壺,猶豫再三之後眼中閃過一抹毅然的光澤,接著她迅速伸手將酒壺接了過來,拿著酒壺的劉梓棠就像是要即將走上刑場的囚犯一樣,臉上那副毅然決然的模樣令陸一凡都覺得有些過於嚴重了。


    “梓棠,要不然你還是別……”


    “不要勸我!”不等陸一凡張口相勸,劉梓棠卻是突然玉手一揮,接著她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將酒壺高高地舉起在自己頭頂,而後壺嘴對準了自己那微微張開的櫻桃小口,手腕陡然一翻,烈酒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激昂的水柱便是直接灌入劉梓棠的口中,烈酒瞬間便灌滿了她的嘴巴甚至還溢出來不少,辛辣的烈酒直衝喉嚨嗆得劉梓棠頓時猛咳起來,一大口酒也就此浪費了十之**。


    “酒哪有這麽喝的?”陸一凡驚訝地看著咳嗽不止的劉梓棠,“你當這是在喝水嗎?你不會是生平頭一次喝酒吧?”


    “咳咳……吃過酒燜羊肉算不算……咳咳……”劉梓棠一邊用衣袖擦拭著嘴角的酒水,一邊不住地咳嗽著。在烈酒的辛辣刺激之下,她的眼中已經溢出了淚水,白皙的臉頰此刻更是變得通紅無比,倒是別有一番姿色。不過此刻的陸一凡卻沒時間欣賞眼前這嬌豔欲滴的醉美人,而是在聽到劉梓棠的話後已經再也抑製不住地大笑起來。


    “天哥你笑什麽?我早就應該聽村子裏老人的話,不應該喝男人遞過來的酒,咳咳……”劉梓棠覺得自己現在在陸一凡麵前簡直是醜態百出,uu看書wwuukanhu.cm 小女兒的心思作祟令她又羞又惱。


    “村子裏老人不讓你喝男人的酒可不是因為你會被嗆到,哈哈……”陸一凡一波笑聲才剛剛落下,頓時又被劉梓棠的第二句話給逗得哈哈大笑。


    星夜之下,陸一凡陰霾的心情在劉梓棠的單純性情下漸漸被掃淡了許多,伴隨著陸一凡和劉梓棠你一句我一句的鬥嘴,一陣陣笑聲也漸漸響徹在寂靜的十家村上空。


    而就在陸一凡和劉梓棠二人在屋頂上暢談之時,劉棠卻是站在自己房間的窗前,透過虛掩著的窗戶目光複雜地注視著對麵房頂上的這對相談甚歡的男女,他的眉頭一直緊緊的皺著,直到陸一凡被劉梓棠逗的大笑之時,劉棠的嘴角竟是也莫名地揚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陸一凡不落魄可能梓兒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和他認識,陸一凡有上天庇佑遭逢如此大難都能逢凶化吉,想必日後定有翻身之時,我若把身家壓在他身上如今正是以小博大的好機會,現在隻希望梓兒這丫頭和他千萬不要是有緣無分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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