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很靜很靜。隻有手臂上粘稠的液體,沿著臂彎緩緩流到指尖,低落在地麵,發出輕微破裂的聲音。


    陸臻臻的臉貼在冰冷的地麵上,一動不動。後腰、脊背、乃至雙腿,都傳來火灼般的劇痛,全身上下似乎已經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


    即使痛到如此,可她的視線,依舊是清晰的,燈光、鐵床、欄杆,每一樣都在她的眼裏,透著冷硬孤傲的色彩,像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物,叫囂著讓她服從。


    而她的腦子裏,有很多的聲音在同時講話,她來不及聽,太陽穴疼的像要爆炸。


    “媽媽,你答應我不走了,對吧?”


    “啊,不管,我真的瘦了,真的是瘦了的!”


    “小姐,你回來就好了。”


    “幫我打領結。”


    “第一次係?”


    “放心,我說過會來接你回家。”


    ……


    豆大的眼淚,從她的眼眶中滑出,淌過冰冷的臉頰,淌過幹裂 嘴角。那麽鹹苦,仿佛她再也感覺不到世間別的滋味。


    “噠——噠——噠——”輕盈的皮鞋聲響起,清脆如節拍,卻生生叫意識恍惚的陸臻臻,全身一抖,立刻把自己縮成一團,像小動物般依偎在牆角。


    “怎麽不跑了?”韓天清朗的嗓音在背後響起,“真沒意思,前兩天你還跑得像隻兔子,看上去生機勃勃的很。”


    陸臻臻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麵沾滿鮮血,傷痕累累,傷口不深,表麵一層薄薄的血珈,不複平日白皙柔軟的模樣。很疼,可她還是緊咬牙關,用雙手抱住了頭,等待即將到來的鞭韃。


    大概是看到她徒勞而緩慢的動作過於可笑,韓天在身後輕笑了一聲。


    “劈啪——”尖銳有力的聲音,仿佛撕裂了周遭的空氣。然後那熟悉火辣的劇痛,再次狠狠落在她的腰上。


    陸臻臻眼前一黑,幾欲暈厥,身體裏更是翻江倒海的疼,仿佛這一鞭將她所有的內髒都抽的挪了位。


    這無窮無盡的痛苦,什麽時候才是結束?要怎樣他才會結束?


    她不想掙紮了……


    這劇痛,令她生不如死……


    “怎麽停下了?起來!”又是一鞭抽在背上,韓天的臉色瘋狂的扭曲著,“繼續跑!繼續躲我的鞭子!”


    身體痛到麻木,陸臻臻輕輕的顫了一下,再沒動作。


    韓天連著在她的背上抽打數下,蹲下身子,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起來給我繼續跑!”


    陸臻臻臉色蒼白,發絲沾著冷汗黏在臉側,眼神無神的望著他的臉頰,有氣無力的出聲:“休想……”


    “嗬。”他輕笑,五指突然抓住她的頭發,將她提起,薄唇輕輕闔動:“你沒得拒絕……”


    “放手!”陸臻臻被迫的被他提起,整個人像個提線木偶,搖搖晃晃站不穩身形。


    韓天握著手裏的鞭子,迎麵對著她的小腿揮下,帶著狠厲的勁風,瞬間將她抽倒在地。


    伴著陸臻臻的驚呼聲,他上前揪住她的長發,“疼嗎?不疼的吧?”


    ‘嘭’的一聲響,他抬手將她的頭狠狠的按在地上。陰冷的聲音如從地獄裏傳來:“更疼的我都體驗過!你這點痛算什麽呢?”


    他站起身,右手握緊長鞭,左手纖長的四指拂過鞭尾,麵無表情的揮下一鞭。


    陸臻臻猛的顫栗,目光死死的盯著地板,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活該……”


    她的聲音輕揉的在房間裏響起。


    他執著鞭子的手,頓時一頓,雙眼危險的眯起:“你什麽意思?”


    她冷笑一聲,抬手擦掉嘴角的血絲,扶著牆壁緩慢的爬起,澄澈的目光直視著他,沒有一絲恐懼、坦蕩如窗外的星辰:“我說,你活該……”


    “劈啪——”長鞭撕裂空氣,落在她的手臂上。


    陸臻臻來不見閃躲,不偏不倚,再次倒下。


    “刷刷刷”數道風聲襲上她的身軀,她抱頭左右顫抖。


    施加劇痛的同時,韓天亦是不停的輕笑,“你很有勇氣,希望接下來,你也能保持這種態度。”


    陸臻臻躺倒在地上,頭暈目眩,目光似有若無的望著他。


    他卻忽的笑了,轉身走到書櫃前,從書架上拿出一支灌有液體的注射器,再轉頭看看地上的她。


    陸臻臻的心倏的徹底冰涼,眼睛在瞬間瞪大。


    他徑直走到她的麵前,蹲下身子,單手扣住她的手腕。


    “放開!”陸臻臻掙紮著後退,卻被他死死的禁錮。


    男人的手指冰涼無比,他低頭望著她纖細的青色血管,將針頭紮了進去,緩緩推入,臉上揚起意味不明的興奮:


    “我們,開始狂歡吧。”


    陸臻臻想,她可能等不到江臨璽了。


    小衍、落落、劉叔劉嬸。


    還有林冉和江雄濤


    我……


    我可能要撐不過去了。


    這個可怕的男人,不會讓她活命了。


    此刻,她就躺在牢房裏那張冷硬的小床上,頭頂的一盞熾亮的燈光。除此之外,整個倉庫的燈都被他關閉了。


    她躺在這裏,就像隻身躺在一個孤島上。


    而他站在黑暗中不知何處,嘴裏輕輕的哼著歌,仿佛這個世界的主宰。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神經也一跳一跳。這是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她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耳朵也嗡嗡的響。


    她想撐著床坐起來,手卻一滑,竟摸了個空。周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她的眼前浮現很多白色的虛影。


    這藥水令她產生幻覺、精神恍惚、反應遲緩。


    原本清晰的記憶和意識,一時之間仿佛怎麽也找不到了,她甚至不知自己到底在哪?


    “臻臻,臻臻。”有人在什麽地方輕喚她的名字,陸臻臻掙紮抬頭,卻隻見一道光影一閃而過。是誰?韓天還是蘇子州?


    她來不及多想,便徹底迷失了自己。


    全身依舊很難受,但視線和聽覺卻重新變得清晰。她鬆了口氣,發現自己站在一個久違而熟悉的房間——樣式老舊的組合櫃、二十寸的彩電、實木沙發和座椅。


    這是……小時候的家。


    那個時候,她還有一個愛她寵她的父親。


    可是,他不是已經離開她了嗎?


    ……


    她癡癡的環顧一周,忽然看到一個男人,背對著她,坐在沙發上。他光裸著背,背上是一道熟悉而又醜陋的傷疤。


    “臨璽!”她走過去,緊緊摟住他的腰,“你怎麽在這裏?”


    江臨璽沒有出聲,順著她的手緩緩倒在她的懷裏。俊容冰冷、雙目緊閉、毫無聲息……


    他死了,江臨璽死了。


    這個念頭猛地湧進腦海,陸臻臻感覺到眼眶一陣刺痛,臉頰已是一片鹹濕。撕心裂肺的痛,從四肢百骸傳到心肺,令她難以呼吸。


    她聽到自己沙啞而痛苦的聲音從喉中擠出:“臨璽!”


    她突然睜開眼——


    眼前依舊是熾熱的燈光,模糊的視線、耳朵裏嗡嗡作響。


    不!剛才是幻覺。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守住意識的底線,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可那悲痛欲絕的感覺,卻如此清晰的印在心頭。她茫茫然躺著,還能感覺到眼淚一直在往下掉……


    “嗬……竟然醒過來了嗎?意誌力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有個聲音忽然在耳邊說著。


    陸臻臻轉頭看他,卻隻看到黑黝黝的一片。下意識的,她皺起了眉頭。


    那人顯然收到了她的反應,語氣非常溫和的問:“想不想變得清醒?”


    想……這個字差點脫口而出,陸臻臻咬緊下唇,一陣腥甜的劇痛傳來,眨眼就遍布整個空腔。


    她的意識仿佛也有瞬間的清醒,但也隻是一瞬間,又被那沉重的、濃霧般撥散不開的海洋吞沒。


    那人似乎低低的笑了一聲。


    “血都咬出來了,真是一如既往的倔強……但我知道,你其實很想。”


    接著陸臻臻聽到哐當的輕響聲,有人打開了牢門。


    “我承認,剛剛情緒有些失控,下手有點重。”那人的聲音透著愧疚,“但其實隻要你聽話,不要和我對著幹、激怒我,就不會受那些苦。你放心,鞭子是為你特製的,隔著衣服,淺淺的一條傷痕,很快就會愈合,不會留下傷疤。”


    “隻是,前提是你要乖,不然我不介意送個禮物給江臨璽。”


    ……


    發生這種事情,按理來說,外人不應該知道。但是耿落卻在一次和劉嬸的通話中,意外得知了情況。


    本打算結束工作回來和陸臻臻一起聚餐的她,直接甩下一紙假條,推了和沈一臣的會議,直接提著行李箱,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趕到雲城。


    隻是當她不眠不休的趕到江宅時,卻被傭人在大廳攔下。


    午後的陽光如薄紗彌漫,照在寬廣的大廳上,有種恍然、朦朧的不真實感。因為剛剛馬不停蹄的趕到,耿落的臉上還帶著些許一樣的紅潤。


    她朝不遠處的劉嬸露出了個苦澀的笑容。


    幾天不見,昔日還算精力充沛的劉嬸,此刻卻多了幾分惆悵與憂傷,神色也顯得無力而滄桑。


    劉嬸支開左右的傭人,緩緩的走到耿落麵前。


    “少爺已經把自己關在臥室三天了。”劉嬸說,“不進不出,不接任何電話,也拒絕任何人接近,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麽。”


    耿落怔住了,嘴唇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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