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讓我仔細看看你長什麽樣?”


    微帶沙啞的聲音,就好像沙漠幽深洞窟裏遊動的美女蛇腹下鱗片滑過沙地,帶著某種域外風情的誘惑,然而那隻伸出紗帳之外,瑩白如羊脂美玉,滑膩似深海明珠般的手腕,那挑起的手指卻讓柳知返感到某種緊張和警惕。


    關於紗帳,總是在後麵掩藏著朦朧的美或者朦朧的醜惡,可能是一具白皙柔嫩,美妙而婀娜的**,亦或是一具枯死的骸骨,帶著滿身的蛆蟲。


    他呼吸不禁微微加重,定了定心神,心想我到底在怕什麽?站起身幾步便走到了紗帳前。


    離得近了紗帳後水夫人的影子也看的更加清晰了些,隻不過依然看不見臉,隻能隱隱約約感到她的身姿十分動人,是一種成熟夫人的風韻。


    “再近些!”水夫人輕緩說道。


    柳知返又上前兩步,他已經離紗帳十分的近了,鼻中嗅到一股濃鬱的香氣,這種香氣他從未聞過,也不像植物製成的香粉,乍一聞到有種發膩的感覺,可適應了之後卻越聞越想聞,他不知是水夫人的體香還是她用的什麽香粉。


    就在柳知返的臉湊上去的時候,水夫人突然伸手向著柳知返的臉摸去,柳知返眼睛一怔,想要躲,但不知為何身體怎麽也動不了,並不是他被神秘的力量束縛,而是在他內心深處,有種野獸的本能讓他不想移開,這種本能大多時候深深掩藏著,隻有在最危急的時候才會出現。


    “你緊張什麽?”水夫人說著一隻手輕輕撫在了柳知返的臉上,在他左臉的疤痕上摸了一下,忽然說道,“很好的疤痕!”


    柳知返實在不知道自己被櫻蘭家主在臉上留下的那道十字形疤痕有什麽好的,那一次若不是司徒月嬋,他已經死了。


    “下去吧,我已經看清你了!”


    柳知返有些詫異,她明明連紗帳都沒掀開,怎麽可能看到自己,難道她能夠通過碰觸自己,就洞悉自己身體?


    “夫人讓你下去,你還站著幹什麽?”紅衣少女紅鸞有些不滿說道。


    “是!”柳知返躬身行了一禮,退回司徒暮影身邊。


    就聽水夫人聲音幽幽說道,“羅門這幾天就會回山,暮影,你先帶著知返到山頂‘羅魔院’去,帶他熟悉一下羅刹峰的環境,順便認識一下師兄師姐們!”


    “是!”


    “好了,你們走吧,我累了!”水夫人在紗帳內擺了擺手,“紅鸞,送送他們!”


    暮影搖頭道,“不必,暮影就先退下了。”


    雖然司徒暮影拒絕,但紅鸞還是出來將他們送出楓華閣,站在楓華閣上的石崖邊上,紅鸞倚著一塊青石,一身紅衣和嫣紅的楓樹融為一體,她看著柳知返挑起嘴角,指著他說道,“柳知返!----我記住這個名字了,你也記住我的名字,我叫紅鸞!紅色的紅,鸞鳥的鸞!”


    柳知返抬眼看了看她,沒有出聲,紅鸞微微惱怒道,“我和你說話,你怎麽不應聲?”


    柳知返低聲說道,“在下和紅鸞小姐不熟,告辭!”


    說罷不管她的臉色跟著司徒暮影離開了楓華閣。


    紅鸞看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以後咱們有的是時間熟悉!柳知返,哼哼,就怕你沒那個本事沒那個膽子!”她眼神中露出看待獵物一樣的神情。


    回到楓華閣,紅鸞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幹娘,那柳知返怎麽樣?”


    水夫人在紗帳中打了個哈欠,顯得有些倦怠,輕聲笑道,“什麽怎麽樣?”


    紅鸞跑進紗帳跪下趴在了水夫人的大腿上,仰臉看著她撅嘴道,“當然是修為怎麽樣,天賦怎麽樣?是不是童子身,有沒有什麽病----”


    “嗬嗬嗬-----”一陣沙沙的笑聲,水夫人的水一般的手撫在紅鸞鬢角的長發上,她的長發很黑很直,每一根都黑亮鮮明,像傾瀉下的一片斑斕的星辰,“你呀!是不是對這新來的弟子有興趣了?”


    紅鸞撅撅嘴,“幹娘,你說什麽呢?我對他有興趣他應該感到榮幸!”


    水夫人的手指點在了她的鼻尖兒上,“你這丫頭,以前那些被你盯上的外門弟子,最後不是油盡燈枯而亡就是被你扔進爐子裏煉成的藥渣,就是司徒暮影不也吃過你的虧,整個羅刹峰的弟子,除了你誰不怕他!”


    紅鸞嘻嘻得意地一笑,“誰讓我是幹娘的幹女兒呢,誰讓我是羅刹峰唯一的天才煉丹師呢!幹娘----”她杏仁眼轉了轉,臉上浮現狡黠的神情,“那柳知返的味道,我聞著有些怪異,若是用來煉丹,定是一爐好丹,所以我才問幹娘他怎麽樣,誰不知道幹娘的‘回絡天心指’能‘憑氣查形’,‘索脈知微’,不管什麽人隻要被您碰一下,修為天資法訣隱秘便一覽無形!”


    水夫人柔弱無骨的手指在紅鸞臉上摩挲著,好像把玩一塊涼沁溫潤的美玉,她手指尖兒的溫熱柔膩帶著一絲溫熙的濕潤水汽,透入紅鸞白皙稚嫩的肌膚中,讓她不由舒服地呻吟一聲,微眯著眼睛享受水夫人的揉按。


    水夫人嗔罵道,“知道我回絡天心指玄妙的,除了你義父和你之外還有誰知道,連我的兒女都不知曉他們親娘的這一門絕技,你少在這裏搖唇鼓舌!”


    “幹娘疼我嘛-----”


    水夫人一笑,“說起這新來的柳知返,若是他拜入尋常門派,那些凡夫俗子見他定不以為然,此子心智刻板,過於僵直,言不顯形,意不達心,神思少於變通而多於僵化,便似一塊頑石蠢木!無雕琢之質!“


    “那非尋常門派的人呢?比如,幹娘這樣玲瓏聰慧絕頂之人呢?你也覺得他是一塊頑石蠢木?”紅鸞接嘴道。


    “我豈會和那些凡俗庸才一般見識,這柳知返嘛,雖然看似呆板僵直,其實心中自有城闕,隻是外人極難窺探一二,別看他眼神過於淡漠,實則乃是掩藏心緒之舉,若是誰要輕視他,必然吃大虧,性情方麵,我也隻能從一麵之緣判斷出這些,至於修為資質!”她換了個姿勢躺下,語氣意味深長。


    “之前我在他臉上輕撫,就算是司徒暮影也無法對我隱藏修為,可在他體內卻有一股極為狂暴的隱藏之力,阻礙我的回絡天心指對他修為的探知,恐怕在他體內有封印之物!”


    “故而我也隻能探查出一些淺顯的資質,此子經脈通闊,三宮穩固,周身三百餘處穴位均被一股極為陰寒的真元煉化固守,那些穴位便似一張大網的無數節點,加上經脈中走動流竄的真元之龍,將他的身體護個水泄不通,外來真元想要侵入他的體內極為困難,這倒頗為類似我們羅刹峰的羅刹焚脈經,若不是他三宮之中並無羅刹焚脈經真元,我定以為他偷學了我們的法訣。”


    “那他練得是什麽法訣?他說他在滄帝城待過,還偷學了他們的至尊訣,難道是至尊訣?”


    水夫人搖搖頭,“暮影也會至尊訣,至尊訣雖然名氣大,威力強,但整部法訣寥寥數百字,全靠修士自行參悟,不是司徒氏的人難窺門徑,即使學了也難以大成,柳知返經脈中的那些陰煞之力和煉化穴道的並不是至尊訣真元,而是一種和我們的羅刹焚脈經極為類似,卻又不同的法訣,我從未見過!”


    她歎了口氣,“不過總之他的資質極為適合修煉我們的羅刹焚脈經就是!可以算得上是羅刹峰的天才!”


    紅鸞有些意外,撇撇嘴不滿道,“原來那囂張的小子還是天才?看他一臉呆像,我還想要是資質平平我就將他扔進爐子煉一爐好丹呢。”


    水夫人道,“他雖然還沒見過羅門老鬼,但無論是暮影的關係還是他自身的修為資質,成為內門弟子是沒有懸念的,紅鸞,你將那些外門弟子玩弄過後殺了煉了沒人敢管你,但你要對內門弟子出手,小心你義父的懲戒!”


    紅鸞吐吐舌頭,眼睛轉了轉,“我隻是隨便說說,再說內門那些哥哥姐姐們,我哪敢惹,連最差的蕭柔我都打不過!我隻是看柳知返是個新來的,年紀又小,所以才想調教調教----”


    水夫人微微一笑,“調教事小,別惹出禍端就行!”她閉上眼睛,“我乏了,幫我按一按!”


    水夫人似乎真的是水做的,很容易疲倦!即使整天坐在紗帳後看著窗外的楓林,也會迅速疲倦下去,而這時候紅鸞煉的丹藥便立了大功,所以水夫人才會將她認作幹女兒寵愛有加!


    登山石階上,司徒暮影走在前,柳知返跟在後,最後麵是綴著沉默好似一隻喪家之犬的蕭落,自打柳知返將她從死水之濱帶出來,便沒拿正眼瞧過她,既沒說要怎麽處置她也沒折磨她,好像將她忘了一樣。


    三人之間開始沉默,直到三人走過山腳的院落,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司徒暮影才說道,“你不想問些什麽嗎?”


    柳知返想了一下,問道,“水夫人平時對你們也不露出真容嗎?”


    司徒暮影頓了一下,“你應該叫她師娘!”


    “我還沒有拜過師!”


    “她很少在我們麵前露麵,即使羅青玉,羅玄玉他們也從未見過她的樣子,偶爾露麵也帶著麵紗,隻有師父見過她長什麽樣!”


    “羅青玉他們難道不是水夫人的親生子女?”


    “是!”


    “親生子女沒見過親娘長什麽樣?”柳知返很難理解,司徒暮影隻是淡淡說道,“這裏是羅刹峰,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走過山腰上最大的一片院子時,看門弟子見山腳走上來三人,隔著夜色看不真切,便高聲喝道,“什麽人,報上名來!”


    “是我!”司徒暮影說道。


    守門弟子一聽臉色大驚,緊忙躬身行禮,“原來是暮影師兄,師弟‘楊見長’(錢大壯),見過暮影大師兄!”


    司徒暮影點點頭,推開沉重的山門向院中走過,守門弟子目光一直跟著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入三重院落的門廊,楊見長嘖嘖歎道,“暮影大師兄依然如此冷漠威嚴!不愧是我羅刹峰掌門大弟子!”


    錢大壯也歎道,“那是自然,想那符道宗的大弟子畫師,五宗之一的繼承人,結果被暮影大師兄打成狗一樣,就算是司徒氏首屈一指的司徒雨施,也得恭恭敬敬叫聲表哥,大師兄還不搭理,若是我有個妹妹能嫁給他就好了-----”


    楊見長不屑地看著錢大壯,“你是恨你爹娘沒將你托生成一個女人,然後嫁給大師兄吧!看你長得那麽醜,就算有個妹妹也好看不了!”


    “話說大師兄身後跟著那小子是誰呀-----”


    羅刹峰從山頂到山腳的三處院落分別名為‘羅魔院’,‘螭魂院’,‘下壬院’,其中羅魔院住著門主羅門和夫人易秋水,以及數名真傳弟子,螭魂院住著大部分的外門弟子,這些弟子很多是山下那些供養著羅刹峰的大戶財主,甚至小國的皇室子弟,被送來學習法訣,也變相作為人質,除了這些還有一些資質稍好的,都是曆代外門弟子或者內門弟子下山收的徒弟,大派核心弟子收徒並不鮮見,隻不過司徒暮影這一代人雖然修為高天賦好,但年輕普遍偏低,因此少有收第三代徒弟的。


    天色稍晚,黃昏剛剛過去,羅刹峰晚飯時間剛過不久,因此外門弟子還有很多在院中或者修習法訣或者探討修為,五宗七大派,三宮十二峰,不論正道還是邪派內部競爭都十分激烈,像萬劍宗武道派這樣的宗門雖然看不見同門師兄弟相爭,那是因為大弟子修為超過其他弟子太多,因此才沒有爭鬥。


    而羅刹峰司徒暮影雖然修為高,但平日很是陰沉寡言,也很少插手羅刹峰的事情,再加上他的師弟師妹中有門主羅門老祖的子女,因此即使明麵上他們對司徒暮影恭敬有加,但私下的競爭之心卻絲毫不低。


    外門弟子們都像能在三年一次的門內比武中奪得頭名,然後萬一被師父看中成為內門弟子,那地位簡直高了一大截,現在的內門弟子中四師姐蕭柔和六師姐溫翠仙都曾經是外門弟子,在門內比武中嶄露頭角,驚豔四座,才被羅門看中收入內門開始修習羅刹焚脈經。


    一眾外門弟子無論男女見到司徒暮影無不敬畏非常,紛紛行禮恭聲叫大師兄,這些人都了解司徒暮影的脾氣,也沒哪個女弟子厚著臉皮想要以色相誘,因為這沒有任何用處,和兩個守門弟子一樣,這些人看見柳知返也都很是驚訝。


    看樣子暮影大師兄似乎要將這小子代入羅魔院,外人可是很難進入羅魔院的,他是誰?


    穿過螭魂院的時候,司徒暮影似笑非笑對柳知返說道,uu看書 ww.ukanshuco“等你成了內門弟子,他們見了你也會這樣,而且會有女弟子對你投懷送抱。”


    “很多?”柳知返反問道。


    “不少!”


    柳知返抿了抿嘴,搖搖頭,“萬惡淫為首!”


    “哼哼!”司徒暮影搖頭一笑。“這和淫不淫其實沒什麽關係,正道這種事情也不少,難道滄帝城就沒有為了提升修為不擇手段甚至****的嗎?說到底不過是利益驅使罷了!要是哪個女修士被內門的看上,且不說在修為上能幫她少走很多彎路,有內門弟子護著,外門誰又敢欺辱半分。”


    他歎了口氣,“何所謂修行者,修行者不是天地的饋贈,而是偷天之力,竊地之功,凡人得享天年者少矣,而修行者卻能活數百歲,這本就是逆天而為,所以修士不管正道還是邪道,別看那些人表麵上正氣凜然,不管他們是真良善也好,假正直也罷,隻要踏上修行一途,便是踏上了一條修羅之路,哪還有什麽正邪之分!”


    他不屑道,“殺萬人是為大惡,是為邪道,難道偷天地之造化,奪自然之生息便不是大惡,不是邪道了嗎?”


    “因此本就是邪道之人,為了能活的更久,能得到更強大的力量,身體又算得了什麽,修士連靈魂都能出賣,何況身體了。”


    聽了他的話,柳知返沉默不語!


    司徒暮影看了看前麵,眼前一座高聳的亭台樓闕在暗夜之中好似一隻巨大的鬼影,聳立在羅刹峰峰頂,鳥瞰山腰的螭魂院和山腳的下壬院,羅魔院到了。


    “今天天色晚了,先給你找個院子住下,明天我帶你見一見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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