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問自然由古道清來提出,他手中拿著一柄白玉戒尺,沉吟了一下說道,“經雲,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微,此兩者同出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他戒尺一指離他稍遠的紅衣少年,“司徒星鴻,你來說說你的見解吧!”


    司徒星鴻盤坐挺直身體,對古道清行了一禮說道,“這是出自道德經中第一卷,說的是大道玄冥,是不可言說,隻可會意之物,所謂道可道,非常道,便是說能夠言說出來的道,不是真的道,真正的大道潛藏在虛無縹緲之中,天地大道,人力實難揣度,修行者順應天道,不應逆天而為!”


    他說完又行了一禮,古道清點了點頭,在最上麵坐著的司徒櫻蘭和一眾司徒氏長輩卻依然麵無表情,看來不是很滿意,司徒星鴻心裏暗自發虛。


    這時司徒星見卻拍手笑道,“星鴻所說的卻也不全!”


    古道清戒尺一指,“那你來說說!”


    司徒星見側頭對司徒櫻蘭等人躬身施禮,然後傲然說道,“所謂‘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常無,故以觀其妙,常有,故以觀其微。’這天地乃是自虛無中生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比之我等修士何如?”


    他嘴角帶著微笑說道,“當年我初習至尊訣,便覺頭頂醍醐灌頂,靈海宮空濛仿佛霧雨,靈台洞明,至尊訣汩汩泉湧,而後才修得大法妙訣,修士所用元力法訣是從無到有,於無中所有,知其無中生有,所以才便觀其妙,觀其微,觀其微妙,方能洞察秋毫。”


    觀覺老嫗睜開眼點頭說道,“星見所說深得我意,這修行法訣,靈海宮產生一絲元力,若將此力轉入丹庭,則能催生大力,若將此力空空耗費,則空得惘然,修士確該懂得常無以觀其妙,常有以觀其微的道理!”


    司徒氏長輩們也都麵露微笑點頭,司徒星見得意地搖搖頭,看到了司徒靖與眼中的讚許他大為得意,隻是母親卻依然麵色淡然讓他有些失望。


    這時一聲冷笑突兀地傳來,正好在眾人沉默而一個間隙,所以顯得特別突兀。


    眾人循著聲音望去,發現是二小姐司徒月嬋那邊傳來。


    司徒月嬋見眾人看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她對這些談經辯道向來不感興趣,覺得就算能將死人說活,她憑著強大的修為法力也能將活人打死----所以這些東西實在無趣而且浪費時間。


    她回頭看去,挑眉道,“是你笑的?”


    柳知返搖搖頭,“小人不曾笑過!”


    司徒月嬋皺眉道,“就是你,你還想瞞我!”


    司徒星見麵露殺機看向他,司徒靖與更是不耐煩地擺擺手,“將這奴才趕出去!司徒氏子弟論道,怎麽能讓這等小輩進來!”


    這時司徒月嬋卻丹鳳眼一瞪,“慢著,柳知返是我的侍劍童,自然要跟我在一起,這裏既然每個司徒氏子弟都能說話,那我的侍劍童也可以,柳知返!說說你為什麽笑吧!”


    “真不是小人笑的!”他指著身邊一個白衣少年,那少年一頭長發披肩,卻長了一張有些猥瑣的臉,此時麵容肅然斜眼道,“我一向謹言慎行,怎麽會在這種場合笑出聲來,真是胡言亂語!”


    古道清皺了皺眉,“算了,這問書會也不需要太過嚴肅,誰若有不同見解,都可以說。”


    柳知返眼睛一亮,說道,“小人可說嗎?”


    古道清不顧司徒靖與陰沉的臉色,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柳知返站直身子,“那小人便說說我的看法!所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用來和那些不懂修為不知法訣的凡人來說或許還可,修士若相信這等理論,那可真是可笑之極!”


    他說‘可笑之極’,就是不僅可笑,而且之極,那是不是說之前覺得司徒星見說的有道理的那些前輩高人們都可笑而且之極?是不是也說司徒靖與,司徒星見可笑之極。


    他一個小小侍劍童,竟然說司徒氏宗家嫡係的長輩可笑,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隻是在場所有人沒人笑得出來。


    柳知返說道,“如果大道不可道,那修士所追求的又是何物?如果大道不可名,那修士又如何取借天地之力以自用?世人活得天年百二十歲者少矣,大能修士能活數百歲本就是逆天之行,又何來‘修士不可逆天而為’?”他看著司徒星見說道,一改往日收斂行徑。


    “修行者參悟天地造化,感知法則秩序之力,本就是從不可道之天道尋得一絲契機,於此契機偷天之力,移山填海,飛馳天穹,所以對於修士而言大道可道,法訣便是可道的大道!”


    他一說完司徒月嬋便拍手笑道,“說得好,我的侍劍童說的很對!”她目光睥睨不屑說道,“我早就看你們這些家夥平日搖頭晃腦的不順眼,說什麽‘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修行者的世界本就是勝者為王,敗者道消的弱肉強食的世界,天地沒有偏私嗎?那為何羊能吃草,而草隻能被吃?為何狼能吃羊,而羊隻能被吃?”


    她鋒利的眸子挑釁地看向最上麵和娘親坐在一起得司徒靖與,“又為何我們司徒氏能夠占據這浮空島,讓一群修士甘心奉我們為主?是我們德行高,人長得美?不是,是因為司徒氏至尊訣天地獨尊!既然投身修行者,就不要講什麽‘無為’,‘不爭’,‘順天’,一萬年太久,我等修士隻爭朝夕!”


    司徒星見這時冷笑道,“既然二姐說弱肉強食,那我殺了這小乞兒你應該也沒意見吧!”


    說著手一抬袖中一道金光爆出,至尊令在金光催動下疾馳而出奔著柳知返胸口砸去,誰都沒有料到司徒星見竟然在這場合要殺人,但司徒月嬋卻是了解她三弟的,一隻玉手伸出,至尊令祭起擋在柳知返麵前。


    兩塊至尊令撞在一起,金光迸射,周圍十幾個少年全都撞的倒飛了出去,摔在紅毯上,司徒星見被一股大力掀來,倒退一步差點兒沒站穩,臉色盛怒看著二姐,“你----我們再打過!”說著再次召回至尊令,司徒月嬋腳步輕盈落在柳知返麵前,單手捏訣,至尊令金光璀璨不可鄙視。


    “三弟,在娘親和眾多長輩麵前動手,你也太放肆了點兒吧!對我這小小侍劍童便祭出至尊令,你也太心胸狹隘了些吧!”


    司徒星見急看司徒櫻蘭,發現母親臉上神色有些難看,他臉色一變立刻跪下說道,“是星見一時性急,希望母親和長輩們不要怪罪星見年幼無知!隻是我們司徒氏騰蛟會,柳知返這等下人卻口出狂言,孩兒看不過才--才動手的!”


    司徒靖與說道,“星見雖然性格急躁了一些,但說的倒也有理!”


    司徒櫻蘭卻微微一笑,看著柳知返說道,“可我怎麽覺得這孩子說道很對!你叫什麽?”


    “柳知返!”


    “柳知返---是上次司徒暮影來要的人吧!”


    “就是那個孽子要的人!”司徒星見恨意道。


    在一眨眼間司徒櫻蘭不知考慮了多少東西,她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這件事就過去了,問書會上無尊卑,古道清老師,請繼續吧!”


    古道清等人似乎對這段小小插曲根本沒放在心上,他笑著點了點頭,“關於這段經文的見解,老夫覺得二小姐更勝一籌,須知我們修士修習經著不是為了考狀元,而是為了融匯法訣,感悟天道地道人道諸般大道,若隻從經句表麵上尋章摘句,墨守成規,難成大器,月嬋,平日你雖然不常來聽講,沒想到還有些想法,真讓老夫刮目相看了!”


    司徒月嬋驕傲得挑了挑眉,“我司徒月嬋自然和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眾人暗自搖頭,心想這二小姐也太過自負了些,不過司徒氏的一些長輩高人卻很喜歡她這副做派,而且剛剛她和司徒星見雖然隻有一個照麵,但這些寡言少語的長輩卻都有一雙精明的眼睛,司徒月嬋修為絕對在司徒星見之上,恐怕滄帝城中大多數客卿長老都未必是她對手。


    這時古道清身邊的老嫗觀覺冷冷說道,“老朽提問,修行者心必有念,念必為真,敢問二小姐,何為修者十念。”


    司徒月嬋剛剛得意過,被觀覺這麽一問,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隨即坦然道,“我不知道什麽十念八念,這有什麽用?就算會一百念打得過我嗎?”


    觀覺皺眉道,“你連修士最基本的操守十念都不知,如何做的了大能,修行修心,不修心則入魔道,就算有再強的修為為害世間,遲早為天地所誅。”


    司徒月嬋昂然道,“不修心又如何,入魔道又如何?司徒氏難道就是光明正大嗎?難道滄帝城裏沒有邪派修士?那影城裏那麽多藏著的城狐社鼠算什麽?修行修己,而非修心,心有千千節,如何修的完,我司徒月嬋無愧於心便是了,至於兼濟天下的事情我做不了,任何一個修士都做不了!因為修士逆天而為,本就是自私的!”


    “你會那麽多念,敢問你打得過我嗎?”


    老嫗立刻啞口無言。


    司徒月嬋的話很生硬,很犀利,所以就連司徒櫻蘭都微微皺眉,旁邊的司徒靖與叔祖更是臉色陰沉似水,她說的很對,但很對的話有些時候說出來不如不說。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女狀元黃枳輕輕一笑,說道,“你們說的這些修士呀修行呀的,我也不懂---剛剛觀覺前輩的問題,你們沒人回答的出來嗎?”


    一個嬌弱的女孩兒怯生生地舉起瑩白的小手。


    “回觀覺老師,學生知道何為十念。”


    性子柔弱的司徒星靈有些緊張被眾多同輩和長輩注視,她聲音有些顫抖說道,“一念為道四大,合德齊主,七世父母,免墮憂苦,二念滄帝家主,道化興隆,颺序濟濟,皇教恢弘,威儀翼翼,普天所瞻。三念尊師前輩,功德大建,教化明達,俱獲飛仙,四念同道學人,早得大道,更相開度-----”


    司徒星靈聲音柔弱,話語溫柔,本來緊張對立的場麵也緩和許多,觀覺非常滿意地點頭,笑看著她說道,“很好,很好,這樣才算的上是司徒氏的子弟,不像你們,連十念都不知道。”她嚴厲地看著其他人斥道。


    司徒月嬋不屑地哼了一聲。


    司徒星靈低下頭有些靦腆,“前輩過獎了!”


    接下來黃枳出了幾個題目,考究他們吟詩作對的才能,這一個環節就輕鬆許多了,而且這些少年少女們什麽樣的詩都有,有的是從別的詩人那裏抄襲來的,黃枳直接就辨認出來,還有的說著一些四六不通的話,將幾首詩拚湊到一起成了一個新的,司徒正搖頭晃腦吟道,‘山外青山樓外樓,煙花三月下揚州,正是西湖好風景,昨日之日不可留!’


    黃枳撫書笑道,“你這拚詩的本事倒是不錯,這詩韻腳和立意都說得通,但把你的頭按在牛身上,是不是還叫司徒正呢?”


    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司徒雲朗笑道,“黃枳老師,司徒正的頭怎麽能安在牛身上,應該安在狗身上----”


    他一時興起便口無遮攔,說出之後才想起這可不是在瀟湘苑,司徒氏長輩們都看著呢,他偷偷一看果然看到司徒正的長輩在眾人中臉都變成綠色的了。


    出乎很多人意外的是,作詩最好的卻不是文靜好學的司徒星靈,也不是其他司徒氏子弟,而是外戚中一向嬉笑玩鬧的諸葛薇薇,諸葛薇薇眉目淺笑,很是活潑可愛,司徒櫻蘭看著她的目光卻大為不同。


    她帶著一抹慈祥的微笑,一直注視著諸葛薇薇,就連對司徒月嬋司徒星見都未曾有過這樣的眼神,知道諸葛薇薇的身份都不敢怠慢她,她可不是普通外戚,她是司徒櫻蘭的夫君,司徒雨施司徒月嬋兩姐妹親生父親,諸葛鳳祥的侄女!


    第一天的經略,詩詞考驗算是結束。


    走出壁塵殿,外麵已經天黑,司徒星見臉上帶著寒冰,沒和司徒月嬋說一句話便帶人離開,靈若看了看司徒月嬋和柳知返,也跟著轉身離去,uu看書.uukans 司徒暮影來過滄帝城之後,司徒雨施特別關照過狐靈若,現在她已經不用以狐軀示人。


    司徒月嬋背著雙手仰頭看了看天色,忽的一歎。“無趣!”


    不過跟在身後的柳知返和鶴白翎都是性格沉悶的人,所以沒人問為什麽,但司徒月嬋自己又歎道,“無趣!大姐和武軒清不在,這騰蛟會也太無趣了些!”


    她丹鳳眼往柳知返臉上一瞄,忽然笑道,“柳知返,你今天表現和平時不符呀!你該不是故意在這騰蛟會上想要出風頭吧!”


    柳知返一怔,想了想說道,“我是不是有些過分得意忘形了!”


    司徒月嬋拍了拍他肩膀,“我沒怪你,司徒月嬋從不知何為謙讓,司徒月嬋的人自然也不能唯唯諾諾,我知道你怕司徒星見,所以今天故意在這種場合惹怒他,又用那種嘩眾取寵的言論順便讓娘親認識一下你,不過你要是以為這樣做我那同母異父的弟弟會有所收斂那可錯了,他行事是不記後果的。”


    柳知返臉色變得很難看,有些發燙,低聲道,“原來小姐都知道----”


    “你當我是傻子?”司徒月嬋眉毛一下子就豎了起來,“你這人有時候讓人驚喜欣賞,可有時候怎麽如此蠢笨不堪,你對那些廢物有點兒小心思我會很高興,因為你是我的人,但要是對我也藏心眼兒,我保證你會活著但是很慘!”


    “娘親更不會將你放在心上,我保證,她特意多看了你一眼隻是因為司徒暮影,而不是因為你自己,所以你可別繼續得意忘形!”


    “隻要忠心於我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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