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格外的晴朗,溫煦的陽光灑在上林苑的草場上,周章仰天躺在


    草地上,手中捧著一本書簡時而沉思時而吟誦。天很藍,白雲肆意地在空中舒卷,不遠處幾十匹馬正在悠閑地啃食著尚未變黃的綠草。遠處一匹馬疾馳奔來,直衝周章坐臥的方向而來,周章讀書入迷,絲毫未覺察到危險的來臨。隻見那匹馬騰空而起,從周章的身上一躍而過,濺起的泥土飛揚在半空,周章驚悚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眼前一黑差點被嚇暈。那馬在他前方一百米處急遽停住馬蹄。


    “嘿,書呆子,你讀書好入迷。”公主劉薑正坐在馬上衝他咯咯笑,周章一張臉上紅白相間,又氣又駭,“公主,會出人命的。”


    劉薑不以為然的沒心沒肺地笑著:“不怕,我心裏有數。”說著從馬背上翻身跳下馬,將手裏拎著的一個包袱扔到周章懷中,“打開看看吧,這是鄧姑娘托我給你送來的棉衣,聽說是紅玉一針一線縫的。”


    周章抱緊了懷中的包袱,像怕被人奪了一樣,惹的劉薑恥笑道:“沒人跟你搶。”劉薑繞著周章轉了一圈,自相識後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與他相處,於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將他仔仔細細細打量了一番,心想這書呆子雖然有些傻氣和狂傲,但從外表上看的確是位風神俊秀,溫潤儒雅的男子,看著看著小心髒便莫名地狂跳不止。周章被她看的有些發毛,小心翼翼地問道:“公主,章身上粘了什麽東西嗎?”


    劉薑這才將目光從他身上收了回來,上前走近幾步,從周章的肩膀上拿下一棵草,不自然地說道:“有根草,我幫你拿了下來”說著將草扔在地上,自然自語道:“以後本公主也要跟人借錢。”


    “什麽錢?”周章一頭霧水的看著她。


    劉薑摸了摸鼻子,剛要開口問他跟鄧綏借錢的事,轉念一想,綏姐姐特意交代過她不許聲張,萬一這死腦袋的周章去跟綏姐姐鬧,那以後綏姐姐豈不是不會再相信她。想到這裏隨轉換話題道:“看來本公主給你的藥有了效果,你這傷好的挺快的啊。”握起拳頭在周章的胸口錘了一下。


    她本無意,誰料周章被她這一碰觸羞的紅到脖子根。劉薑自從受鄧綏之托幾乎每日都會來上林苑跑馬,沒事的時候會去找他和陳禪喝酒聊天,即便公主性子灑脫開朗如男子,可畢竟男女有別,是與他身份地位懸殊極大的公主。周章心裏明白,如果沒有劉薑明裏暗裏的保護,他早就被那馬涼扒了幾層皮或許小命都難保。於是深深作揖道:“公主對章的恩情,章此生不忘,隻要我活著,就一定會還,這輩子還不清,下輩子還,下輩子還不清,下下輩子還。”


    劉薑的小心髒有那麽一瞬間是停息的,一股暖流從心底湧上心頭,令她全身發燙,有那麽一刻有想衝過去抱住他的衝動。她雖自小無拘無束,甚少接觸外麵的男子,與周章相處的這些日子,她隻是覺得他與眾不同,偶爾有些犯傻,讓她想要打醒他;有時候脾氣死倔,讓她恨得直咬牙;有時候又有些狂傲,讓她覺得可笑;有時候又可憐兮兮的,讓她想要不顧一切地去保護……總之,她對他的感情一開始是受人之托,後來完全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見到他,突然想到每次皇帝叔叔看綏姐姐時眼中會閃爍著光彩,難不成她……不會的,她怎麽會看上這個書呆子,還是個倒黴的書呆子,可是心裏卻癢癢的,好像有一簇小火苗在燒著她的心……兩頰滾燙,她快要被融化了……


    “誰讓你還?”劉薑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你……”


    周章見她有些異常,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公主,你怎麽了?”


    正在這時,那殺千刀也不解恨的馬涼不是時候的牽著一匹馬走來。劉薑狠狠地乜了他一眼,馬涼用餘光感覺到這束鋒利的寒光,腿一打顫竟然跪了下來:“公主。”


    “哼”劉薑不屑看他,目光卻被他手上牽著的那匹馬吸引過去。隻見那馬威武雄壯,毛色油黑發亮,前蹄抬起,引頸長嘶,引得周邊的馬一陣騷動。劉薑自小與各種品種的馬打交道,一眼便看出這匹馬的與眾不同,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用手摸著馬背上黝黑順滑的,嘖嘖讚道:“真是匹好馬。”


    那馬涼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奉承道:“公主可真是好眼光,這可是汗血寶馬啊。”說著看向周章,“周章,這馬就交給你了,你給我好好侍候,出一點兒差錯,當心你的小命。”


    馬涼哼著小曲走後,劉薑已經迫不及待的一躍上馬,被周章一把拉了下來,“公主,不可任性,這汗血寶馬因皮膚較薄,奔跑時,血液在血管中流動容易被看到,故稱汗血寶馬。他能日行千裏,速度極快,耐力驚人,但是這馬性子也烈,又認生,萬一摔著公主可不得了。”


    周章一臉擔憂的神色看著劉薑,惹的劉薑又一次心潮澎湃,不由上前幾步盯著周章的眼睛,故意問道:“你是在關心我?”


    周章後退幾步,劉薑又逼近幾步,這時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了一起。


    “公主”周章伸出手橫在兩人的中間,“請公主自重。”


    “你緊張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劉薑嗤嗤笑著,見周章的臉越發紅的可愛,越想逗他玩玩。


    周章見劉薑絲毫沒有住手的打算,自己跳開幾步,牽起汗血寶馬囁嚅道:“公主,章去那邊遛馬去了,公主請回吧。”


    “你停下”劉薑衝著周章的背影大喊,周章不理,哼,敢不把本公主放在眼裏,劉薑快跑幾步上前,伸出胳膊擋在周章的麵前。


    周章神色平靜地看著她,“公主,有何事?”


    “你……”劉薑指著他的鼻子,卻氣的說不出一句話來,猛的奪下他手中的韁繩,將他推向一邊,縱身上馬,狠狠拍了馬屁股一下,那馬像風一樣向前方竄去。


    “公主小心!抓緊韁繩。”周章衝著劉薑奔走的背影大喊道。


    劉薑騎在汗血寶馬身上興奮異常,一開始還手舞足蹈地衝周章揮手,後來發現她根本控製不住這馬,無論她怎樣勒韁繩,這馬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周章,救救我”劉薑在馬上喊道,那馬被這一聲尖叫聲一驚,更是撒開了蹄子狂奔,馬背上的劉薑被這突如其來的晃動嚇的驚叫連連,身子一歪向馬下摔去,幸而一隻腳被卡在馬蹬裏,身體卻倒懸於馬後,驚險萬分。


    陳饞飛馬過來,一張臉已是嚇的鐵青,衝著坐在地上發愣的周章大喊:“我去追,你到前麵攔截,快!”


    周章慌忙上馬,一時驚慌失措,從馬上摔了下來,順手撿起地上一把書刀,蹬鞍上馬,迎著汗血寶馬飛去,高聲道:“公主別慌!我來了!”


    陳禪見周章離汗血寶馬越來越近,大聲道:“抓住馬嚼子!”


    那汗血寶馬速度雖然降了下來,卻是四處亂竄,周章一把沒有抓住馬嚼子,情急之下一刀刺進馬腹,汗血寶馬發出一串淒厲的哀鳴,掙紮了幾下,周章趁機將劉薑拽到自己的馬上,那馬往前跑了一段距離,轟然摔倒在地,口吐血沫。


    周章看著臉色慘白的劉薑關切的問道:“公主,你沒事吧?”劉薑一頭撲在他的懷裏,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陳禪跳下馬,走到汗血寶馬旁邊看了看,不禁長聲一歎:“死嘍,這回麻煩大囉!”


    話音未落,十幾匹馬飛馳而來,馬涼滾鞍下馬,撲在汗血寶馬身上號啕大哭:“我的汗血寶馬,我的汗血寶馬呀!”


    馬涼的假哭讓陳禪忍無可忍,“大人,您就別哭啦,沒有傷著公主,已經夠幸運啦,這萬一傷的是公主,還不知如何向王爺交待呢!”


    馬涼呼地站起身來,怒視著周章:“周章啊周章,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連陛下的汗血寶馬都敢殺,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劉薑搶白道:“你不要嚇唬人!不就是一匹馬嗎?要多少錢我賠!”


    馬涼冷笑道:“公主說得倒是輕巧,你知道這是什麽馬嗎?是汗血寶馬!是陛下的禦馬!是當年月氏王進貢給先帝的貢馬!多少錢也買不來的。”


    “……”


    眾人皆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才知道是闖了大禍了。


    周章手裏還握著那把帶血的書刀,馬涼伸出手,“把刀給我?”


    周章一介書生何曾見過這一血腥場麵,剛才救公主心切,一刀捅向汗血寶馬,現在冷靜下來,聽馬涼說到自己殺的這匹馬是禦馬,又見自己的身上被馬血濺的血跡斑斑,一雙手更是如被血染,手一鬆書刀落在地上,馬涼已經搶先一步弓腰撿起。


    馬涼看著那把沾滿血的書刀,衝身後的侍衛一揮手,“把周章給我帶走。”


    “慢著”劉薑將周章擋在身後,“他是為了救我才殺的馬,要打要罰都衝著本公主來,不準處罰周章。”


    馬涼一改往日吊兒郎當,一副已經被嚇破膽的樣子,哭喪著臉說道:“我的公主呦,周章殺的可是禦馬,可不是處罰那麽簡單,可是要被處以死罪的,連本官都會吃不了兜著走。竇大人已經得知此事,讓本官速速帶周章前去審判,咱可耽誤不起。”


    劉薑頓時花容失色,之前因為幫助劉肇出宮已經被父王嚴重警告,沒想到又惹上這樁事,周章是為了救自己殺的馬,她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周章見劉薑麵露難色,也不想讓她再因為自己與馬涼起爭執,於是站出來說道:“公主,馬大人說得沒錯,這事與您無關,您就不要管了,馬是我殺的,按照大漢律法,該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在下決無怨言。”


    “你倒是還有點兒擔待,帶走!”馬涼一揮手,眾吏卒一擁而上。


    陳禪在馬涼背後提醒了一句:“大人,周章犯的是天條,該怎麽處置當由陛下說了算,您可不能擅作主張。”


    馬涼回頭瞪了他一眼,“這個本官自然省得,還用你提醒。”說著蹬鞍上馬,與眾人押著周章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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