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爺,這裏就是成都穀。”


    謝旗指著眼前這個山穀,對著黃東、田亮等人說道。


    “為何叫做成都穀?”黃東沉重歎了口氣,搖搖頭,皺眉問道。


    這裏與那個如水墨畫的謝家莊完全是兩個世界,仿佛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


    地溝汙水橫流,天空蒼蠅亂飛。


    山溝大約五裏路,有一個大約半丈寬的小河。


    窩棚、茅草房到處都是,穿著紙衣的光著小腳的小孩到處亂跑。


    他們居住的地方大約占了一裏的地方,分別在山穀兩邊。


    上麵一截還是清亮的,不過到了下麵民居這裏這變成黑色的濁流,同時散發著惡臭。


    田亮他們不禁把鼻子捂住,但是謝旗仿佛沒有感覺,表情依舊。


    這裏窩棚與茅草房非常密集,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隻要一把火,根本就難以撲滅。


    眾人看到這裏一霎間,全身緊張得像一塊石頭,他的心沉墜得像灌滿了冷鉛。


    謝旗尷尬一笑,卻笑比哭還難看。


    “這裏雖然難看,但是吾等給了取了一個好的名字,叫做成都穀。”謝旗一邊苦笑,一邊說道,“本來想叫做天府之穀,可是實在叫不出口來,隻好叫做成都穀了。”


    “看來爾等還在懷念在成都的日子,山穀名字倒也不錯。”黃東搖搖頭,也跟著苦笑,“可惜謝家莊不給爾等機會。”


    “爾等住宅為何如此密集,萬一著火怎麽辦?”黃東一看,嘴巴張開得如同小山洞,幾乎能夠鴨蛋。


    謝旗苦笑,口氣充滿嘲諷:“謝家莊當然希望吾等擠在一起,這樣才不會擠占他們的土地。”


    “呸,偽君子,假仁假義,什麽耕讀世家,純粹就是一群惡魔。”田亮此時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現在差不多到了晚餐時間,炊煙嫋嫋處處升起,不過許多不是在屋子升起,而是在外麵。


    窩棚裏麵沒有灶,容易著火,隻好在外麵架灶煮飯。


    那些到處亂跑的穿著紙衣的小孩,肉眼可以看見他們腳上凍得通紅,血不斷從冰口流出。


    其實冰口不但小孩也有,大人也有,不斷有紅色血液從冰口流出。


    好在這個如果不用力,不太痛苦,倒也勉強可以忍受。


    但是如果用手洗蔬菜之類,如果碰到傷口,還是比較痛苦的。


    不過這些人仿佛已經習慣了,沒有人呻吟。


    看到他們衣著華麗,又是騎馬到來,這些小孩有些害怕。


    他們急忙躲在窩棚與茅草房後麵,伸出送來偷偷打量他們。


    胡泊急忙拿出一瓶蚌仙油,甩給謝旗:“這是醫治冰口蚌仙油,趕快擦醫治。”


    此時謝旗的娘子謝羅氏過來,這是一個大約三十的女人。


    五官尚可,眼窩深深陷了進去,臉色臘黃,身體極為瘦弱,臉上沒有二兩肉。


    “謝謝官爺。”她對著胡泊等人萬福一禮,從謝旗手裏接過蚌仙油,急忙給最小的三歲女兒謝三娘塗抹起來。


    幾個兒女不知這是什麽物事,但是覺得應該沒有什麽壞處。


    其它人也覺得好奇,紛紛上來圍觀。


    “效果確實不錯,抹上之後,馬上就沒有血水流出了。”一個叫做謝冉氏二十多歲婦人眼尖,頓時大聲說了出來。


    “止血倒是不錯,”另外一個叫做謝高氏三十多歲的婦人,眼睛盯著謝旗的女兒謝三娘的小腳,“關鍵是冰口,冰口如果沒有醫治,用不了幾天,又有新冰口出來。”


    說完,她伸出出自己的瘦骨嶙峋手腳,上麵冰口累累,讓人慘不忍睹。


    “不痛了,不痛了。”謝三娘塗抹之後,一邊走,一邊大叫,伸出她的小手,“娘親,給我的小手也抹上。”


    看到效果極其明顯,其它人紛紛擁擠上來,紛紛要求塗抹。


    可是蚌仙油不多,謝羅氏露出為難之色。


    這裏實在太多,至少有幾十人。


    不但如此,外麵還有人聽到效果,紛紛湧來。


    陳南沉重地歎了口氣,也從懷裏掏出自己那一瓶蚌仙油。


    他遞給謝旗,對他說道:“都塗抹上吧,這個對冰口極有好處。”


    “給奴家,給奴家。”男人還好點沒有動靜,但是幾乎所有女人都一湧而上,個個手伸得老長。


    謝旗沒有給她們,而是排開眾人,給一個坐在小木凳子老婆婆;“太婆,給你。”


    這個老婆婆頭發全部白了,臉上全部都是皺紋,雞皮鶴發,雙臉頰幾乎全部凹了進去。


    她雖然坐在凳子上麵,卻柱著一根拐杖,顯然行動非常不方便。


    她接過蚌仙油,原來沒有神采的濁眼流出渾濁的淚水,沙啞的聲音說道:“謝謝大郎。”


    太婆說完,打開瓶子,動作緩慢給自己手上的冰口抹去。


    這些女人大失所望,不過也知道要尊老愛幼,隻好眼巴巴望著太婆手裏的蚌仙油,恨不得占為已有。


    也有一些女人望著回頭望著謝旗,希望他手裏又變出一個蚌仙油出來。


    田亮歎了口氣,眼睛也濕潤了。


    “全部都給她們吧,大約應該足夠了。”他從袖子掏出十個蚌仙油出來,全部拿給謝旗,交給他分配。


    田亮乃是一個掌櫃,這些小禮物不但實用,關鍵極易攜帶,今天正好帶了十個。


    謝旗感動得熱淚盈眶,對著田亮躬身一禮:“謝謝田掌櫃。”


    “族長,請分配。”說完,他來到身邊一個大約五十男子身邊,恭恭敬敬把手裏的蚌仙油交了過去。


    這個男子相貌溫文儒雅,身上穿著一腳青袍,不過有不少補丁。


    他臉上有不少皺紋,頭發花白,三縷長須及頭發打整得整整齊齊,眼裏精光閃閃。


    黃東等人嘴巴張得大大的,仿佛能夠塞進一個鴨蛋。


    他吞了吞口水,舔了舔幹巴巴的嘴唇,艱難地問道:“族長,謝家莊不是有族長嗎?”


    “族長?”謝旗冷冷一笑,不屑一顧地說道,“謝家莊把吾等當成他們族人嗎,除了壓榨吾等之外,哪裏還想到吾等死活。”


    “確實也是,他們根本就沒有把你們放在以上,謝家莊的族長,不認也罷。”黃東根本對於謝家莊的族長謝德文沒有好感,還巴不得如此。


    田亮也點點頭,沉重歎了口氣,隨後欣慰地說道:“成都穀與謝家莊完全是兩個世界,應該有自己族長。”


    謝旗急忙對著黃東與田亮介紹說道:“官爺,掌櫃,這是成都穀謝家莊的族長謝逍遙,也是小人的父親,同時是舉人,還是成都穀的學堂的山長。”


    “什麽,成都穀竟然還有學堂。”黃東急忙下馬,拱手一禮之後驚呆了,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說:“這是真的?在下不信。”


    田亮下馬之後後退了兩三步,臉上先變得青白,隨後又漲得極度的徘紅。


    “謝族長,在下失敬。”他反應極快,拱手一禮。


    黃東此時也反應過來,四處打量一下,嘴角勾勒一抹微笑,拱手一禮說道:“見過謝族長,在下想參觀一下學堂,不知吾等有這個榮幸不?”


    他看到這裏如此貧窮落後,萬萬沒有料到竟然還有學堂,心裏感覺十五隻貓在不停撓似的,忍不住問道。


    “這個就是成都穀的學堂。”謝逍遙向著山穀中間一個極大的茅草屋,右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式,“幾位官爺及掌櫃請。”


    黃東與謝逍遙交談之中,才知道這個這個學堂辦起來非常艱難。


    原來謝逍遙原名叫做謝鬆,字子放,號逍遙,是原成都府的舉人,也是一個夫子。


    遇到胡人進攻成都,全家人逃難到了成都穀。


    以他的能力,其實本來可以到謝家莊或者張家莊宗族學堂當夫子的。


    讓他難受的是,上千人山穀竟然沒有學堂,


    於是自己毅然放棄謝家莊當夫子機會,在自己家裏招生,招收成都穀的孩子為學生。


    不過他這個夫子是沒有束修的,學生父母願意給多少糧食都可以。


    看到謝旗家裏傳過來朗朗讀書聲音,整個成都穀都驚呆了。


    對於謝旗家裏的私人學堂,成都穀有幾種想法,議論紛紜。


    其一,有人覺得讀書沒有希望,不能考舉人,更不能老進士,畢竟他們沒有戶籍,被官府當成土匪流寇處理。


    其二,有人想送來讀書,可以家裏貧窮,想了想,最後還是算了。


    其三,有人覺得應該讀書,他們自己認為是大宋人,通過努力,早晚要重新加入大宋戶籍,讀書還是有希望。


    來到謝旗家裏讀書的學生越來越多,新困難又來了。


    他們本來就是窩棚,根本就適合讀書,哪裏能夠擠下。


    這些學生家長覺得不是辦法,商議一下,幹脆一起集資,修建了一個大的茅草房,作為成都穀的學堂。


    有了學堂之後,學生越來越多,開始隻有幾十,後來上百人。


    學生多了不是好事,新問題來了,老師隻有他一人,精力不夠,難以招架。


    謝逍遙利用他影響力,找到讀過十年左右的讀書人,一起來當夫子。


    學堂人多了,謝逍遙自認為山長,成都穀的學堂正式成立。


    “山長高風亮節,為人師表,讓在下佩服不已。”黃東、田亮、任黃河等人聽到此處,個個眼裏露出敬佩表情,紛紛行禮。


    “過獎,過獎。”謝逍遙搖搖頭,嘴角勾勒一抹微笑,一邊還禮淡淡說道,“老夫隻是謝家人,隻是做了一件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山長太謙虛了,”黃東又是拱手一禮,好奇地問道,“敢問山長,族長又是怎麽回事呢?”


    成都穀的有了學堂,原來的本來彎腰也直了起來。


    你們謝家莊有學堂,咱們成都穀也有學堂。


    有了學堂之後,成都穀覺得還是少什麽。


    謝家莊雖然有族長,但是這個族長根本就不為他們成都穀著想。


    他們商議之下,也要成立宗族,為成都穀的謝家人爭取利益。


    謝逍遙作為成都穀學堂山長,威望最高,被推舉為山長。


    幾個夫子也有威望,被推舉為耆老。


    黃東等人來到學堂,發現這裏其實是大號家裏而已。


    田亮看著課桌上麵沙盤一樣的東西,好奇地問道:“山長,這是什麽物事,難道你要讓學生學習打仗不成?”


    他是趙家莊的掌櫃,見多識廣,一眼看出這是沙盤。


    其它也覺得奇怪,怎麽這個小小的學堂,竟然還有沙盤。


    難道,成都穀的人,難道想造反不成。


    胡泊想到這裏,臉色慘白,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隻覺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陳南被這突然來臨的事震動了,以致就像受到電擊一般,精神處於半癡半呆的狀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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